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啊，秦。嗯，要说的挺多，你先坐。”晋这次刻意嘱咐秦避开其他老师。依然是两人独处的局面，秦不由得想起那天被晋拒绝的情景，所以秦没有再坐到晋对面，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晋的旁边。

    先说一下你最近的情况吧。听其他老师说你最近经常走神，课上趴课桌上睡觉。能说说怎么了吗？

    晋公式化的问话依然让秦感到苦涩，我能说，是因为你吗？

    “没什么，最近不舒服而已。”秦摆明一副敷衍了事的态度，晋也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多说。因为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

    “秦，你最近可能没有关注新闻吧？”晋的神情变得慎重起来，秦摇摇头。

    “你父母，最近出事了。”晋蹙着眉头“你父母涉嫌学术抄袭和诈骗被捕了。我给你批个假去看看，然后，我家住学校附近的小区，我在C栋202。有事可以联系我。”晋尽可能平和的说出了这件事，并且尽量在安慰秦。

    但秦还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爸妈被抓了？老师，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马上回去！”秦接过晋早签给他的假条，连告别都来不及说的跑了出去。

    秦有一个星期没有来学校，晋每次上课都会看看那个空着的座位，轻轻皱眉。他也没和班里的其他同学透露，只是说秦家里有事。不过总有人关注到了秦的父母的事情，班级里也有一些比较过分的言论出现。晋只能跟进案件的情况，可是证据都非常不利于秦的父母。

    正坐在灯下揉着眉心写论文的晋忽然听到了门铃声。他才因为被k省聘来当老师而搬到这个新住处，是没什么人知道他家地址的。

    但晋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迅速的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秦，比之前更瘦，更显得憔悴，甚至有淡淡的胡茬。晋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就被秦紧紧的抱住。

    晋能感受到秦在剧烈的颤抖，晋明白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推开他。也就顺势抱紧了秦，秦的颤抖忽然一滞，随后晋感觉肩膀被浸湿了。秦居然哭了，平日没心没肺的乐天派，居然哭了。晋拍了拍秦的后背，轻声的询问“先进来好吗？”可以感觉到紧抓着晋后背衣服的手骤然收紧，然后秦点了点头。

    安排秦坐下，给他倒了热水，晋始终没有出声问话，只是等秦慢慢冷静下来。

    秦眼眶还有些红，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晋先说了“你没事吧？”秦摇了摇头。接着哑着嗓子开始跟晋讲这一周的事。

    秦的父母拿不出什么有利的证据，这个案件是秦的父亲借口和一个年轻的硕士共同研究一个课题，结果最后独吞了研究成果。原本双方决定私了给那个硕士一些钱来了事，结果双方价钱没谈拢，于是硕士便一纸诉状把秦的父母告上了法庭。

    而秦的母亲最近在做一项风投，家里资金周转不便，只能把案子拖下来。

    这时候秦的那些亲戚全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甚至于对不知道情况的秦也冷嘲热讽，但秦当时要寄人篱下拜托自己的叔叔帮忙找律师，打点官司，一口怨气只能憋在心里。可是随着案件深入调查，秦的父母早些年的研究成果也被人指控抄袭剽窃，甚至有些风言风语说曾经出过人命。这下，秦直接被扫地出门了。

    “我没地方去…老师……”秦的眼神带着哀求，晋看了都不禁心酸。

    “没事，你先留在我这儿。我一个人住，房间有空的。”晋实在不忍心看着这孩子无家可归，这个样子也不可能让他住在宿舍。“你爸妈那边，我会找我法学院的同学打听一下的，你先别慌。”晋毫不犹豫的决定帮他。

    “我，老师，晋，谢谢……”秦神色复杂，愿意收留他，帮他的竟然是晋。

    “没事，你是我的学生。”但晋说出这句话之后，秦忽然觉得心脏被刺了一下，就像是昨天被亲叔叔扫地出门一样。

    “晋。我……”晋用充满关怀的眼神看着他，他无话可说。“谢谢……”

    “没事，我去给你收拾房间。晚饭吃了吗？”晋说着站起了身。

    秦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受不了那一家子尖酸刻薄，秦愤而离开，身上一分钱都没带。在外面晃了一整晚，又几乎用了一天走到晋的家，秦别说吃饭，连水都没喝过。

    所以才会见到晋的那一刻情绪失控，所以委屈，恐惧，愤怒涌上心头，秦才会丢人的在晋面前哭了出来。

    “没……”秦小声回答。被晋这么一问，秦才觉得肚子空的快要拧在一起了。

    晋应了一声，边去厨房边说道“我晚饭有剩下些，你先垫垫。”

