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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颓废

    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聂慎童从最可怕的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恍恍不知何地,他一动,床边的人也立刻围过来,那是管家的声音,“童童,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

    聂慎童却仿佛没听到,呆了一呆,他急急的将床边的人都看过一圈,“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陪着我?”

    管家脸色一变,随即浮上深深的哀痛,“童童,先生,先生他……”

    之前的一幕幕终于又重新出现在脑子里,聂慎童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跳下床就要往外冲,“爸爸呢,爸爸呢!”

    管家在一边直抹眼泪,司机只能从后面拉着他,“少爷,你冷静一点,先生已经……”

    恐惧直冲四肢百骸,聂慎童大喊大叫,“闭嘴,闭嘴!”

    他们又吵又闹的,护士也跑过来看什么情况,聂慎童看到她就像看到救命稻草,“我爸爸呢,我爸爸在哪里?”

    每天送来的患者那么多,护士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看面前的人太过激动,只能说为他们找医生过来。管家这才开口,点了主治医生的名字,他家少爷情绪太不好,劳烦护士去请一下人。

    脚步声匆匆离去了,聂慎童不闻不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医生过来。他才不相信,他绝对不信,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癌症都能治好,而且他爸爸身体那么好……

    他压根没注意到现在都已经深夜,窗外黑沉沉的遮蔽了一切,没等多久医生就来了。他刚出现在病房,聂慎童的心就直往下坠去了。

    刚经历一场失败的抢救,眼看着一条生命的离开,又是认识了那么久的聂同泽,医生面上都是深深的无力和挫败,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他还是在医院不想离去,现在看到当事人的儿子也只能叹气,“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先节哀。”

    简直就跟电视上演的一样,只是差推出来的那一具蒙着惨白的布的尸体而已,聂慎童跌跌撞撞,忽然一把捂住了耳朵退到了一边。爸爸不在了,他就这么走了,这个最爱他的男人就这么走了?

    医生摇头叹息,一直是他负责聂同泽的身体检查,这次的意外着实的令人叹息,“聂先生是不是刚出差回来?”

    管家点着头,说话也在哽咽,“先生一个多月前去了新西兰,今天才……才回来就……”

    医生不无遗憾,“深静脉血栓,因为长时间久坐,下肢静脉血液淤塞,又在下飞机的时候活动,造成血栓脱落,严重的就会引发猝死。”

    聂慎童更加捂紧了耳朵,避在一旁发抖。

    管家无比的痛心,“不应该,不应该,先生的身体一直很好,他都会固定做身体检查,你是知道他的身体情况的,不应该啊!”

    医生不由叹了一声,又听他有点责怪的意思,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在这之前一直在出差,我看他也是日夜颠倒,自身的抵抗力下降,再加上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逝者已矣,医生也只能摇头,“如果是刚下飞机的时候,能在黄金时间来医院……他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真的很抱歉,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司机和管家都同时想到了什么,可这话绝对不能在聂慎童面前说,再大的悲伤也只能吞下去。而且,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聂慎童只管把自己当个透明人,不管也不听,可偏偏医生却说了一句,“聂先生的遗体,你们随我去认领。”

    聂慎童猛地爆发出一声悲鸣,抱住自己嚎啕的大哭。他明明跟他说“爸爸回来了”,然后他就这么走了?这男人太讨厌了,太可恨了,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丢下他一个人了?他明明这么牵挂他,就这么狠心丢下他了?

    “爸爸,爸爸……”聂慎童还想等着,他以前不要说哭,就是眼眶红一红,男人马上就要抱着他安慰。可现在他这么疼,这么难受,爸爸反而不出现了。原来其他的小事都不能伤他,只有爸爸,最能伤他的竟然是爸爸。

    管家也眼眶通红,陪在聂慎童身边,也很怕他会一时的想不开。

    艰难的熬了一夜,第二天聂慎童才在管家的陪同下去认领聂同泽的遗体,几乎是冷的透骨的太平间,他的爸爸就被在冰柜里安放了一夜,现在他来了,护工就是熟练的把冰柜格打开,露出的那块挂脚牌上写着聂同泽的名字。

    聂慎童眼前一阵阵的眩晕,脸上滑过滚热,身子直颤了一下,根本就不敢走上去。明明是最爱的父亲的模样,现在简直可怕如恶魔。

    有护工走过来,把聂同泽的遗物递给他们。管家上去认领,当时那么急的来医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除了他身上的西装,就是领带夹,手机,一串钥匙。另外有一个很小的人形玩偶,却又不是挂在钥匙上的,这东西和聂同泽这样的身份太不符了,可是聂慎童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是他做的扭棒玩偶,那个很丑的小人,眼睛都黏歪了,手上还有一个冰激凌。聂同泽当时那么高兴,怀抱着亲他的脸,他说一定会每天都带在身上,真的是这样的……

    聂慎童手都抬不起来了,剧烈的悲恸撕裂一样的扯着他的心,他此生从未觉得能有这种痛意,这世上怎么能有人伤他伤成这样的?

