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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破冰

    可惜,邱鸣旸是个小气的人,只接受一次道歉,保平安用的过于草率。

    之后的几天,邱鸣旸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不主动提起之前的事,也不主动说话。上药的事也丢给保平安自己去做了。

    六一不知道被送到哪去了,保平安找遍房子都没找到,张姨也从住家保姆变成了偶尔来一次的小时工。

    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邱鸣旸和保平安两个人。

    邱鸣旸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忙,几乎每天都在家,他白天会待在书房一整天,看书的时间偏多,有时也在处理文件,或者线上参加事务所的会议。

    临到傍晚,邱鸣旸会去健身房锻炼个把小时,家里的健身房是前不久他特地腾出的一间客房,还专门买了些器械,装修一番弄出来的。虽比不上外面的健身房器械齐全,但足够两人需要了。想来是保平安前面说要健身,而邱鸣旸不想带他去健身房那种人多的地方,特意在家准备上的。

    锻炼结束,邱鸣旸洗漱完便直接回房间睡下,保平安曾有一次故意从浴室走出来将浴巾滑落,邱鸣旸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掀开被子自顾自睡觉,完全无视保平安的存在。

    起初的几天,保平安每天都想主动去找邱鸣旸说话,或是认错,或是求原谅,但邱鸣旸没有一会儿是闲的,保平安在心底排练许久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堵多了,更难说出口。

    两人像是陷入认识以来最长也是最难受的一次冷战。

    保平安曾想过邱鸣旸是不是想要他离开,不然怎么会一直冷着他,好几次在收拾衣服的边缘都停了下来,他不想走。

    那个梦那样真实,离开邱鸣旸的他,还能去哪儿呢?

    好几次,保平安甚至弄混了梦境和现实,他以为,现在是他梦中的三年后,他死前打通了邱鸣旸的电话,邱鸣旸把他接回了家。

    最近几天晚上,他都睡得不太安稳。

    他没有睡在主卧了,而是客房,这完全是他自己作的。

    冷战以来,主动沟通这条路显得艰难,保平安便想要邱鸣旸先理他,于是擅作主张从主卧搬了出来。他以为他离开主卧,邱鸣旸会像之前那样,或轻描淡写,或严肃,或气急炸毛,将他从客房拎回主卧,但是邱鸣旸没有。

    保平安宁愿邱鸣旸冲他发一趟火,要他怎么样都行,这样的冷战,让他精疲力竭。

    张姨不住家了以后,家里的家务和饭都是保平安在做,他尽量让自己在这个家里显得有用些。

    被遗弃的梦夜夜sao扰着他,每次都是以撞死保锋的梦为前提,他梦到了更多细节,有他蹲在邱家门口,背靠邱家大门,从门缝里听到邱鸣旸挣扎的哭声;有他死乞白咧追着邱鸣旸的车跑;还有……邱鸣旸身边又跟了个貌美的小男生,两人从他身边走过,邱鸣旸一个正眼都没给他。

    昨晚,保平安终于没有梦到邱鸣旸了。

    他梦到了之前和小可在国外的一次聊天,小可问他要是最后搜集不到证据,白忙活了怎么办?到时候保锋依旧快活地享受着从奶奶血水里抢走的钱和生活。

    他说,那就只能自己亲手了结保锋。

    他对保锋死亡的渴望就像困笼之兽对自由的渴望。

    没错,他一直都想杀保锋,但邱鸣旸一直横亘在他这种想法之前,像一堵无形的墙,牢牢困住他。

    “所以,你要继续装成傻子?”小可轻笑,“你还是舍不得邱鸣旸。”

    “嗯。”保平安承认,如果不得已真走到了最后一步,他必须亲自了结保锋,那么智力障碍会是他最强的保护伞,法律对智力障碍的特殊人群有保护,他会尽量把杀人事件做得像意外事故,那么就算查出来他是直接导致保锋死亡的人,也不会被判太重的刑。

