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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宁死不吃?不存在的

    面对万恶的燕麦杆,扬有自己的抗争方式。

    他本想把它们都扔到外边去,不巧被亚恒抓到,他想了想,选择了个折中的方式——把这些草全撒在地上。

    处理干净那些碍眼的燕麦杆,扬觉得心情好多了,他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为数不多的苜蓿草,再喝上满满一肚子的水,假装自己吃饱了。

    而此时,他的同伴们还在进食中。

    晚餐时间的缩短让扬有点无聊,他在马厩里转了两圈,肚子居然好像又有点饿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扬打算做点什么来充实一下休息时间,譬如捉弄一下隔壁的栗色阿拉伯小公马。

    “嘿,哈萨尼!”扬昂首挺胸,仿佛跟对方打招呼就是对方的荣幸了。

    没成想哈萨尼只是尾巴左右扫了两下,根本没有搭理他。

    扬很不乐意,他抬高音量道:“这就是你对待首领的态度吗?”

    哈萨尼这才抬起头,他咂咂嘴,对扬说:“我不会把苜蓿草分给你的,亚恒回来了,我觉得胃口很好,那么点还不够我自己吃呢!”

    塞万提斯低低的笑声从对面传来,胖马首领面子有点挂不住了,他怪叫一声:“谁想吃你的苜蓿草了上边还有你的口水呢,恶不恶心啊!”

    哈萨尼鄙夷地说:“在亚恒回来之前,你每次趁我们出去玩就吃我们食槽里的草,我是年纪小,但我不是个傻子!”

    “我那是在帮你们……清理食槽,对,就是这样。”扬抬起一个前蹄,开始狡辩。

    阿拉伯马哈萨尼打了个喷嚏,回到食槽前继续吃草,扬的那番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还是亚恒和香喷喷的苜蓿草最让他开心了。

    相比之下,扬那么一点点的刁难又算什么呢?

    哈萨尼的心态越来越好,扬就有些崩溃了,他现在肚子很饿,跑去仓库偷吃不可能,其实地上的燕麦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只是他现在只要吃上一口,之后就不能在食物上跟亚恒讨价还价了。

    扬一狠心,转了个身拨了些木屑在燕麦杆上,还自己踩了两脚。

    这哪是给马吃的东西!扬心想。

    事实上,之前阿尔文每个晚上都会给他们一些燕麦杆给他们嚼一嚼,那时候扬还吃得挺欢实的。当然,这是建立在吃够了苜蓿草心情良好的基础之上的。

    接近零点时,亚恒又来了一次马厩。扬猜他实在是太困了,因为亚恒只是给另外三匹马绑上了装着草的网袋,就打算这么离开了。

    扬赶紧跑到门边,伸长脖子用叫声提醒亚恒:“我还没拿到吃的呢!”

    亚恒回头看了扬一眼,他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摸了一下红马硕大的脑袋,再看看地上那些被木屑盖住的燕麦杆,他问:“你还是不肯吃这种干草吗?”

    扬看见事情似乎会有转机,立刻疯狂点头。

    亚恒再次被他气得笑起来,他用扣门的方式敲了敲扬的脑门,笑着说:“不好意思,你的夜餐还是燕麦杆。还有,既然地上剩了那么多,我觉得你不需要再吃十磅的草了。”

    他这么说着,将剩下那个网袋里的燕麦杆的一半数量平均分给另外三匹马,这才走进扬的马厩,把袋子绑在食槽边的栏杆上。

    扬委屈得心里下起了雪,他耷拉着脑袋,深感挫败。

    他很想问亚恒“你怎么对我就这么狠心呢?”

