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黝黑的空间里，郝君子找不到出路，他缩在角落里不敢哭。

    这是第一次被关进小黑屋了？

    “为什么要在这么低级的问题上犯错？卷面分为什么而扣了一分？”

    “钢琴课为什么要走神？”

    “舞蹈课的时候怎么能扭伤脚？为什么别人不会扭伤？你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

    “虽然老师说你画的很不错，但是为什么三个小时就画了一幅画？现在不过才是素描而已，一个几何素描你画了三个小时？废物。”

    “我给你买最好的设备，一个小小的滑雪比赛你为什么拿个第二名？啊？”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走路的时候不要低头。”

    “睡觉的时候不要侧身。”

    郝君子抱着头，情绪崩塌。

    口中胡言乱语。

    “我错了，不……错了我……爸爸对不起……妈别打我。我……会努力，我努力……所以别关我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徐问的笑声清朗，他伸出了手抓住郝君子小小的手：“你可以走出来的。”

    郝君子缩在那小小的角落里出现了小小的光芒。

    老林出现了，他手里拿着冰淇淋笑着递给了郝君子：“不难过，吃冰淇淋就可以开心了。”

    这个小小的光芒变大了。

    “郝君子，郝君子你醒醒，是我……”

    “你是谁？”

    “君子，我是陆莫，你醒醒好不好？你看我一眼，别睡了。”

    “陆莫？”

    “你别忘了你说的，你说喜欢我，要追求我的。”

    “陆莫是谁？”

    “如果你愿意快点醒过来，我答应你，这次换我追求你，不管你怎么闹、怎么拒绝我，我都死缠烂打不放手，算我求你……醒醒。”

    郝君子站了起来。

    小小的他站了起来，徐问和老林笑着上前走到了郝君子的身后，轻轻一推：“去吧。”

    郝君子只觉得身体失重了，那下跌的感觉让心脏猛然一紧。

    “啊——！”惊叫的睁开了眼。

    却无法一时看清眼前的一切，人影模糊，有三三两两。

    “醒了，醒了。去叫医生，快去。”是谁的声音？

    “我去，我去叫。三你现在去买点粥，郝哥喜欢吃皮蛋瘦rou粥，快去。”何天天说。

    “好，我现在去。”老三站起身就往外跑。

    陆莫激动的抓着郝君子的手，忍不住的红了眼，“君子，君子你看得见我啊？我是陆莫，是我啊。”

    郝君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看清了眼前的人。

    郝父，郝母都紧张的看着他。

    而陆莫坐在床头也一样满脸的紧张，双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郝君子笑了笑：“我活了。”

    陆莫哭了。

    第一次这样哭的惊天动地的，他抓着郝君子的手，低下了头，泪流不止。

    郝母松了一口气，笑了：“君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郝父无言，只是看着。

    郝君子抿了抿唇，“水。”

    郝母立刻点头转身去取。

    喝了水，郝君子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只是身体麻木的难受，手腕处的痛感一阵阵的传来。

    相续无言，几人对视。

    不知这样多久，医生赶来检查一番之后点了点头：“昏睡了有三天了，身体属于匮乏状态，需要慢慢养，但是问题不大。小伙子，不要再想不开了，既然活了就好好的活下去。”

    郝君子扯着嘴角露出了惨白的笑容：“谢谢你，医生。”

    医生笑了笑，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郝君子斜眼看了看陆莫：“你先出去一下。”

    陆莫抿着唇，抓起郝君子的手，一个吻轻轻的落下：“有事叫我，我在门外哪也不去。”

    郝君子点了点头。

    陆莫离开之后，病房里就剩下了郝父，郝母。

    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鼻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这里的环境让他觉得陌生而不舒服。

    郝君子扯着沙哑的嗓子，开了口：“之前我说的话不变，我若死了便是死了，我若活了便是活了。爸，妈，谢谢你们，但是我还是一样的恨你们。以后我的路，我自己走，你们别再管我了。”

    郝母抿着唇，颤抖着肩头哭了。

    这样的郝母，郝君子第一次见，他笑了笑，满足了。

    用一次生死赌博换来母亲的一次担忧，这真的值得了。

    再看看郝父，面色沉着，紧锁眉头却什么话都没说。

    郝君子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完美接近到零瑕疵，但是……我是个人，是个人就不会有完美的。爸，你说爱不会让我有物质上的满足，不是这样的，爱和物质不是相对矛盾的存在。

