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Reca并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多久，终于清醒的时候，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头疼好像还在持续，脑子一思考就钝钝的。Reca疼得没忍住哀叹了一声，睁开眼无神地看着房顶缓一缓。忽然视野左下出现了一个人的侧脸，她转动眼珠看过去——林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抱臂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Reca一时无法思考作出反应，于是就安静看着他，她不知道林为什么会在自己房间。随着意识逐渐恢复，Reca感觉大脑清明不少。她尝试回忆输入之前的事，那时林让她做的试卷现在再回想，Reca发现自己开始有了思路。她放心了，知识输入应当是顺利完成了。Reca抬手揉了揉眼眶甩甩胳膊，感觉到身体没有一处不酸困，她皱皱眉头，有些沮丧。 新的一天总要开始，Reca提口气，手撑在身子两侧准备从床上起身。林仿佛有所感应，忽然头一低醒了。他抬头看过来，墨绿色的眼眸瞬间亮起，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他刚醒，沙哑着声音说：“你醒啦”。林快速揉了一下眼睛，立刻笨拙地挪了凳子向前。凳子脚刮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响声。Reca看长官如此形状赶紧起身，想止住他的动作。林刚睡醒，仍然有些迷糊，但仍然抢先伸出了有些僵硬的胳膊扶住了她。 “你坐你坐……”林 “长官，你……”Reca学着他的样子回以一个微笑，搭上了林身倾身过来扶住她的手。两人都是刚醒，身体反应有些迟钝，一个帮一个都站起身来。 “长官。”看着眼前在自己身边守候的林，Reca语气平静，就象往常一样。 “醒了就好，我不知道输入对你消耗这么大。”林知道她发生了严重的使用后遗症，自觉非常懊恼。 Reca微微笑了，轻轻说了句“没事。” 看到她醒来，林就离开了。Reca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去了治疗舱。双手腕上的切口浸泡在粘稠的溶液里，随着些微的痛感慢慢愈合。Reca跪坐在地上，无聊地趴在治疗舱边沿，怎么这么慢！她随意在溶液中搅动双手。过了十几分钟，Reca看伤口愈合得差不多，她等不及全部复原就起身离开了。 林要求的新设备全部到齐之后，实验室越发拥挤起来。每次Reca路过走廊看到林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带着头盔，眼睛盯着显示屏的样子。屏幕上蓝绿的光打在他脸上，林神情专注，皱眉做着分析。Reca并不打扰他，停步看他几眼就离开了。 太空望远镜很快发射，大大提高了观测效率。Reca定期飞上去检查保养更换部件。更加明确的研究方向加上一个可以帮忙做事的副官，林的生活轻松了起来。他开始有休闲时间，时常站在走廊的窗前望着外面的末日黄昏。日子好像和在悬臂的研究所时候差别不大，在这回归日常的生活里，林收到了老朋友的讯息。 屏幕里海德姆露出美丽的笑容，柔亮的棕发闪着光泽。她语气轻快，询问他项目进度的事。林笑笑，点开对话和她即时通讯。 “嗨，你的项目怎么样？”海德姆眼带狡黠，长长的睫毛忽闪。 “我觉得这里有很大的可能性，只是目前分析效率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高”林说道。这里搞分析的只有他和一个军人副官，毕竟比不上正经的研究所，他只能在现有条件下尽量分析。 “哦，我倒是挺顺利的。”海德姆指尖挑起耳旁的卷发拢了拢，不由得有些骄傲。“我刚发射了望远镜，现在……”这位漂亮的研究员说起自己的工作神采飞扬，她向老同学介绍起自己的项目进度。 两个人仿佛对暗语一般，虽然只是简单交流，但林听了她的想法频频点头。他们之间说的话要一个旁人来听绝对是听不懂的，里面复杂的公式和简略词不用细说，对方立刻就能心领神会。林再一次在心里承认海德姆的确聪明，遇到问题总能有意想不到的解决办法。和她说话，林自己也能得到启发。 到最后，海德姆问林有没有收到埃文斯的消息，林摇头。他们这次分散得更远，信号能不能跨越遥远的宇宙都是问题。海德姆和他能联系上，在老朋友之间已经是不小的安慰了。海德姆说出发前埃文斯好像提过想要专注航线测算，不知道以后他们三个老朋友会不会有机会和他合作。 林微微而笑，想起了他们三个遥远但耀眼的学生时代。海德姆看到林怀念的笑容，呆住。她静静看着，舍不得第一个挂断通讯。林并没有注意到老朋友的异样，像原来一样道了再见就切断了视频信号。 屏幕转为淡蓝色，模糊映出一个笑脸。林沉浸在回忆里，回忆着自己的青春时代。那个时候他每天就是学习，跟自己比赛更快的理解和运用知识。身边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学，全部跟他一样年轻又聪敏。