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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

    节目开播之后,厂里的生活变得程式化,时间也因此消失得更快。这周放了一组一公舞台,选歌的部分剪掉了张鲸和萧朗的抢牌子事故,改成了萧朗不慎摔倒,算是替他卖一卖惨。

    再过一天,录完联欢会,厂里会给练习生们为期一周的春节休假,估计会有不少练习生利用这个机会狂补节目资讯,并跟据这些调整自己在后期录制中的表现。张鲸单纯渴望假期,头天早早地上床睡觉,第二天醒来发现手表没电了——这得是夜里给他发了多少次提示?

    张鲸取过手机补课,发现泉佑被人大半夜买了黑热搜,造谣他是酒吧男模,还附上一张酒吧官网的照片。米孰那边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反应,发了张盖公章的声明,另外放锤,注明谣言中划定的时间范围内泉佑在服役,结果舆论又转向了抽烟。

    公司放退伍函之前粉丝的话术较为常规:你怎么能确定是同一个人?长得像而已吧。是p的,是盗图,是摆拍……还有,“我家哥哥是党员,不会做这种事!”。

    说泉佑做男模当然是扯淡,但图是真的,一模一样的打火机就在泉佑的行李箱里放着呢。

    图中拍的是夜景,泉佑头发稍乱,按住打火机点烟,修长的手指被风衣袖口遮住一部分,三分之四侧脸的角度有了二分之一被火光照亮,深褐色瞳孔中因此绽开了花火,像是点了一只烟花在手中。

    我儿子真帅,这张不就是少年兵王做完了手头的雇佣任务在街头消磨时光,无意间展露出薄情本性。

    但要是粉丝之前强调泉佑“根红苗正”,抽烟这点就容易幻灭,而且这张的泉佑长得嫩,搞不好未成年。图中是否真的未成年不重要,但如果消息在路人中照这个方向扩散,势必会引起反感。cao了,一定是有傻逼知道他儿子下周舞台一放就要爆,跟这恶心人。

    大半夜买淘宝店就能刷出来的低位热搜,持续时间那么短,投放的水军质量也很低,不得不说是又坏又穷。米孰复盘后初步分析为个人行为,但是,是谁呢?张鲸重点指出几个可能存在资源竞争的练习生的名字,可一查全是干净的。

    “热搜不是我们撤的。”米孰提了一句,“这事我问了平台,下午会有结果。”

    噫,泉佑家里不会比他先反应吧,要是那样的话可太丢人了。

    联欢会的造型大体上由练习生自己设计,节目组适当提供帮助。时间还早,张鲸叫泉佑上天台,大白天的,他能确认四下无人。

    “回家上网别搜自己,我为你好。”虽然不是什么大规模网暴,但张鲸看了各种人瞎jiba发言都挺糟心的,何况当事人。张鲸用手机调出照片问泉佑:“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

    “成年了,您放心。”泉佑清楚张鲸的重点,他不着急把手机还给张鲸,“您还是让我看一下发生了什么吧。”

    张鲸大致给泉佑讲了事件经过,泉佑问:“如果这种事情可以通过网店cao作,那么买家信息能查到吗?事件过程中有没有传播比较广的引导性言论?”

    “你确定要看?”张鲸手上倒是有黑评精选,“有没有什么人和你有冲突的?”

    泉佑看过整理的材料,沉思良久说:“这件事应该和节目没关系,是以前部队的人,我会和家里说的。”

    “怎么了?”张鲸问。腿伤不会也是那时候有的吧。

    他对那段时间的泉佑的了解仅限于没被分进文工团,而是去了别的地方。部队里就是这样,不一定刚好有坑位,他还听过有军艺毕业进去之后被发配边防团当排长的。

    泉佑没有遮掩的意思:“带兵不规范,仗势欺人。”

    “那你怎么办?”张鲸追问。

    泉佑答得风轻云淡:“跟他打一顿。”

    “呃……”原来我儿子这么彪,儿子你变了,mama怕,“如果能确定是这样,后续就交你自己处理,公司不会再插手。”

    “我……还有事情跟您说。”泉佑略带羞愧地低下头,失去了方才的冷静,“辛苦您这段时间帮我联系公司,我觉得我不适合做偶像,以后也不准备再走这条路了。”

