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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身世之谜/又有何区别

    凌棣之醒来时,却没有任何动作,他直勾勾的盯着顶上承尘,心中又回想起刚才那个梦来。

    梦里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爱抚着他的头顶,似乎在喊他的名字,他却朦朦胧胧什么也听不清楚,却记得那双含泪的眼,是一双缱绻绵柔的桃花眼,盈满了泪水,让那如一汪绿泉般的眸子,浸泡的更似宝石般熠熠。内含的皆是悲伤不安。

    他被高佑年捡回前的记忆早已忘却,不过许是千江雪的医治,也让他能零碎回忆些许,他却一直没有告知高佑年,或许凌棣之只是觉得那些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毕竟他当初是以那般凄惨狼狈的姿态,被高佑年救回。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一切都是谎言,欺骗,他混混沌沌的认贼作父,活在一段被编造的虚假的幻梦里。他所知道一切,是高佑年和蔼可亲表象下的伪装的话?

    他的一生,又该何其可笑啊!但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掐灭,不,不会的,义父对他从来是真心以待。数十年如一日。他又怎能去怀疑义父的初心。

    凌太皇太后却坐在灯烛环绕,亮如白昼的寝殿内,缓缓打开的卷轴许是尘封多年,已经有些发黄黯淡。但画中女子的轮廓依旧清晰,少女白衣绿裙,衣衫清雅,怀中抱着只乌云踏雪的猫儿,身边还簇拥几只小团子,或蹲或趴。很是温馨可爱。

    她卸去护甲后露出的指甲被修剪的精致漂亮,因幼子逝世不久,所以并未点染凤仙花汁水,落在少女温柔浅笑的面颊,像真抚摸到当年那位明媚灿烂的小姑娘。只是那位长相却媚气过甚,张扬明艳。凌家一脉相承的浓丽姿容,加上她母亲的异族血脉。当年在一众姐妹中更是突兀。哪怕总着色泽清淡的钗环衣衫,不过却更衬得她的那张娇花般的面容艳美更甚。

    “雪娘,他真是你的孩子么?我知道凤儿恨我恨凌家,可我不知道当年竟是他把正儿拐走。”

    凌家原不过西宁府地处蛮荒的一个小族,因族内出了一位艳冠后宫的宠妃,才得了机缘,那正是老国公的嫡亲meimei。更因老国公熟知兵法,武艺高超,没人再敢夺他军功后,加之入了帝王眼中。一路升迁封赏,到国公爵位。他的子嗣也成了勋贵之家的世子贵女。

    偏偏他三子守兵宣府时,爱慕一个异域女子,凌家不允纳妾,那女人身份又不足为他正妻,他便不肯娶妻,却将一对儿女送回京都,由老国公夫人教养。

    凌太皇太后都要忘记那些少女时的旧事,但画中女子乌发雪肤,绿眸熠熠,想起她也曾若猫儿般,黏糊的趴在自己的肩头,笑嘻嘻的说着些闺中小话,总也快活的无拘束。到最后却垂泪跪在她身前哀求,求当时皇贵妃的她救父亲一命。

    她能如何呢?杀良冒功,私通敌国…那些罪名一个比一个可怕,不仅是冲着凌三叔一人而来,而是冲着整个凌家,但后宫不得干政,她不能去向帝王求情。这样只会让那个被权欲冲昏头脑的蠢货更为恼怒。他已经视凌家如眼中钉般的憎恨。不甘心他登基是因凌家的扶持。而非自己是天纵之才的雄主。

    后来凌瑶雪知晓了父亲为不牵涉凌家,已自尽而亡后,她便求去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为父收尸,却一去不返,再收到她的消息时,已经是她夫君战死,幼子被拐不知所踪而悲恸成疾。早早而逝。

    凌太皇太后却齿寒不已。高佑年究竟想做什么,她知道自己这个长子刻薄寡恩的无情恶毒。别人都因高佑年的长相,下意识的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有凌太皇太后清楚。这是条彻头彻尾的疯狗。好在他身体孱弱。才不能折腾出更大的事端。不,他现在高坐皇位之上,只看他心思如何,说不定……他会毁了整个大赵。

    她不信高佑年对凌棣之的身世一无所知,从凌这个姓氏到棣之之意,兄弟友爱之意,都能看出他对凌家的嘲弄。他把自己的嫡亲表弟豢养成一个以色侍君的娈宠。这样毫不留情的扇凌家一记耳光。污蔑凌家的清名。他恨的究竟是谁。凌太皇太后心知肚明,高佑年恨的分明就是她。可是高佑年是她生的子嗣,又怎能违逆孝道。

    前朝上一番争执的却成了高佑年想修建顺天宫,作他清修之所,他姿态懒散的说既有诸卿相助,他可垂拱而治。日后只需奉养天道,为国祈福便可,还赏赐几位阁老他亲手炼制的丹药以及道经。

    这番荒唐举动,惹得百官齐跪宫门,并非上回只有御史台那些牙尖嘴利的御史,高佑年更是一副昏君姿态的冷笑道:“想学史书上再留一笔文谏死的美名,好呀!他们都是忠臣直臣!朕便是那祸国昏君不成!朕若是昏君,也得先有那忠臣死上一死。”

