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昏

    C5

    已经是十月五号了，公司自然是不会放七天长假的，每个员工都只获得两天的休息。

    曲既还是没能逃脱被老妈摆布的命运，毕竟不可能连续几个星期都团建，曲妈也不是傻子，知道女儿说的展示才能赚钞票大抵是骗人的，还是以“这次不去就别想进家门”为威胁，使得曲既安安分分地坐在了W酒店。

    对面的男人是个标准的金龟婿，父母都是教师，有房有车，国企工作，还很有爱心地养了一只狗一只猫。曲既和他就猫狗问题聊了一个小时，然后就相对无言了。

    面前的柠檬茶已经喝掉大半，曲既的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多事情，没做完的企划，没写完的，这些只占了饼图的一小个扇形，剩下的一大片，都是许小慈。

    都放假五天了，她在男朋友那儿玩的怎么样了？

    经过那个夜晚，她还会没心没肺地来找我吗？

    那个被红酒迷乱的夜晚，连一向严谨的曲既都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逻辑，也许是想试探许小慈对这样的身体接触是不是反感，想将自己的取向悄悄展现给她，想判断她的定力，想检验她对男朋友的感情......

    “不知道曲小姐晚上有没有空去清吧坐坐，我一个朋友新开了一家，环境很清雅。”“金龟婿”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曲既有些头大，她晚上自然是没有安排的，也不知道要服从到什么程度mama才会满意，但是在这儿僵坐一个下午已经有些疲惫了。

    见曲既不回话，对方又说话了，“曲小姐不是做文案广告的嘛，我这个清吧的朋友刚好有这方面业务，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的。”

    好一个大钩子，曲既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个男人还挺会利诱的嘛，她还真有些心动了，文案组组长当了一年，不温不火的，她不是一个蝇营狗苟总想着往上爬的人，但她知道如果自己的事业有了起色，就能够把母亲对于自己私生活的关注转移一些。

    “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看看他朋友圈，我觉得他家风格你一定喜欢。”

    “好。”曲既拿起手机，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见客户了吧。

    微信右上角红红的圈里显示着“5”，有四条是曲mama，追着问约会情况，有一条是许小慈，对，上次她匆匆逃离之前留下了微信，只是一句都没有聊过，这两天曲既已经把她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倒是没有发秀恩爱的新照片。

    许小慈在十分钟之前发来语音申请，只因为静音，曲既并没有听见。

    明明在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男朋友那儿，哪还有时间跟我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语音，曲既心想。但她的心有些惴惴不安的，总觉得要不是大事儿，许小慈的电话不会打到这儿。

    “你稍等一下，我公司找我，我出去回个电话。”曲既很淡定地站起来，冲对面的男人微微颔首。

    酒店外的空气清新很多，她深呼吸两口，拨了个语音过去。

    “小慈？”

    电话那头很吵，曲既一听就知道是在车站。

    “小慈？”

    “蛐蛐......”

    “你怎么了？”

    “我实在找不到人了，不能告诉爸妈，我室友们都是本市的，十一放假都回家了......”

    曲既并不喜欢这样的话，显得自己是最后一个被想到的人，她听许小慈的哭腔就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冲着电话低低地吼了一声，“别废话，什么事？”

    “我回不了家了。”

    “......”

    “我的钱包被偷了，所有证件都在里面，支付宝的钱也花光了......”

    合着是把我当人形atm了，既然你想玩，那我也就当陪你玩吧，曲既冷笑了一声，“要多少，我转给你。”

    电话那头并没有答复，只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看来并不只是钱的问题，这下子曲既真的着急了，“别哭，你慢慢说。”

    “我男朋友他......欺负我......带人......”

    曲既只听到人声鼎沸，还有车站的播报声，但这几个关键词就使得她的天灵盖被击了一记闷棍，她把手机贴的离耳朵更近一些，小声说，“你别怕，这样，你先找个位置坐下，看好了自己的行李，我这就来接你。你在哪个站？”

    “东站。”

    “乖，别哭了，等我啊。”

    曲既匆匆挂了电话，跑进酒店里跟“金龟婿”解释完之后，就直奔车站，高铁票是肯定买不到的，正逢假期后半段，连大巴票也没有，她在车站门口跟黑车司机讲了半天价，这才出发。

    ?