    他瞒着邱鸣旸自己治愈的事也是不想让邱鸣旸难做。如果他真的走上最后一条路,他虽然对邱鸣旸的喜欢没有把握,但是他对邱鸣旸的为人很清楚,邱鸣旸肯定不会放着他不管。

    邱鸣旸一定会出庭为他辩护,以他是傻子的角度辩护,邱鸣旸不会承担任何心理压力。可一但邱鸣旸知道了他智力已经恢复正常,那么再出庭辩护,邱鸣旸就会陷入漩涡般的纠结和自我怀疑中,一面是他,一面是对职业的敬畏。

    梦中,邱鸣旸隔着门板的哭声,就是那挣扎在自我审判和道德中间濒临崩溃时发出的。

    保平安不想那样,所以决定先收集保锋杀害奶奶的证据,有了证据,他就能仰仗法律给出最公正的审判。

    到时候,保锋一样会死,他也能如愿和邱鸣旸没有顾虑地在一起。

    如果事情真能像他想的这样,那么就算他后半生一直傻下去也没关系。

    事实证明,他真的很天真,就算智力正常了,他也天真得可笑。

    他不希望邱鸣旸看到他算计又肮脏的一面,费尽心力隐藏,最终却偏偏以最不堪的方式袒露在邱鸣旸面前。

    早饭越吃越没胃口,保平安心不在焉地伸筷子去夹盘里的小菜。

    谁知一不小心夹到邱鸣旸正在夹菜的筷子上,看上去很像他要抢邱鸣旸已经夹好的菜。邱鸣旸愣了下,然后筷子一松,青菜落回盘里,继而夹了盘中另一片青菜,继续吃自己的。

    保平安低头抬眼看着那片安静躺在盘里的青菜,半晌夹起来,给邱鸣旸送到饭碗里。

    他夹菜的手明显在抖,菜一放进邱鸣旸碗里,他便迅速撤回手。

    邱鸣旸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看他超过了五秒,见他低头小心翼翼刨着碗里的饭,邱鸣旸移开视线,在不明角落里扯着嘴角淡笑了下,把青菜吃了。

    饭后,保平安把碗筷收拾干净,像前几天一样,做了杯手冲咖啡端进邱鸣旸书房。

    手冲咖啡是他之前自学的,一直没机会做给邱鸣旸,这几天他把厨房的咖啡机捣鼓出来,又找到些咖啡豆,便试着做了。他也没学个透彻,只学了些皮毛,勉强能冲出一杯来,味道什么的,反正他自己是喝不惯咖啡,做出来也尝不出啥味来,不过还好,每次他端给邱鸣旸的,邱鸣旸都喝干净了。

    进书房时,邱鸣旸正背靠软垫,一腿平放,一腿曲膝坐在飘窗台上看书。

    阳光穿透略薄的家居服,衣服里因健身更加健硕的rou体若隐若现,颔首的下颚线平添几分性感,认真又慵懒的神情被阳光照得令人怦然心动。

    咖啡洒了点出来烫到保平安的指尖,才把他的视线强行烫回来。脸登时红润了不少,他把咖啡放在书桌上,扯了张抽纸,把溢出咖啡杯还有滴在地上的咖啡擦干净,然后默默退出书房。

    这几天空闲的时间,保平安不是待在客房发呆就是待在狗房发呆。

    今天他选择进了狗房,六一的窝已经凉了好几天了。

    曾经藏在窝里的手机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自他醒来后,他身边两部手机,邱鸣旸一个都没给他剩,全收走了。

    不过他也没心思cao心手机去哪儿了,他跟邱鸣旸目前的相处状况就够他cao心的了。

    至于保锋怎么样,小可有没有联系过他,王虎的妻女被放回来了没有……等等,他一概不清楚。

    发呆的时候,他也想过要理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但是理着理着他就觉得疲惫,然后开始无意义的发呆。