    这番话狠戾冷漠,传到宫墙之外,更惹得百官嚎哭泣泪,高佑年却直接以病重之名,罢朝数日。也并未说何时再开朝会。

    金銮殿上冷冷清清,高佑年独坐在宽阔的龙椅之上,俯瞰着空空荡荡的大殿,他知道天下人对他皆怨声鼎沸,称他为无道昏君。荒唐荒yin。可唯一真实些的流言,是他真和自己义子背德luanlun。而此时只有凌棣之陪侍在他身侧。

    “朕答应狸奴儿的只有将延容养大,却未承诺天下如何。”他声音似有些疲累,气若游丝般乏力,当初高佑安出生时气息奄奄好似一只幼猫般,险些夭折,他便笑称高佑安乳名不如叫狸奴儿,可也只有他敢这样称呼于高佑安。说来他对高佑安其实也并非真对兄弟,而如小宠一般逗弄爱抚。少有规劝。“任凭史书上描绘功过吧…棣之,过来。”

    高佑年拉着凌棣之的手,任凭凌棣之半跪在他身前,这样他就能轻易的吻上凌棣之的侧脸。吻上凌棣之艳红的嘴唇。

    他的确比凌棣之想的要卑劣的多,早在他当年捡回凌棣之时,他便让清虚宫的人打探了凌棣之的身世。知道他背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

    凌棣之的母亲因为其父之死,被送回老家西宁府中,嫁给了一个凌家收养且在军中声名不小的将军。她深恨凌家未能救得她的父亲。出嫁后便不再和本家往来,与夫君更是聚少离多,情分浅薄。只抓着凌棣之视若救命稻草般。

    可凌棣之却被家中下仆带去灯会时,被人牙子盯上容貌拐走。他被宠的脾气恶劣暴躁,遭到毒打后发热,那些人怕他是染上时疫才把他丢在乱葬冈中。

    凌棣之本该有的人生,是有父有母的纨绔子弟。可是高佑年太寂寞了,对这个和自己有血缘的表弟,才生了一丝妄念,他需要留下一个念想,是凌棣之欠他一命。在得知凌棣之母亲早已因思念儿子成疾病逝后,他也没有了把凌棣之归还的理由。

    高佑年不曾告知凌棣之他的身世,也知晓根本无法隐瞒,凌棣之的那张脸,和当年在母妃哪里见到的画像太像了。是不能遮掩。而凌太皇太后竟也轻蔑的没有直视过这个男宠一样的少年。才会在他相告前忽略。

    他抚摸上凌棣之皮rou细腻的面容,问少年人道:“奴奴儿……你信不信我。”

    凌棣之自然点头应是,主动吻上高佑年时则更为激烈,好似要把男人直接吞吃一般,舌头在高佑年口中翻搅,带着高佑年舌尖动摇,他吻的凶悍,逼迫的高佑年近乎无法呼吸,到最后只能瘫软在龙椅上承担,而胸前更是起伏激烈,发丝垂在胸前龙袍之上,凌棣之却突然发现高佑年乌发之间,竟多出几丝白发。

    高佑年还未及而立,但是眉眼间的憔悴黯然也只有在凌棣之面前才有所表露。凌棣之心中五味杂陈,似乎眼前又泛起高佑年失去孩子时无力的低泣和挣扎。

    凌太皇太后私下宣召于他,对他说是高佑年将他拐走才害他父母双亡。他父亲因他丢失才阵前冒进被敌兵所杀,母亲郁郁而亡,而高佑年把他当娈宠一般,也不过为损毁凌家清名。

    他心中只觉得的可笑来,当年他丢失之后,凌家可曾寻过他,高佑年身边一直有人监视,又怎会不知他的出现。可是谁又在乎他可怜的母亲。告知那个失去父母兄长夫君的可怜女人他还活着,给她一线生机。如今说来皆是破绽,无处立脚的荒谬。究竟是谁的算计背叛和漫不经心。都不重要。那些只是旧事重提,眼下是需面对的结果。

    凌棣之自然是信高佑年,且只信高佑年,没有任何理由,如果高佑年真的是骗他,只视他为棋子的话。凌棣之心道,那我也甘之如饴吧。义父,还是表兄……终究都违背伦常。两个男人相爱本就违背天道。

    “表兄……”他还是试探的喊出口,果然看高佑年神色微变,凌棣之却抓着他胳膊更紧:“义父…陛下…又有何区别呢?总归我心悦你,您知晓我向来蠢笨,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只能说无论义父你做了什么事情,我是全然信你的。”

    “奴奴……我是一个很无能的人。”高佑年眼中黯然,他目光空空,四周静谧的只有凌棣之一人的呼吸声,且两人贴的太近了。“太贪心,反倒什么都求不到,退一步,也什么都得不到。我这一世,已经不过如此,但我之外,还有凌家……至少能给你一层庇佑。”

    “母后总担忧我会恨她,会动凌家,会让凌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富贵成过眼云烟……其实只是她这般才让我伤心。我只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又怎能说恨的刻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