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产生了进入系统为全人类追求真理的想法。 林一直站在走廊上倚着窗回忆过去，Reca刚好从不远处的门口进来，一下就看到他。林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听到动静回过神来，点点头向她打了个招呼。 Reca看起来似乎心情也很好，脚步轻快走过来。虽然她身体仍旧单薄，表情依然严肃，但林还是感觉到她从头到脚透着的一股年轻朝气。林看着这位娃娃般的副官，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欣慰的感觉。Reca向他敬了个了个礼，快要经过了又忽然停住步子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长官，地面有一架望远镜的数据好像不是很好，但我检查不出是什么原因”。 “我看看”林来到Reca身侧，凑过去看她手里拿出的显示屏。 Reca调出数据，林简单运行了几个程序，看着结果思考起来。他专注的时候是很迷人的，墨绿色的瞳仁比平时更加深邃，蜷曲的黑发下微微低头的侧脸像雕塑一样漂亮。Reca心跳有些快了，她也低头去看林手里的显示屏。 “好像是不太对，我亲自去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林得出了结论。 “长官，您可以等离子风小的时候。” “嗯”林应了一声，把显示屏还给Reca返回了实验室。 回到座位上，林首先查了天气。恒星的剧烈活动期已经快要结束，不久就是他可以外出的时间段了。刚才Reca注意到的的确是一个问题，以她的水平要去修理望远镜未免太过勉强，林还不如自己去一趟一次性解决问题。 等到外面的离子风暴终于停歇的时候，林决定亲自去巡视一趟。由于恶劣的外部环境，自从来到这个基地他还没有出过建筑的大门。宇宙辐射太强，他的未经改造的人类身体并不能承受。所有的室外作业都是副官Reca完成，他从没有亲自动过手。他觉得这次亲自出去看看也好，他正好能确认各个仪器的工作状态，林觉得这样才称得上是负责任的研究员。 某天，Reca收到传唤，再次出现在林面前。林正在陆地车库，蹲在地上摆弄一大堆汽车零件。大大小小的部件散了一地，林身上手上都沾了油腻腻的机油，地上也淌了一滩，空气里一股难闻的气味。Reca对于眼前的景象有些无奈，林在拼装一辆全地形车，但很显然他并不熟练。 “长官……”Reca走上前来想要接手林的工作，林摆摆手阻止了她。 “Reca，今天的外出巡逻你不用去了。留在基地，我出去检查设备。”林接着弄自己手里的东西，说着话头也没回。 “不，长官，我得跟你一起去。”Reca立刻表示反对。 林停了手，稀奇地回过头来，“怎么，你不听我命令？” Reca以为他生气了，语带忐忑马上回道：“不，长官。我首先要保证你的安全，其次才是听你命令。” 林看着紧张站直的Reca，笑了笑，没再逗她又转回身去接着摆弄，“不用，我不用你保护。” “不行。”Reca看着林手里叮叮咣咣的零件，断然拒绝。 “你怎么回事？”林回过头，看着她抱怨了一句。为什么他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出去？他虽然不是正经作战部队出身但基本的cao作他也都知道的。林感觉这位小副官似乎有些不信任他的能力。 “对不起长官，我的最高指令就是保证您的安全。”Reca仍然坚持，“我们应该一起去”。 林先放弃了挣扎，算了算了，两人去就两人去吧。基地已经实现自动化管理，不留人也无所谓，她想跟来就跟来。 “那好吧，一起去”。 Reca放松下来，走上前蹲在林的身边。“全地形车？” “是，得把它拼起来。单人飞行器我用不好，开飞机太浪费，还是用车吧。”林好像遇到了困难，在一堆油污的零件里纠结挑拣。拿起这个看两眼放下，再拿起那个，看两眼放在另一处。 “长官，我来装吧。”Reca已经技痒，这些她在军队里早就已经熟悉。 林听了这话，有些不甘心。原理他都懂得，说明书也好好看了，没理由自己装不了。于是他居然不想追求效率小孩子脾气顶了一句：“不用，你休息，我会装。” Reca便没再开口，蹲在地上看着他拼。Reca的目光追着林的动作，看他走来走去一个个拿起东西又放下。 Reca已经看出来了，林并不是乱放，他是在把零件归类。林分了类之后，打算先组框架，再往里填东西。Reca佩服，果然研究员就是脑子聪明。一个门外汉也能做到如此程度，林不愧是联盟的研究员。 林渐渐摸出了门道，开始动手组装。Reca这个时候再起身走上前来帮忙，林没有拒绝。 看着满地的零件和油污，Reca想了想，脱了自己的军装夹克，把连体的上衣袖子在腰间打了个结，露出里面的白色军背心，熟练开工。 林看着她，不知不觉停了手上的动作。Reca这副打扮他有很深的印象，之前有一次见到Reca在大门口冲凉水，她好像也是这副打扮。林笑着摇摇头，那个时候自己可真是给她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