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人说看见张锦换女朋友了，长得真是漂亮，就是本班新来的转校生，听说家里是开大公司的，张锦脚上那双名牌鞋就是女朋友送的.

    林皓写作业的笔一顿，问道:“多漂亮?”

    “这哪知道?”

    “那双鞋多少钱?”

    “大概两千多吧.”

    ......

    十月十二日，林皓生日，是周五，清早就有人送蛋糕到林皓的教室，林皓不拆蛋糕.家里要他回家，他说不回家，跟朋友约好了一起过，家里发了很大脾气，mama做了一桌子菜.林皓向来不愿意mama伤心.

    mama说:“你可以带你朋友回来一块吃啊.”

    林皓说好.

    他一放学就提着蛋糕去张锦的教室，教室里的学生都还在自习.高三今天补课，得晚自习后才下课.

    林皓在窗户缝偷偷看一眼，一眼就看见了张锦，他正低头写作业.他想起张锦笑着说:“你想和我讨论什么题目?”如果时间停留在那里就好了.

    他很想念张锦的怀抱，敷衍的拥抱也好啊，每次被抱着，林皓就觉得张锦还是像他说的那样，他喜欢自己.

    林皓打电话给mama说可能要很晚，让不要等，住同学家，家里自然跟林皓生气.

    林皓一直等到晚自习课间，他向人叫一下张锦，张锦抬头看见是他，没有什么表情，走了出来.

    带着提着大蛋糕不知等了多久的林皓往人少的角落走，冷漠的问他什么事.

    林皓一句“今天我生日”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蛋糕提在手里让他尴尬，开口是:“你还有钱吗?我今天父母发了很多钱给我.”

    张锦冷淡的说没事我就走了.林皓一见他转身，心里发痛，好像他再也不会向他走来了.他急道:“今天是周五，我可以去你家吗?”

    张锦头也没回，仿若听不见.

    一个漂亮的女孩好奇向这边看，跟林皓完全不同的相貌，浓秀的一张脸，栗色大波浪，深刻的五官让人过目不忘，一身崭新漂亮的名牌.林皓看不见张锦的表情，女孩笑的很灿烂，他猜张锦笑了，张锦搂住女孩的肩把他往怀里压，女孩笑着拍他躲开.

    林皓站在黑暗的角落，整个人也陷入了黑暗.

    他出校门在路边摊吃了炒面，他从来不吃路边摊.今天他吃了.小摊顶棚的白炽灯明亮，打在他眼睛上，他觉得眼睛晃得疼.他在油腻腻的桌子上拆了蛋糕，他跟家里点的草莓蛋糕，他记得张锦喜欢吃草莓.他拿一个放进嘴里.他吃了一些，奶油不腻，蛋糕质地细密绵软.他低头小声笑:“好好吃啊，张锦.”

    他坐21号车，是回家相反的方向.他到了张锦楼下，手里捧着两块蛋糕，一块上面插着一只蜡烛.一块蛋糕上放满了新鲜的草莓，泛着甜甜的果香.

    夜里变冷了，林皓今天穿的不够，在寒冷里微微发着抖.

    他等到了，却是远远的看见两个人，女孩认出了他，黑暗里他看不见张锦的表情.只看到张锦对女孩说了什么，女孩一个人上了楼，张锦朝林皓走过来.

    张锦很不高兴，几乎是忍耐着怒气，冰冷的问道你又干嘛?

    林皓说了一句傻话，你们今天一起睡吗?

    张锦说你有病吧.

    林皓说你可以抱抱我吗?你说我生日的时候跟我一起庆祝，你抱抱我就好，我马上走.

    张锦和林皓一起站在阴暗的地方，他说，我骗你的.

    林皓说好，捧起草莓蛋糕，说:“是你喜欢的草莓蛋糕.”

    林皓说刚好两块，你们一起吃吧.

    张锦伸手，林皓递给他，张锦反手把两块蛋糕砸在林皓身上，说别再来找我了，真烦.

    林皓眼泪终于落下来，他说可是，张锦，我真的好爱你啊.他哭的涨红了脸，眼泪蜿蜒爬满整张脸.

    张锦站着没动，说说完了?滚吧.一个人上了楼.

    林皓在模糊的视野中看着张锦上楼，眼睛黯淡下去，脸上的泪被风吹凉.林皓蹲下来，看着坠落在地上的蛋糕，草莓一颗一颗滚在地上，他一颗一颗捡起来往嘴里塞，蛋糕也抓起来，就着厚厚的灰尘塞进嘴里，吃的又急又粗鲁，呛到一直咳嗽.

    他的泪水不断滑落，流到嘴里，落到地上看不见，蛋糕又酸又苦.

    林皓没再在楼底待下去，衣服上尽是甜腻的，渐渐发硬变冷的蛋糕.林皓觉得一阵反胃，他走出小区，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家.

    他坐在出租车上，窗外的路灯，一个并一个闪着光，很热闹的样子，渐渐在泪水中变成黏连变形的光影.

