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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play实践报告(三十三)

    原深没有当即回应裘应弘,而是细细地在裘应弘脸上看了一圈。比起裘应弘罹患癌症这个重磅消息,原深更在意的是他话里的可信度。

    “裘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原深意指那封信。

    裘应弘拖着一成不变的嗓音:“我现在不过是个等死的人,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医院那边是怎么说的?”原深抱歉地笑笑,转而问起他的病情。

    裘应弘知无不言:“最多一年。”

    并不宽裕的时间段。原深这么想着,再去看裘应弘的目光就不一样了:“一年之内……能谈谈您现在的打算吗?”

    裘应弘脸上浮现出让人捉摸不定的笑,不答反问:“我倒是很好奇你的计划。据我所知,你有这个想法已经不止一年两年了吧。”

    原深跟着笑了笑:“既然您这么问,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你说。”

    “在我看来,裘家虽然实力雄厚,但真要去跟靳家硬碰硬的话,最多也只能挫挫他们的锐气。因此我们要尽量避免跟他们正面交锋,最理想的状态,甚至是可以跟他们达成‘合作’。”原深不疾不徐地说,“眼下裘御正在靳家,初步摸到靳氏的门槛了,但后继乏力,缺少晋升资本,正是需要您出面的时候。靳家人生性多疑,我们要跟他们谈合作,就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也必须把我们的目的亮明白,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打您跟裘御的父子亲情牌,承诺在各大项目上让利晋腾,条件是提拔裘御成为晋腾的副总经理。把这些话都说清楚了,之后我们要做的就是坐下来跟他们‘诚心实意’地谈谈。”

    “怎么个谈法?”原深的话钓起了裘应弘的兴趣。

    “把它看成一门生意,只要我们出的价码足够,就不愁谈不成。”原深看向裘应弘。裘御能爬到什么样的位置,就看裘应弘愿意在背后出多少力了。他暂时没说出口的是,如果他们要坐下来跟靳家人谈这门“生意”,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靳晁。一方面靳晁恰好也有类似的需求,捧裘御上位符合他的利益期许;另一方面他作为裘御的亲生父亲,于情于理都是避不开的。靳晁虽然暂时难以插手晋腾集团这边的事务,但他大可以拿裘家的承诺去说服老一辈的实权人物,从而直接绕开靳显钧来达成目的。适逢靳显钧在忙香港那边的项目,如果裘应弘跟靳晁的交涉进行顺利的话,原深自会想办法引靳显钧远赴香港,并在那边绊住他的行程。

    “谈判的事另说。这里有一个问题,我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裘应弘接收到了原深的想法,乍一听确实具有可行性,但经不起推敲的地方也有:区区一个副总经理的头衔又能有多大的用处?

    原深没急着回答,而是提到了另一个人:“唐远山这个人,想必您一定接触过?”

    裘应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观察着裘应弘的反应,原深会意一笑,轻描淡写地揭开自己的伤疤:“我爸当年的事闹得举国皆知,在那之后,中央就直接任命唐远山接替了我爸的位置。要知道,江城市市委书记的这把交椅可不好坐,唐远山出身一般,能这么快站稳跟脚,靳氏显然功不可没。唐靳两姓珠联璧合,轻易惊动哪一头都会引起连锁反应,所以要动就一起动,要么就避实就虚,找准一头进行分化。”

    “唐远山那边?”裘应弘一点就通。

    “没错。”原深说,“政商联合,听起来牢不可破,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变数,尤其是唐远山这样出身草根的领导,越是跻身名流,所求就越多,从他这边突破是相对保险的。”

    “这位可不是简单拿钱砸就能砸到手的。”裘应弘头脑清醒地分析,“你也说了,自从出了你父亲的事后,上头在纪律这方面查得很严,唐远山为人谨慎,怕不会轻易伸手。”

    “谨慎跟贪婪并不冲突。再说了,能走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哪个没点冒险投机精神。”原深望了一眼裘应弘,“我们这位唐书记今年五十三,差不多要退休的年纪,是该为自己卸任养老的事盘算盘算了。”

    不管是在网上放消息,还是调查靳岚的死因,都不过是原深复仇计划里锦上添花的一环。原深所谓的借势,对外说是裘应弘,实则是隐藏在裘应弘之后的唐远山——这位取代原开嵘曾经地位的、真正权势熏天的人物。道理很简单,以原深现在的身份,就是把脖子仰断了,也成为不了唐远山的座上宾,甚至连跟对方说上话的门路都没有。而裘应弘就不一样了,只有借裘应弘的手,原深才能在大佬之间的博弈中拿到话语权,进而将唐远山这把利刃一刀捅进靳氏的心口。