    说真的,亚恒看他这样也很心疼,不过现在的纵容就是不负责任、全然不顾马的健康和将来,肥胖的马匹如果继续食用高蛋白质的草料,不仅蹄子容易出问题,甚至会患上致命的肾病——这是莉丝贝特在刚才的那通2电话里告诉他的。这不是危言耸听,每年因为营养过剩死去的马匹并不少见。

    这该怎么办?亚恒想,自己大概只能等扬恢复健康,再好好补偿他了。到那个时候,除了让扬大吃特吃苜蓿草,亚恒什么都愿意做。

    临走前,亚恒在扬的马厩外站了很久,直到感觉腿有点受不了,这才返回家中。

    亚恒换上睡衣往床上一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是他两个多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亚恒能够安眠,对扬来说,这则是个难捱的不眠之夜。他看着墙上挂着的燕麦杆,饥饿终于让他嗅到了干草的香味,没有苜蓿草那么迷人,但禾本科植物原本就是最适合马的草料。

    得到了一部分燕麦杆的三匹马都没对这种干草提出意见。塞万提斯斯斯文文地将燕麦杆吃完,他问吉尔伯特:“燕麦杆难吃吗?”

    吉尔伯特回答:“我觉得很好。”

    扬耳朵一动,总觉得塞万提斯这匹一肚子坏水的马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对面的哈萨尼很快加入了这个话题,他说:“我也觉得挺好吃的。很耐嚼,吃起来也没有苜蓿那么腻。”

    “天天让你吃,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扬冷冰冰地说。

    “我才不会每餐都只吃燕麦杆呢!”哈萨尼竖起了他的小尾巴,“我又不胖,而且还在长肌rou的年纪。”

    扬用猛踢木板来对哈萨尼的出言不逊表示自己强烈的不满。

    哈萨尼故意叼起一撮苜蓿草,挑衅地嚼给扬看。

    要不是扬的心脏功能过硬,这时候可能已经被哈萨尼气死了。饶是硬件好,他也被气得快浑身发抖了。

    于是哈萨尼把尾巴抬得更高了,正处在叛逆期的小伙子忤逆首领,这时候开心得不得了。

    “你最好现在就祈祷,明天放牧的时候别被我追到。”扬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空气,“不然我就会像现在这样,一口咬掉你的鬃毛。”

    “啊,我好怕。”哈萨尼退到距离扬最远的那一边,他冲着扬吐了吐舌头,“你以前都不太追得上我,现在就更、别、想、了!”

    塞万提斯突然笑点变低,笑得直接跪倒在地。

    吉尔伯特关切地走过来看一看他,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塞万提斯站起来的时候还在笑,“我只是觉得,主人回来了真好,首领和哈萨尼都变得活跃了,不是么?”

    吉尔伯特仔细思考,发现真的是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傻乎乎地自言自语道:“主人真好。”

    扬和哈萨尼停止争执,哈萨尼站在窗户边看外边的风景,扬继续看着半袋子燕麦杆发呆。

    四个小时后,被饿得有些发慌的扬不再死命喝水,他看看四周,另外三匹马都躺下睡觉了,这才偷偷从网袋里抽出一根燕麦杆,嚼吧嚼吧。

    居然还挺好吃,饥肠辘辘的扬感动得快哭了。

    没有睡着的塞万提斯稍稍抬起脑袋,灵敏的耳朵定位了不远处传来的咀嚼声。

    扬正在吃那些燕麦杆。

    看,只要人的意志足够坚定,马是拧不过人的。

    塞万提斯将脑袋枕在自己的前腿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扬发现自己没骨气的行为没有被别的马发现,就变得越来越大胆。他真是饿极了,原本吃掉那半袋草需要一个半小时,扬用一个小时就把里边的草吃光了,一根都没剩下。

    按照马的生理结构,他们的食道很长,胃却只有一个橄榄球那么大,这种结构让他们无法呕吐、也无法吃下太多东西,毕竟他们是不会反刍的动物,按照习性,他们适合长时间的少量进食。

    不过这些对一匹过分饥饿的马来说并不重要,胃被食物填满的感觉特别棒,就算燕麦杆不如苜蓿草美味,扬还是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它们。他安静了半个小时,然后把地板上那些被木屑弄脏的干草也一根一根捡起来甩干净吃了。

    幸亏亚恒睡得沉,要是他半夜来马厩检查一下,大概会心疼得快要死掉。

    扬平时爱惹是生非,但捡地上的脏草吃还是太可怜了。

    对扬来说,这种悲催的经历确实让他的自尊心有些受损,不过他学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不论亚恒给他吃什么,他都要好好地吃,否则不但不会有苜蓿,连燕麦杆都要减半。

