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深渊和晚灯
人是极为神奇的动物，每个人都是独特的矛盾体。 像季兰藏，技能点全点在了艺术上，神经敏感点藏在些不起眼的地方，生活上却神经大条，喜欢快乐的垃圾食品，出院后独居也没学会自己做饭。 而宋霁一个出身上流的人，面上总挂着笑，内里矜贵又疏淡，也没人料到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人居然还会做饭，还都是些家常菜。 午饭由宋霁掌勺，季兰藏站在旁边递递东西，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工具人。也无他法，宋霁也不是没教过季兰藏，最后出锅的东西实在不尽如人意。 午饭结束后宋霁拉着季兰藏把东西收拾好。 “晚饭大概不回来吃，到时候叫阿姨给你做，我尽量早点回来。” 两人站在门口，季兰藏拍了拍宋霁的肩膀，“好的！放心吧！” 一个午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季兰藏醒来后就扒拉着零食看电影，片子有些老了，他看得不大用心，倒是不知多少零食下了肚。 片子放到一半，抱来的零食全都见了底，季兰藏跑出去准备再囤一点，才听到通讯器在桌上震动的声音。 正疑惑着谁会给他打电话，凑过去一看，可不得了。 “江程柏”三个字方方正正地挂在屏幕中央。 嚯，大忙人终于又想起他的跑腿小弟了。 季兰藏接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头就丢过来一个问题，“你没在家里?” 这头嘴上答着，“不在，怎么？”心里想着，在啊，在另一个家里。 “打电话不接，想找你给我带东西。”那头的声音冷冰冰的，听上去有几分疲乏和刻薄。 季兰藏想着，还能带什么，不就是小蛋糕嘛。 “你要现在没事就回来一趟，替我买份蛋糕，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假设说得像板上钉钉，季兰藏想了想自己确实也没事，可以回去一趟，回来的时候顺带买点零食。 换身衣服出了门，坐着城际公交换乘几次才到了江程柏一向指定的甜品店。 说来也是奇怪，江程柏一个研究人员，嘴巴尖刻，脾气也算不上好，整个人硬邦邦的，像块捂不热的冰，却是个omega，还是个喜欢吃小蛋糕的omega。 季兰藏其实特别想闻一闻江程柏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会不会也是甜甜的小蛋糕味道。可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也闻不到宋霁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真是羡慕Omega和Alpha啊。 谁也不清楚Omega和Alpha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联邦成立之前一片混战，为了夺权，战争带来血腥和黑暗，违背人权的人体实验暗地里进行的时间或许比战争更长。 因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基因发生了变化，变化悄无声息，研究得也颇为浅薄。 人体是多么复杂的东西啊，联邦成立近百年，仍旧没研究出个所以然，abo性别观念虽然在民间流传，但由于Omega和Alpha的数量实在稀少，联邦仍未给予身份信息认证更新。 人人生下来都看不出什么大差别，依据现在的研究来看，ao分化时间不定，且分化还需要指定医院的检查认证，检查费用不低，谁也说不准是否很多出身普通的Omega和Alpha一辈子就过去了也没发现自己成了稀少的其中之一，又或许找了歪门邪道检查后知道了，选择将将就就地过了几十年，毕竟分化后的生活跟普通人不一样，有些费用只是徒增负担。 未知的前路，走一步就怕前方是深渊万丈，普通也是种万幸。 季兰藏到家楼下的时候，江程柏正靠着路边的路灯看手机，表情冷漠。 这家店是江程柏的心头好，但这个人总是支使季兰藏去买，也不知道以前没他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上楼之后两人一个占了一个沙发，面对面一人抱着一个蛋糕吃着，江程柏只在坐下时说了他一句“蜗牛一样慢”，后面就没再说话。季兰藏想起宋霁说要叫阿姨做饭，吃着蛋糕给他发消息，告诉他晚饭和朋友解决了，让阿姨不用来了。 江程柏吃得慢条斯理，吃得也比季兰藏快，吃完后盯着季兰藏，季兰藏全然未觉，一心跟宋霁发消息。 低下头露出的一截脖颈白净，却多了几个红印。 江程柏咬着叉子，想起来那截脖颈原本干干净净的样子。 江程柏是在死神手里把季兰藏抢回来的。