    大门口传来关门声,保平安猛地回神,跑出狗房,整个别墅内部十分安静,片刻后,保平安听到院里响起车子的声音,他迅速跑到窗前朝外看,原来是邱鸣旸出门了。

    什么话都没有留。

    什么时候回来,出去干什么,要不要准备午饭……都没说。

    保平安叹了口气,转身回来开始打扫房间卫生,以此来消磨时间。

    中午保平安仍然认认真真地做好饭,可是等到天黑,一桌饭热了七八遍,邱鸣旸都没回来,他也没心思吃,便一直坐在餐桌前发呆。

    倏地,房间灯全灭,吓了保平安一大跳,他身上没有手机,没法照亮,只能一动不动坐在餐桌前,渐渐屋里电器的声音也全数消失。应该是停电了。

    保平安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怕黑——奶奶去世那天落下的毛病,黑暗一来,他的心跳、冷汗就不受控制。

    待眼睛适应黑暗,可以借助窗外月光看到点东西的时候,保平安全身衣物已经被汗浸得可以拧出水来,心跳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声音。

    邱鸣旸家的餐厅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空间非常大。黑暗中,空间越大,恐惧越深,入眼的沙发影子、吊灯影子、桌椅影子都像是随时会移动的妖怪。

    终于,在快要心悸而亡之时,保平安迅速起身跑出屋外。

    邱鸣旸没有锁大门,像是家里的这个人可有可无一般毫不在意,大门留着,他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屋外的情况不比屋内好到哪儿去,深秋到了,夜风大作,像是要下起雨来,小道上的路灯也全灭了,估计是这片都停电了。这种地方大面积停电挺荒唐的。

    这样的天气让保平安想到了奶奶去世那晚,也是这样大的风……

    焦虑逐渐涌上心头,他不知道保锋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那天保锋对他说过的话随着焦虑情绪的加深,在他耳边幽幽响起——「老太婆一个,你的邹阿姨一个,下一个,你说我选王警官还是邱律师呢?」

    邱鸣旸怎么还没回家?会不会出什么事?!

    猜测一但开了头就停不下来,越猜越心焦。但是保平安身上没手机没钱又不知道去哪儿找邱鸣旸,只能缩在门口,背靠大门,盯着面前那条回别墅的路,只希望邱鸣旸回来的时候,他能第一眼看见,才好放心。

    还有就是——他不敢去找邱鸣旸。今晚的场景和当年一模一样,如果他去找人,那就又有一件事和当年重合,他害怕最后找到和当年一样的结果。他宁愿等在门口,他相信邱鸣旸会回来,他相信邱鸣旸不会像奶奶一样什么都不说就抛下他。

    天空中零星开始落雨,保平安抬头,一滴雨水正巧落到他眼底,冰凉的触感顺着脸颊往下滑,余光瞥见远处有灯光正朝这边驶来。

    保平安偏头去看,是邱鸣旸的车回来了。

    灯光越来越近,在车身摆正时,邱鸣旸关了大灯,估计是害怕强烈的光照刺到保平安的眼睛。

    最终车子停在大门口阶梯下,保平安还蜷在门口。

    邱鸣旸回来,他挺高兴的,就是蹲久腿麻了,外加天气凉,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他身体有点僵,一时站不起来。

    邱鸣旸老远就看见他蹲在门口,于是下车后径直朝门口走去。

    保平安的视线始终落在邱鸣旸身上,直到哥哥站定在他面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弯下腰用温热的指腹把他脸上那滴雨水轻轻擦拭掉,最终无奈地拦腰抱起他,走进屋内。

    眼前又陷入一片黑,不知怎的,久到有点陌生的怀抱让保平安突然委屈起来,眼眶酸的厉害。

    邱鸣旸抱着他坐到沙发上,黑暗中试图和他对视,保平安迎上邱鸣旸的目光。

    邱鸣旸的眼睛比黑夜还要深邃、宁静。保平安就那么望着,刚刚的燥郁顷刻间消失不见,随即涌上的是克制不住的发酸,眼睛酸、鼻子酸、心酸、身体也酸。

    四周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衣服布料的摩擦声。

    这场冷战最终还是邱鸣旸先投了降,黑暗中磁性又温柔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去外面等?”

    “怕黑。”保平安嗓子里像是含了颗酸枣,酸的他音调都变了。

    朦胧的哭腔听在邱鸣旸耳朵里,惹得他心里一紧,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哄小孩似的温柔,“只是怕黑?”

    “还……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