    这个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扬差一点就要疯了。

    亚恒没有定闹钟,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除了扬以外的马都还好,扬已经快饿得连木屑都往嘴里塞了。

    就在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商量着谁去叫亚恒的时候,还穿着睡衣的亚恒匆匆赶来,塞万提斯不敢再耽误时间,叼起一件厚马衣披在亚恒的肩膀上,然后跟对方一起去仓库拿干草。

    他们俩配合得非常默契,十分钟后,大量的燕麦杆和少数苜蓿草出现在了扬的食槽里。

    这一次,扬没有再挑三拣四,亚恒看着他把脑袋扎进食槽里,不管嘴皮子碰到的是什么草,都大口大口地嚼起来。

    亚恒叹息一声,不知是终于放心了,还是心疼这匹减肥中的霍士丹马。

    马厩内变得安静,只剩下四匹马齐刷刷的咀嚼声。

    唯一的人类伸手摸了一下扬的耳朵,扬很大方地随便他摸,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这只抚摸着他的手上。

    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在论文中提出了着名的需求层次理论,人的需求就像一个金字塔,在底层需求达到之前,人是不会追求更上层的东西的。这个理论对马同样适用,一匹连肚子都填不饱的马,怎么会关注情感和自尊呢?这些得等他填饱了肚子再说,至于“自我实现”,则是更加遥远的事情了。

    趁着马儿们都在吃早餐,亚恒回去换了一套衣服,然后随便弄点东西搪塞自己的肠胃。他算着时间,等到了早晨八点半就把他们放出去玩。

    时间有些晚,谁让他睡迟了。

    离开家前,亚恒特意洗了几根胡萝卜,切成块带去马厩。

    那时扬差不多吃饱了,可一闻到胡萝卜的味道,他立刻很没骨气地开始分泌唾液,就在亚恒投喂别的马的时候,白沫似的口水滴了一地板。

    亚恒特意多留了两块胡萝卜给扬,他将胡萝卜放在掌心里,五指合拢递给扬。他本以为扬会吃相凶残,可扬叼起胡萝卜的时候非常小心,嘴唇甚至没有碰到他的手。

    不过即便如此,亚恒的掌心还是逃不过沾上口水的命运。

    这没什么,对喜欢马的人来说真不算什么。

    亚恒每次只在手里放一块胡萝卜,扬也不催促,每一次都安静而小心地叼走那一小块胡萝卜,乖得都不像那匹飞扬跋扈的红马了。

    这么看来,食物才是教会马做马的最好老师。亚恒摇摇头,用手指刮了一下扬的鼻子。

    扬就用那双棕色的杏仁眼望着他。

    “有时候你让我觉得非常……惊讶。”亚恒说。

    扬动了动耳朵,表示自己听见了。

    亚恒将另外三匹马放到了户外,扬则由他牵着来到遛马机前。这一次,扬没有跟他这个瘸子计较,反而在他打开门后主动钻进了遛马机里。

    扬的想法很简单:他乖,就有吃的,甚至还有机会吃到胡萝卜。不乖,粮草减半。

    没吃的太恐怖了,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在达到亚恒的标准之前,他打算乖乖听话。

    亚恒没能猜到扬的想法,看着遛马机里那匹十分配合的红马,他又给莉丝贝特打了个电话。

    “您好,哪位?”接起电话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抱歉,是我打错了吗?”亚恒是顺着通话记录打过去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拨错号码。

    电话那头的女人安静了几秒,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随后她说:“如果你找莉丝贝特,她正在训练这里马场主的马,回头我让她给你回电如何?”

    亚恒没有过问太多,他同意了,然后挂断电话。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在遛马机外慢慢走动。

    需要训练的不仅仅是扬,他也得通过长时间的锻炼促进肌rou的形成,同时避免静脉血栓。在与人造关节磨合完全之前,行走总是伴随着或多或少的疼痛,不过在亚恒看来,这些都是能够忍受的。

    他望向遛马机里的扬,正巧扬也看见了他,他向扬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扬用还算可爱的叫声回答了他。

    亚恒笑起来,心想这大概也算是同甘共苦的一种方式了。

    他和扬都必须快些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