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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深草下,匍匐了两只兔子,一大一小,大兔子奄奄一息,看起来命不久矣了,小兔子守在大兔子身边,愣是等圆舒拿弯刀掀开了野草,小兔子都不离开。

    圆舒跺了跺脚,都没能把行动自如的小兔子吓走。

    圆舒丢下弯刀,一手一只兔子,逮住两只兔子的耳朵就提了起来,回身面对薛品玉说道:“公主,是兔子。”

    原有些害怕的薛品玉一看见圆舒手里提的兔子,提起裙角高兴向圆舒走来。

    圆舒只把小兔子给了她,提着无力蹦跳的大兔子说:“这兔子可能活不久了,公主这几日滴水未进,滴米未食,想来身子弱得很,公主可借这只兔子裹腹。”

    “你怎么能当着小兔子的面,说要吃它娘的话,呸呸呸!”薛品玉捂上了发抖的小兔子耳朵,往后退了几步,说道,“亏你还是一个和尚,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杀生的话?你是假和尚吗?”

    “小僧是真和尚,在石像娘娘前削发起了誓,师傅还拿香给小僧点了八个戒疤,公主请看。”圆舒埋下头,好让薛品玉看清自己头上的戒疤。

    圆舒向前移了半步,就被护着小兔子的薛品玉叫住。

    “停!不许靠近本宫与小兔子,你把你手里的大兔子放下,放了它。“

    这放了它,它都跑不了的,圆舒想。

    见圆舒提着兔子不动,薛品玉说道:“本宫命你放了它!”

    圆舒就轻轻放下了那只半死不活的大兔子,刚把大兔子放下,大兔子两脚一蹬,登时闭眼没了气。

    薛品玉看见大兔子就这样死了,声音颤抖,带着忧伤:“它……它怎么死了啊!”

    “公主,万物自有它生长的规律,老树抽新枝发嫩芽,一轮回,枯叶朽木衰败亦是常态,人有生老病死,动物亦是,这兔子此生修炼圆满,得道西去了,它死后能为公主充饥,是这兔子的福分……”

    “啊啊啊,你这个聋和尚不要说了!”薛品玉一只手堵住了往她怀里钻的小兔子,一只手去堵自己的耳朵,“本宫哪怕饿死在这鬼地方,本宫都不会吃这兔子的,聋和尚,你休要胡言乱语,小心本公主治你的罪!”

    怀抱小兔子的薛品玉神色悲伤,就快要洒出眼泪了。

    “聋和尚,你挖个坑,把这兔子埋了。”

    薛品玉的肚子里发出了一阵咕咕叫声。

    圆舒没作声。

    “聋和尚,你听见没有?”薛品玉吸了吸鼻涕。

    “听见了。”

    薛品玉抚摸着怀里的小兔子,往山洞的方向走去,还和小兔子说着话,无非就是安慰小兔子没了娘,她一定把它照顾得好好的话语。

    目送薛品玉远去,圆舒没有急着追去,而是提上那只死去的兔子,向薛品玉相反的路走去。

    弯刀一路把深草砍掉,圆舒用脚踩着草,勉强开辟出一条路,也为回头去找薛品玉时,留个记号。

    圆舒向前走,想寻条水沟或是溪流这样的地方,他要把这兔子洗一洗,拔掉皮毛,开膛破肚,架火把兔子烤了,给那位小公主吃。

    等在这里也是死,饿死也是死,做个饱死鬼好比做个饿死鬼强。

    待圆舒归来,回到山洞,远远就瞧见薛品玉坐在洞口抱着那只小兔子,她手里拿了片草叶,在喂小兔子喝草叶上的露水。

    薛品玉偶一抬头,看见圆舒回来了,她起身,脖子都伸长了:“聋和尚,你总算回来了!大兔子埋好了吗?”

    可当看见圆舒手拿一只拔干净皮毛,肚子被刀划开,内脏都被掏得干干净净的兔子,薛品玉受到惊吓,长长地尖叫了一声,抱紧小兔子往山洞深处跑去。

    山洞的深处是岩壁,尽头无路可走,薛品玉蹲在山洞岩壁下,摸着怀里的小兔子就哭了起来。

    圆舒知她身份尊贵,在宫中养尊处优,没见过这血淋淋的场面,一时受惊害怕是在所难免的。

    山洞外,圆舒蹲在地上,双手搓着一根木枝,木枝下垫着拢在一起的枯草,枯草下面是一根横放的木枝。

    垫在最下面的木枝比圆舒手里搓的木枝要大、要宽。

    圆舒用一根木枝搓另一根木枝,要借搓热的火光引燃铺设在两根木枝间的枯草,这需要时间和耐力,而圆舒最不缺的就是耐力。

    心无旁骛地打坐两个时辰,是古像寺僧人们的日常修习,取火这样枯燥的难事,在圆舒眼里就只需要时间,需要等待。

    从天光大亮到天边暮云浮现,注意力集中在木枝上的圆舒,没有特地去听薛品玉什么时候才停止了哭泣。

    眼底刷地闪了一下,摩擦在两支木枝间的枯草有了火星,引燃了枯草,圆舒小心趴下来,对嘴轻轻去吹枯草,并在冒烟的火星里一撮一撮地添置放在旁边的枯草。

    终于等到从火星变成了火苗,燃烧起来,圆舒把用弯刀劈好的小木块搭建在火苗上方,随着火势增大,圆舒再添了几个草秆,就把一条削尖了的木条从兔子的脖子插进,再从兔后腿附近的部分穿出。

    圆舒的手背青筋鼓起,这穿兔子也需要极大的力气。

    穿好兔子,圆舒透过火苗的光看了看自己都磨出水泡的掌心,那是搓木枝取火时磨出来的,有几个水泡都充血了,成了血泡,还有几个水泡爆了,粘着灰尘、脏物之类的。

    那只兔子紧接着就被圆舒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他回头,看见怕黑的薛品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小兔子都从山洞深处出来了,正坐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怨恨地盯着他。

    见圆舒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薛品玉高声说道:“聋和尚!你犯下了杀孽,你所叩拜信仰的佛祖会抛弃你,你这个残忍的死聋子!”