    世间万物，我不可能每一样都学会，我不是什么贵族。你骨子里流淌着的也是农村血液的人，你忘记了吗？一个人是否完美，需要看一个人的心，爱……才能让人完美。

    祖奶奶说过：人心为万物，万物看人心。祖奶奶想让我活成有血有rou的人，而不是根据条条框框活着的道具或者机器人。所以，祖奶奶才会把房子留给我，而不是给你们。

    祖奶奶应该早就猜到了，我以后肯定会和你们反目，所以她想给我留个家。

    我啊，我小时候多希望mama能抱抱我，能让我在她怀里撒撒娇。多希望我能得到爸爸你的一句赞美，但是都过去了，我已经长大了……徐问的死，不怪你，或许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认识徐问，如果我不去渴求别人的温暖……徐问不会死。

    你们唯一教会我的只有一件事：只要足够冷漠，不去在乎别人，自己才不会受伤。所以你们也不要在乎我了，这样你们也就不会痛了，你们给我的爱，我承受不起。

    这么多年了，你们也看看jiejie吧。她多希望得到你们的关注，她那么努力……家里的孩子不止我一个，你们这样，等于同时毁了两个孩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说完这些话，郝君子疲惫的闭上了眼。

    郝父沉默了许久，安静中只能听到郝母哭啼的声音。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儿子，这是事实改变不了的。我答应你，以后你的路自己走，但是你说和外面那个男人交往，这件事我不会妥协。”这是郝父最后的让步。

    郝君子睁开眼看向郝父，笑了笑：“这件事轮不到你来做主，我的未来如何，我自己决定。”

    郝父面对这样固执的郝君子，克制不住声音的怒喝：“我不是已经说了，随便你，从今天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唯独这件事，我绝对不认可！郝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难道要郝家断后？郝君子，你也别太得寸进尺。”

    “我没想要孩子，郝家不会断后。jiejie也流淌着郝家的血脉，她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郝君子不急不缓的说着。

    “她是个女娃，怎么给郝家延续香火？你在这给我放屁呢？”郝父气的捏拳。

    “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是人了？你敢说jiejie身体里流的不是郝家的血脉吗？以后不会招婿？”郝君子不屈服。

    郝父咬了咬牙，转过头不再和郝君子对视：“那你的意思是坚决不和那个小子分手了？”

    郝君子深呼吸，“不会。”

    郝父漠然：“行，你行，郝君子。”

    撂下这句话郝父摔门而去。

    郝母见状，看了一眼郝君子：“君子，你爸爸他已经让步了，在这件事上就不要再和他……倔强了，你再好好想想，我去劝劝你爸。”

    屋内安静了下来。

    而郝君子不知道的是，郝父打开门离开时，他jiejie就站在门外。

    他们的谈话……他姐都听见了。

    陆莫和他姐面色凝重的走进屋内。

    郝君子看到他姐，扯出了傻笑：“姐，你来了。”

    郝姐走到床头，伸出手握紧郝君子的手，无言。

    陆莫自觉的再次退出房间。

    “君子，不要再闹了，男人怎么能男人交往呢？爸已经说了，以后随便你了，不会再管你了，你还要怎么样？”郝姐的声音里强行压制的悲痛，郝君子不是听不出来。

    “姐，这对你其实不公平。如果我是女孩多好，你是男孩，这样就圆满了对不对？小时候我就特希望我是你，你是我。偏偏我们生错性别了，他一直重男轻女，这些年对你的漠视……我都知道。”郝君子说。

    今天哭的人太多了。

    陆莫哭了，郝姐也哭了。

    从小到大，她也在努力，努力什么都做到最完美。

    但是……

    不管她怎么努力，郝父永远只是冷着一张脸点点头，转过头则是对郝君子各种关注和安排。

    两个人交错的渴求，被支开了。

    “我知道你恨我，姐，你是不是希望根本没有我这个弟弟？”郝君子斜过目光看了一眼郝姐。

    “没有。”郝姐摇头，红着眼。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jiejie，对不起啊，有这样的一个弟弟，真的对不起。”

    “君子，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郝君子真的没有别的话说了。

    姐弟两无言相伴。

    郝姐走的时候说因为业务关系，有时候会再来，陆莫回到病房，郝君子已经疲惫的再次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