    曲既赶到H市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她本是个每个短途旅程都会睡死过去的人，在这两个小时里硬是一秒钟都没合过眼，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安慰的话，给许小慈的微信转了钱，让她饿了先在车站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现在的曲既不用别人提醒也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女孩太过上心，从第一次落下了公交卡开始，注定是一场“孽缘”。

    许小慈就在车站门口，背后是大厅里的人来人往，她蹲着缩在自己的箱子旁边，化作了一团小小的影子。也许是为了男朋友才精心打扮的吧，长发披散在肩头，被夜风吹得很凌乱。

    “你是不是傻啊呆风口上，饿了？想喝两口西北风？”

    曲既也只穿了件衬衫，她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给许小慈，只能蹲下来搓了搓手捂在女孩的肩膀上。

    “蛐蛐，对不起......”

    这声轻轻的对不起很快就被风吹散了，许小慈仰起头，她的眼泪早就干了，只是眼角还红红的，见了曲既忽然又鼻子一酸。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最多是对不起自己。”曲既的语气还是很冷淡，纵使心里已经五味杂陈了，脸上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许小慈吸了吸鼻子，握住了曲既的手，轻轻呢喃了一句好冰。

    “今晚住这儿还是回去？”

    “回去。”??????????????????????????????????????????????????????????????????

    幸好曲既早有准备，让黑车师傅再等一会儿，这才能接了许小慈就直接往回赶。

    车里很闷，劣质的坐垫发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曲既的眉头还是拧巴着，这个场合也不适合谈话，她在微信上打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几个字，给许小慈发过去。

    许小慈呆呆地坐着，一只手贴着曲既的大腿，好像是想寻求些安全感。

    “喂。”曲既晃了晃手机。

    “我手机没电了。”

    曲既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使了个眼色。

    许小慈打字的时候很认真，半眯着眼睛，脸贴的很近，脸颊在光的笼罩下变得更加柔和，可以隐约看到细小的绒毛。

    ?

    “我一号一大早就出发了，中午到这儿。结果男朋友说学校有考试，而且学生会有活动，得过几天见面，也不让我去学校找他。前几天都是我一个人，本来想和他玩两三天就回去的......昨天晚上他终于有空了，约我出去玩，结果带着他的几个所谓朋友，他刚到这儿手机就没电了，吃饭唱歌都是我付的钱，几个人喝的醉醺醺的，我被他们灌酒，也昏昏沉沉的，想着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不要生气，把这几个朋友送走就可以单独相处了。结果他非要带着他们一起回酒店，说是太晚了学校不让进了。我不愿意和他们睡一间房，所以花钱给他们开房......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除了他，还有两个男人也在我们的房间里，我的睡裙还被扯坏了......我没叫醒他们，收拾好东西就出来了......坐公交车到车站，发现钱包也不见了，手机上也只剩几十块钱......”

    曲既对着手机上这一段话愣是几分钟没说出话来，要不是许小慈正满脸疲惫地坐在旁边，她简直要吐槽这是哪个不入流的江湖骗子编的谎话，一点儿也不真实。

    不过看许小慈在陈述这件事的时候气得发抖，曲既就信了，而且凭她对许小慈这段时间的了解，这姑娘确实是这么傻的，要不怎么能莫名其妙地跑家里来做红酒卧蛋呢？

    曲既思忖了一会儿，想打几个字安慰许小慈，发现九宫格输入法被换成了26键，她便放下手，轻轻揽住许小慈的肩膀，把瘦小的姑娘揽进自己怀里。

    “睡会儿吧。”

    许小慈轻轻嗯了一句，把头靠在了曲既的脖子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小慈抬眼的时候发现曲既已经睡着了，她的呼吸很轻很慢，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指去她鼻边探探到底还活着没有。许小慈尽力克制住自己这种愚蠢的想法，小心翼翼地起身扶曲既坐好。

    曲既睡觉的样子很好看，睫毛不长，但是很密，把下眼睑盖得密不透风，薄薄的嘴唇咬得很紧，几缕碎发遮着侧脸，映着窗外照进来的车灯，半明半昧的，煞是动人。

    “咦，今天怎么还化妆了？”许小慈忍不住问出了声，幸好声音不大没有吵醒对方。

    一定很累吧，来回奔波后的曲既纵使睡着了也难掩倦态，一向清冷高傲的她窝在臭烘烘的车里，叫许小慈很是心疼。

    “小妹，快到了。”

    黑车司机转过头提醒。

    许小慈点头，伸出一根食指戳戳曲既的肩膀，“蛐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