当时季兰藏躺在手术室的病床上，各种并发症，一张脸都要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 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才醒过来，进医院的时候全身没带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江程柏以前见过他一面，给他垫付了医药费。 结果等季兰藏醒过来了，除了个名字什么都记不得了。江程柏顺着重新给他造了套身份信息，暂时勉强成了他的衣食父母。 江程柏记得自己见季兰藏第一面的时候，以为这是个Omega，一个长得好看，但满身疲惫的年轻Omega。 季兰藏笑着对他自我介绍，说的是：“你好，我是林霖。” 一场大病之后，那张好看的脸被纱布遮挡，漂亮的beta被宽大的病服包裹着。他推开门进去时人望着窗外没有动静，一截干净的脖颈露在空气中，慢慢转过头时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呆滞，说：“你好，我叫季兰藏。” 季兰藏去上课有了一学期，江程柏窝在实验室，两个人的关系不咸不淡，不过看上去季兰藏在学校里过得倒是不错。 一天天的，给江程柏带甜品的时候，笑得越来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多，有时候絮絮叨叨的，像个小老头。 大概是因为病了一场，看上去显小，很好欺负的样子。 不过可能也正因为他显小，在江程柏只提供一点学费和不停压榨他买甜品的情况下，他看上去过得也很不错，至少比江程柏第一次遇上他的时候过得好。 这只懒猫，从一开始的要死不活到现在似乎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不过这些跟他关系不大，他不会插手季兰藏的生活，活着就行。 季兰藏在江程柏走之后才悄摸摸地下了楼，跑到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一大袋零食，拖着上了公交车。 毕竟江程柏走的时候还吩咐他，下周末要去做例行检查，自出院后一直都要回去复查，如果不是江程柏提醒，他说不定真的就忘了。 提着袋子下了公交，季兰藏靠着公交站台旁的路灯把袋子放下，打开通讯器看了看时间，顺便平复一下呼吸。 袋子里的汽水儿瓶有些重，一罐罐压在袋子最下面，数量不少。 秋老虎势力未去，终点的公交站台空无一人，视野一片开阔，太阳光氤氲着天穹和空气，洒过来金灿灿的一片，刺得季兰藏睁不开眼，低下头凝神仔细看着屏幕。 宋霁手握方向盘，无意往前方扫了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低着头，站在路灯下面，像个小型路灯，脊背挺直，泛黄的头发闪着光，发丝被微凉的晚风向后吹起一些，垂头丧气的模样再配上脚边的大塑料袋，看上去有些可怜。 他却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不回家，站在这儿干嘛？”一只手摸上后脑勺，季兰藏侧头一看，晕红的双颊就落入了宋霁的眼里。 自从季兰藏说过不允许摸头顶之后，宋霁就尊重了小孩儿还想长高的愿望，转而摸后脑勺。季兰藏想，他要是一只猫，真是能被撸秃掉。 努力忽视掉后脑勺的手，季兰藏提起塑料袋往宋霁手里塞，平腔直调地蹦出句话来，“等你接我回家啊。” 说罢还把屏幕拿到宋霁面前晃了晃，联系人页面开着，看着是要拨电话了。 “是缘分让我们相遇啊。”玩笑话说得没几分认真心意，听上去有些冷，季兰藏屈起手指擦了擦鼻尖的汗，不管不顾地推着宋霁往车上走，“走吧走吧！回家咯！” “嗯，晚饭吃的什么，回家还要不要吃点？” “晚饭啊，吃了小蛋糕。” “饱了？” “饿着呢，等你回去给我做好吃的！” 宋霁看着季兰藏一筷一筷慢慢吃着不停嘴，觉得他有些暴饮暴食的习惯。 不过看着很有食欲，他也不常给人做饭，以往心情好了会下厨一回，难得有人能一直吃到自己做的饭，吃得这么香，还是有些投喂的成就感的。 放下筷子，季兰藏背靠着椅子打了个嗝，夸赞宋霁的手艺，“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啊，我也好想学啊。” 宋霁早就吃完了坐在一旁等他，收拾着餐桌回季兰藏，“天生的，我天生就会，你啊，大概缺了点天分。” 宋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的，不过知道季兰藏确实不大适合进厨房。 季兰藏撇了撇嘴，也没回他，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肚皮。 “我待会儿拿了东西就走，要出差。”宋霁从厨房里出来，拉开季兰藏摸着肚子的手，手覆上去帮他揉了揉。 “啊，你要去多久啊？”季兰藏转过头看他。 “半个月左右，尽量早点回来。”宋霁回他。 “好吧好吧。” “你平时出门有事告诉我，要回家吃饭就给阿姨打电话。”季兰藏跟着宋霁上楼，站在书房门口没进去，等他出来，又跟着下了楼。 “走了啊。晚上早点睡，明天要回学校了。” “知道，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