    林皓一开门，mama开门出来，看着林皓一个人回来.身上一片狼狈的污渍，mama说:“宝贝你怎么了?”林皓笑着说说:“谢谢mama，草莓蛋糕很好吃.”

    mama打开灯，看见儿子哭肿的眼睛，干涸的笑.

    林皓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少说话，个性变得阴沉，再没打开心扉跟父母说过心里话，尽日一个人锁在房里埋头读书，成绩本来就不错，至此更是成了年级前几位，家里人担心学习压力太大，说带林皓请假出去旅游散心，林皓抬头看他们，说他没事.

    林皓要高三了，张锦快毕业了.

    有时候林皓也见到张锦，总是能见到张锦，也总能听见张锦的名字.听说他和转校生女朋友分手了.没听过再谈恋爱，开始高考冲刺.张锦很聪明，成了高考黑马，近几次模拟考试都进步惊人.

    林皓高三的时候，听说张锦上了一本，去了A市.

    林皓匆匆毕了业，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家里大办酒席，他的分数上重本没问题.林皓说他想去A市最好的大学，家里计划让他去S市，况且以林皓的成绩去A市最好的大学实在浪费.林皓不听，家里叹气却也没再多干涉.

    大学开学了，林皓是新生中成绩最好的，被学校安排去开学典礼上做代表发言，林皓问:“开学典礼只有新生参加吗?”

    办事处的听得一头雾水，回答道:“当然了，另外也有一些学生干部.”

    “有张锦吗?”

    办事处的说不清楚.

    开学典礼上林皓代表发言的时候没看见张锦.

    开学不久，林皓跟室友一起去酒吧，这是林皓第一次去，他也从来没有喝过酒.四个人在卡座里坐下，点了酒水，各自放松的聊天.林皓不怎么活跃，酒吧很吵，林皓被吵的有些疲惫.室友也习惯了林皓有些沉闷的性格.

    喧闹声中，他居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向声音的源头寻觅，就是旁边的卡座.

    尽是陌生的身形，其中一个只露出了头发，很黑的颜色.旁边人突然让开了些，那个人正抽着一支烟，颓然坐在卡座上，头发依然背梳，干净利落，突然，像察觉到林皓的目光，那个人转头看向林皓的方向.

    他正吐出一口烟雾，云雾缭绕，渐渐散去，露出张锦的脸.

    张锦看见林皓了，眯了眯眼，转过头去，张开双臂搭在靠背上，再没看过林皓.

    林皓久久的注视着张锦，贪婪的，舔过张锦身体的每一寸.

    “林皓，你看什么呢?”室友见林皓神情怪异.

    “没什么.”林皓转过身，刘海有些长了，微微遮住双眼.

    林皓买了很多衣服鞋子，全是张扬的名牌，去烫了头发，栗色.每天晚上都去酒吧，他没见到张锦.他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喝酒，他也和酒保聊天.

    酒保说，张锦喜欢喝白兰地.林皓喝白兰地.很久以前，张锦说:“你喜欢的，我也喜欢.”

    林皓醉眼看着光怪陆离，一身酒味，他像一滩烂泥巴，笑着摇着酒杯，低低的重复:“你喜欢的，我也喜欢.”一个人陷在久远的，脆弱的的梦里.

    大一课不多，林皓高三暑假学了开车，有一辆车停在停车场里.他没事的时候开车去看房子，租了一套，很少住在那，只是不停的往房子里买东西.

    那天晚上林皓看见张锦进来了，站在俊男美女之中，最显眼，黑皮靴，黑夹克，一头黑发向后梳，浓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

    林皓喝了一口白兰地，微微的发抖，拳头在吧台下偷偷攥紧.

    夜色越来越浓，原本和张锦一起的朋友都各自找了伴，搭讪张锦的人很多，然而他只是坐在卡座里，一口一口喝着酒杯里的酒，抽烟，渐渐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林皓在墨镜下看张锦，张锦突然看他一眼.

    林皓拿上一瓶最好的白兰地，朝张锦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张锦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垂下一绺黑色的短发.

    林皓说:“听说你喜欢白兰地.”说着把酒放在张锦桌子上.

    张锦向后靠在沙发背上，一条腿搭在桌上，修长漂亮，眼睛看着那瓶酒，很贵.他笑了，转头看着林皓，缓缓伸手靠近林皓的脸，将林皓的墨镜推上去，说:“这身打扮一点也不适合你.”

    林皓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说:“我也觉得.”

    张锦坐起来，拧开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密密的睫毛垂下来，他看着林皓穿着一双球鞋，崭新的.他把酒瓶倒过来，淋漓的酒水冲刷着林皓的鞋.

    林皓没有躲，张锦看着他，酒瓶里的酒倒完了，张锦把手松开，酒瓶当啷落地，滚了几圈，张锦用口型对林皓说，滚.

    林皓没有走，他凑近张锦，张锦厌倦的看着他.他抚摸上张锦那双眼睛，慢慢的说:“你总是很擅长伤我的心.”

    张锦偏头甩开他的手，道:“我总是讨厌听见这样的话，就像我讨厌你.”

    那天晚上林皓给了张锦一张银行卡和自己的手机号码.林皓没再去酒吧，头发也染回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