    这兔子是自然死亡,与自己无关,圆舒想道,若不是看那小公主饿了好些天,人都饿瘦一圈,脸颊都无rou了,自己不会把这死兔子拿来吃了。

    他是第一回给兔子拔毛、剥皮、开膛破肚,用着他那把专门砍柴的弯刀。

    他不是没有手抖。

    若这都算犯戒了,那也是为她破的戒,这是在救她的命,免遭她被饿死,佛祖知道了,一定会体谅的。

    佛言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兔子先被架在明火上烤,烤出香气后,圆舒罪恶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扑灭明火,就用烧红的炭来熏制兔子rou。

    那位小公主还在念叨道:“我是不会吃的,聋和尚,你既然都犯戒了,烤了兔子rou,你一并都吃了去,索性犯戒犯到底,我就是死,我都不会吃……”

    烤了一个时辰,圆舒守着星星,算是把那只兔子烤熟了。

    “公主。”圆舒起身,走向坐在洞口的薛品玉,“公主,兔子好了。”

    薛品玉抱着小兔子,侧开身子,恼怒道:“聋和尚,本宫都和你说了,本宫不吃,本宫饿死在这里,本宫都不吃,聋和尚你是不是没听明白?”

    不是没听明白,是圆舒压根就没听见,他一心扑在烤兔上,偶尔耳朵里钻进薛品玉的几句聒噪,他都选择无视。

    “公主,吃兔子。”

    “公主若担心小兔子看见你吃她娘,下不了口,公主可放心把小兔子交予小僧,小僧替你遮着小兔子的眼,它看不见公主你吃她娘,就不会与公主你结下弑母之仇了。”

    “呵。”薛品玉被气得发出冷笑,朝怀里的小兔子看了一眼,抬头对站在面前的圆舒说道,“到底谁是杀它娘的罪魁祸首,你自己心里有数,本宫把小兔子交予你?本宫是傻了,还是疯了,若交给你这个残忍的侩子手,这小兔的下场和它娘就一个样。”

    刚说完,一股扑鼻rou香就直往薛品玉的鼻子里钻。

    啊~

    好香好香。

    不,不,要忍住。

    怎么能吃兔子呢?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薛品玉咬咬下嘴皮,肚子里空荡荡的咕咕叫声让薛品玉抓心挠肺,被那股rou香勾得满腔都是唾液。

    她从未如此渴望吃rou进食,曾有大鱼大rou摆在她面前,她都嫌腻得慌,而今是恨不得大快朵颐,连酥香的骨头都想一起嚼进肚子里。

    “公主,你不吃rou,喝口水也行,小僧在溪边洗兔子时,用随身挂在腰间的木葫芦给公主打了水回来,公主不吃rou,喝口水是可以的。”

    木葫芦就放在烤兔旁边,考虑是溪水,喝了会闹肚子,圆舒就把木葫芦切成两半,一半的水温在弱火上,沸腾后晾冷在一旁。

    “你替本宫把水呈来。”薛品玉咽了咽喉咙,不敢也不想靠近那烤得冒油的烤兔。

    圆舒合掌行礼道:“劳烦公主移驾到葫芦旁,确实是那葫芦经火微烤过,有些脆弱,不是小僧不想为公主把水呈来,小僧捧着葫芦,中途葫芦若裂了,或是一个踉跄,小僧没走好,水洒了,公主怪罪小僧,小僧都是有冤说不出。”

    “你这个聋和尚,听不清人说话,你自己倒说的挺溜。”薛品玉抱着小兔起,欲要走去放在烤兔旁的木葫芦。

    走了几步,想到怀里的小兔子会看见大兔子被烤得焦香的尸体,薛品玉便是替小兔子恨得牙痒痒,不得已,转手将小兔子郑重交给了圆舒托付。

    “本宫喝口水的功夫,速速就会取回小兔,你替本宫把小兔子抱稳当了,若伤及它分毫,本宫就……就……”视线触碰到丢在火堆旁的弯刀,薛品玉指着那把弯刀,对圆舒说道,“本宫就用它挖了你眼睛!”

    圆舒以两手托住小兔子,抱在其怀里,低眸道:“是,请公主放心,小僧一定竭尽全力护好小兔子。”

    小兔子的头被圆舒抚摸了几下。

    薛品玉走向木葫芦,不放心的连连回头去看圆舒,看见他没有伤害小兔子,她迅速蹲下来,捧起木葫芦,喝下了那如甘露甜美的水。

    喝水的同时,那架在炭火上温烤的兔rou香不断扑进薛品玉的鼻子里。

    薛品玉咽着涌上的唾沫,眼神放光,逐渐凑近去闻兔rou香味。

    她忘记了大兔子,忘记了小兔子,更忘记了自己是公主。

    站在不远处抱着小兔子的圆舒就看见只是想闻闻兔rou香味的薛品玉,捧着那只兔子就大口啃了起来。

    圆舒表情欣慰,捂住小兔子的眼睛,背过了身,不去看吃相粗陋的薛品玉,嘴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罪过,罪过。”

    “好香,好吃……”啃兔子啃得满嘴都是油的薛品玉连连赞叹,这是宫里御厨都做不出的难得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