    他连气都喘不过来了,直直往前栽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是他宽大柔软的床。旁边坐着一个保姆,看到他醒来也难掩欣喜,“童童醒了,肚子饿不饿?”

    聂慎童眼睛才一眨,眼泪就顺着滚了下去,全都浸到了枕头里,他伸手去摸旁边的枕头,已经冷了一个月,以后就要这么冷下去了。

    他终于痛哭起来,手指紧紧的攥住枕头的一角,保姆也不忍看下去,“童童,你这样,先生也走的不安心。”

    “都走,都走,都出去!”聂慎童发疯一样的叫着,“这是我和爸爸的房间,你们都滚,都滚!”他只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要是还有一点父亲的温度,那都能抓住了。

    聂慎童再也没出房间一步,谁叫他也不理,就跟丢了魂一样。也不见他哭,就是在发愣,整个人就如一滩死水,浑浑噩噩,干枯又无望。

    聂同泽离去了,聂慎童又萎靡成这样,家里实在不能没有人坐镇。管家急急的联系薛如意,还有在英国的聂之鹤,把所有的聂家人都叫了回来。无一例外的,几乎每个人都不能置信,薛如意这般冷情的人,也猝然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放下所有的事回国,聂同泽的后事还需要她来处理。

    时间好像在一天天的过去,在聂慎童这里只浑然不觉,他也看不到日升日落,只是躺在床上发愣,水米不进的,不吃也不喝,他就像一抹极速的黯淡下的光,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生命力。

    连劝他的话也是一样,“你这样难过,先生看到了也不会安心。”

    聂慎童一句话也不想说,爸爸会看到吗,如果他看到了,他不可能不出现。爸爸才一走,所有人都开始骗他了。

    保姆们没办法,每次送来的饭菜都原封不动的又收了回来,只能用棉签沾着水湿润他的嘴唇,好说歹说的让他喝一点米汤下去。聂慎童平时只感觉嘴唇上湿润,或者在他神智不清的时候被灌了一点暖水,他反正尝不出任何味道,整个人就像死了一半,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当房间里换了一个人的时候,却跟他说,明天就是聂同泽的丧礼,他作为大儿子一定要出面。

    聂慎童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床边的人,好一会儿才认出来,竟然是韩思唤,她也回来了。

    韩思唤勉强才能对他笑一下,“哥哥,起来走走好不好,接下来还要忙好几天。”

    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聂慎童张了张嘴,喉头又痛又哑,当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韩思唤上去扶他,一抚他的后背,瘦的几乎快摸到了骨头,她哽咽了一声,“哥哥,下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在这个房间已经够久了,快要腐烂,变成回忆的沙砾。

    聂慎童只听清楚了那几个字,明天是爸爸的丧礼,就是明天了。所以他是真的死了。

    这些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聂同泽,却又不敢仔细想聂同泽,想一想就是撕心裂肺的疼,折磨的他痛不欲生。他的身子直抖,只闭上眼,聂同泽就在身边,还抓着他的手,只是宠溺的看着他。

    他连喘了好几口气,可是再一睁开眼,抬头一看,竟然真的看到聂同泽走了进来。他还端着杯子,里面盛满了牛奶,还是那么不忍和疼惜,他的嘴唇在动,他一定在叫“宝宝。”

    聂慎童几乎被滔天的欣喜淹没,所有的力气都又回来了,他挣开韩思唤的手,急切的跳下床,踉跄的差点跪到了地上。聂同泽马上跑过来扶他,还是温热的手,温暖的体温。谁说他死了,他明明就回来了。

    “爸爸,爸爸。”聂慎童骤然爆发,死死的抱住这个人,再哭的不能自己,也是喜极而泣,“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只听到他在哭,聂同泽却不说话,韩思唤也上来拉他,表情很是尴尬。

    终于有声音落在耳边,却是很陌生的,“哥哥,是我。”

    聂慎童猝然瞪大眼,松开手,从这个怀抱中挣脱出来。他的双目慢慢的清晰,聂同泽的影子也就慢慢的脱去了。也是个男人,不过是有一点相像的棱角,刺猬头一样的头发,也在专注的看着他。

    蓦地泛起滔天的恶心,聂慎童一把推开他,厌恶至极,“滚,滚,都给我滚!”

    杯中的牛奶撒了一地,聂之鹤再去扶他,也都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