    至于如何说服裘应弘跟自己联手……原深曾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严格意义上说,他需要的盟友不是裘应弘,而是裘氏。裘应弘这边走不通的话,他就不得不养足耐心,等到裘御将裘应弘取而代之的那一天。所以现在裘应弘愿意主动配合,实在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围绕着唐远山这个人,原深又跟裘应弘聊了些细节。

    “唐远山虽然是市委书记,要拿靳家开刀也不能师出无名。这时候裘御就可以出场了,作为晋腾的副总,也作为靳氏的一份子,他的一举一动可不仅仅代表他自己。”在裘御认回靳家之前,这样的角色本该由靳显钧扮演,现在误打误撞直接由裘御来做,节省了原深不少工夫。

    回答了裘应弘之前提出的问题,原深便不再说话,默默地等裘应弘消化掉自己刚刚说出的内容。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在裘应弘思考的这段时间,原深又看了看手边的这些黄色信封,眼熟的感觉再一次浮上心头。

    这样的困惑不断缠绕着原深,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信封,终于——一瞬间灵光闪过,他记起了一些东西。上一次他看到这种印花款式的信封,不正是在自己曾经的家里吗?那只被父亲原开嵘放在保险箱里的盒子,他记得除了一模一样的信封,还有一些收藏用的小玩意儿。

    这么重要的记忆,他怎么会完全记不起来了呢?

    一阵心悸之后,原深压下某种不安的情绪,开始一点一滴复盘记忆,从两年前归国一直到现在,他迅速地掠过一遍脑海里重要的信息,吃惊地发现,不止一处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了。与之相反的是,有关靳岚的记忆反而在逐渐加深……

    及时掐断这些不妙的联想,原深回过神来,见裘应弘也正好看向他,便开口问道:“这些信封,我记得小时候好像在我爸那儿看到过?”

    “嗯,当年我们俩一起追查的。”裘应弘说,“你爸跟靳岚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他也很关心靳岚去世的真相。”

    这些重要的人物关系,全都被现有的靳岚的记忆屏蔽了,倒是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自己。想到这儿,原深不禁皱起了眉毛。

    走出书房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九点半。

    “今晚留宿吗?”裘应弘看了眼钟表,问向原深。

    “看您方不方便了。”原深回答。

    “二楼的次卧可以直接住人,你先去洗漱,东西都放在卫生间外面的柜子里。”裘应弘行动自然地帮原深做好安排,说完便回到餐桌收拾残局。

    原深看了会儿他的背影,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

    夜里,凌晨两点左右,原深从噩梦中惊醒。

    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原深缓缓环视四周,从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了一丝熟悉感,这才安下心来。

    他有些迟钝地想起来,自己似乎一直处于居无定所的状态。刚回国的时候跟裘御合租在外面的公寓里,之后搬进裘家,再之后搬进靳家,其余晚上都是在酒店度过的。就像浸yin此道的老饕一样,他对江城东南西北各个城区的酒店几乎如数家珍。

    他背地里有自己的产业,但没什么特别大的追求,精力上也顾及不来,买房的事,更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原深知道,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想回到原来那个家的。但那座半荒废了的房子又蕴含了太多的禁忌,他甚至连靠近去看看都需要鼓足勇气。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噩梦了。大概是在加州的第三年吧,因为跟裘御同居,久而久之就改掉了服用安眠药和失眠、做噩梦的坏毛病,当时裘御还帮他小小地庆祝了一番。至于怎么庆祝的……原深有些记不清了。

    室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原深从床上下来,穿好拖鞋出门,径直来到主卧门口。主卧的门留了一条细缝,没有完全关上,原深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他知道裘应弘睡眠很浅,这点动静估计瞒不住他的耳朵。原深也没想瞒他,直接隔着床被子躺在了双人床的另一边。

    裘应弘翻了个身,正面朝向原深,在黑暗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睡不着?”

    “一觉睡醒了,现在有点精神。”原深说。

    “所以来找我聊天?”裘应弘往旁边让了让,腾出个枕头给原深。

    原深把枕头塞到脑后,半倚在床头:“是啊,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正好我没睡着。”裘应弘也从床上坐起来,问道,“说吧,想聊什么?”

    “讲讲我爸的事吧。”原深说。

    “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你们年轻时候的事。”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就听见裘应弘的声音轻轻响起:“你爸、岚岚,还有我,我们三个一开始是初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