    晋在厨房热饭菜，秦只是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想着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很难想象一夜之间整个家就变得空空荡荡，所谓亲戚朋友也忽然避之不及。

    愿意给他一个容身之地的，居然是一个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让他明明喜欢着的人，看到了他最狼狈的样子。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挂面走了过来。“我看过你爸妈的案子，不会有事的。”晋递给秦筷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着。“我以前也读过你爸妈的文章和研究成果，那些都是没有问题的。可能是有人在落井下石吧，不过调查清楚了是不会有事的。”秦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碗挂面，晋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还要吃点吗？”秦有些尴尬地拒绝了。

    “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客房。”晋还是对他笑了笑，“冰箱里还有些面包什么的，要吃的话自己拿。”秦有些难以直视晋的目光。

    晋没有表现出任何同情与施舍的态度，只是劝他安心，告诉他不会有事。但越是这样，秦越觉得，他会沉溺于这种温柔。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晋彻底占据了他的心。

    晋的卧室就在他隔壁，晋甚至说出了“如果做了噩梦或是感觉不舒服就喊我，我会马上过来。”秦抵死地抗拒自己的沉沦，但他自己也明白，他彻底的爱上了晋。不会顾及任何人任何事地爱上了晋。

    暂住。

    秦开始还表现得有些拘谨，而且时常无精打采，但面对晋让人安心的微笑和平静的语气，秦慢慢软化下来，尝试着适应这暂时的同居生活。

    一旦贴近晋的生活，就会知道那些课上的挥洒自如，学术界一些老前辈的高度评价从何而来。

    晋几乎过着苦修一样的生活，每天五点钟起床，下楼晨跑半小时。回来之后冲凉，然后做早饭，饭好之后叫醒秦。吃饭的间隙，晋会看各种各样的报纸杂志。七点从家出发，去学校上课，每天最少两节课，作为班主任更是全天都要值班。没课的时候晋会写学校分配的报告等等，或者看看他带着的外文书，据秦观察应该是比较晦涩的经济方面的书。午饭在食堂吃，午休时间晋会抽出来处理一些私人事件，但最近都是在打点秦的父母的事情。晚上带着秦回家，弄好简单的晚饭之后备课到深夜十一点左右，睡前会戴着耳机听一会儿法语，他正在计划考法语……

    和晋相比起来，秦感觉自己的生活简直一塌糊涂。最初秦还会惊叹晋的辛苦，但和晋住了不到一周，秦就主动要求晋帮他安排一下学习计划了。

    秦不想被晋瞧不起。更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努力而自己停步不前。

    晋推推眼镜，停下敲击键盘的手。转过身看着穿着他的睡衣的秦“你说什么？”晋工作的时候一向投入。

    “晋，你能帮我做个学习计划吗？看着你这么努力我真的……很……”秦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会被心爱的人越落越远的感觉让秦很不舒服。

    “嗯。好啊。”晋摘下眼镜，闭上眼睛休息，爽快地回答。

    书房不是很明亮的灯光下，秦看着闭着眼睛在放松眼睛的晋，忽然有了吻下去的冲动。周围的空气都一下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你文科上的天赋很高，因为你记忆力很不错。这种过目不忘的本事我都挺羡慕的。你语文没问题，剩下的科目我知道你比较擅长主观题，所以我们可以……”晋眯着眼睛帮秦分析着他的课程，这种刚摘掉眼镜眯着眼睛的习惯都让秦心跳一阵加速。

    “晋，我有时候想，如果你不是我老师就好了……”秦忽然说的这句话让晋有些不明所以。但当晋对上秦的眼睛，晋被那种热情的有些过分的眼神烫到了。伸手摸起眼镜带上，晋稍稍平复了一下乱掉的呼吸，“不早了，去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镜片下的眼睛还是清澈透亮，秦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跟晋道了晚安。

    秦第二天早早地醒来了，甚至比晋还提前起床，在卫生间帮晋挤好牙膏。

    倒是晋面对这件事有些不知所措，因此还是一切照旧，出去晨跑，只不过旁边多了一个大男孩儿。

    晋独居很久，但这天他忽然觉得有个人和自己一起生活的感觉还不错。

    秦主动上前帮晋做早餐，但在秦险些打掉一个碗之后，晋笑着推开他叫他等着就好。

    看着秦慢慢恢复以前一副阳光向上的样子，晋也感觉心情大好，而秦的父母的案子也慢慢转向好一些的方面。

    秦知道之后也很开心，甚至在办公室扑到晋身上给了晋一个大大的拥抱。当然，只有秦自己知道，没有被晋推开的开心比知道父母的案子有进展的开心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