    ……

    好好好,省得他劝了。

    张鲸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担心这小孩认死理,等残废了才回头:“你自己想好了就行,如果你不想待在比赛里,我第一次排名就能送你出去。”公司可能没钱给你买C位,但圈钱跑路什么的我们太会了。

    “公演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并没有回应粉丝心情的愿望。”泉佑认真地说。

    张鲸扶着栏杆,差点从楼上栽下去:“孩子你这就太理想化了,国内现在没有一个爱豆能做成这样。”在国内,当爱豆不过是个赚快钱的手段,表面上说“哥哥只有你们了”,“粉丝是我的全部”,私底下恋爱约炮一个都不耽误。

    泉佑浅笑:“去年的节目我看了,煽情的时候,有人哭着说:‘我从小只学了唱歌跳舞,别的什么都不会。’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不跳舞,我什么都不是。我本以为最优方案实施不了,就去找替代品凑合凑合,可做偶像终究也只个是替代品,和跳舞不一样,这个行业有完全不同的要求。”

    “看开点,种有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还有就是现在。”张鲸把手搭在泉佑的肩上。他的伤好在没影响到日常生活,还有人跳舞出了事故之后半身瘫痪的呢,但是人家上半身还能跳,活着总有出路。

    泉佑点点头:“比赛的事……我听从您的安排。”

    联欢会下午录完,张鲸回家正赶上晚饭的点,他家跟本地没有亲戚,爹妈住单位分的小房,年夜饭阵容依然凑齐了。虽说三个人都在首都,张鲸只有过年才回家,这回模样变化这么大,多多少少有点尴尬,但他都五十的人了,没人管得了他。

    张鲸他爸用手机接电视看选秀,张鲸厚着脸皮问自己表现如何,他爸白他一眼:“唱得太差!”

    他家人基本都从事音像相关行业,取向这事家里人都知道,除了叫他工作上注意点,别被扒光鸡毛,别的没提什么意见。看节目的时候他说自己今年想调个清闲岗位,不当总经理了,父母除去点头没别的反应。

    七点一到,全家认真研究,张鲸还找本子记笔记。

    CRC计划终止,不是说爱豆这块中唱放弃了,而是换了一种更灵活的方式,诸如和音美院校联合培养,学生一毕业就立马能出道干活,不像泉佑和萧朗那样还要抓进公司训练。去年年末,大批练习生从中唱出走,加上改制的新闻,搞得公司“晚景凄凉”,张鲸借这个机会磨上面的人将分公司关了二十多年的黑胶流水线重开,不光为了迎合国内回暖的市场需求,同时剑指海外市场。

    党的九十五周年提出“文化自信”,如何增强文化自信?要继续往,更要开来。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完善各类资料保存和管理,这是继往;包容外来文化的同时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叫开来。

    张鲸回来基本就是给爸妈当家务小工,除夕当天帮忙打下手,晚上菜做齐了打开电视拿春晚当个背景音乐,不是要多认真地看。每年春晚他都会被拉去当观众,这几年实在看不下去了,没心去当气氛组,便作罢。

    小爱豆的粉丝们正主上个央视,能吹到正主进棺材,叫张鲸不禁感叹现在是个什么时代。荀真那会,他作为CRC首位签约艺人,出道即春晚。那会的春晚还不像现在似的没什么年轻人看,舞台上发生点什么大伙儿能聊一年。当时荀真正式受训不过几个月,跳得是广场舞水平,唱得是土嗨KTV,不过假唱倒不用担心车祸,就硬捧,可是大伙儿看着新鲜啊,反响还不错。

    当年不提CRC,都叫中唱,还有更离谱的,金色大厅,歌唱家和原生态去的地方,粉丝做梦都画不出来的饼,他也不嫌弃丢人,带荀真过去蹭着演了一个节目。那时候荀真的实力还算说得过去,他是CRC唯一一个唱跳歌手,再往后都是爱豆。

    荀真现在叫一线明星,上春晚不要太正常,张鲸的父母在电视上看见荀真,依稀有印象:“这还像点样。”

    “这是我们公司还剩两年跑台湾的那个。”张鲸委婉地提示爹妈别站错队。

    “给他工资开高点嘛。”张鲸他爸不以为意。

    十年合约,八年都过来了,跑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放,这一点张鲸最不能忍。他们是国企,要脸的,有底线的,又不可能像民企那样把艺人的合约绑得那么死。

    他妈问张鲸:“你没给他点表示,就叫他这么蹦哒?”

    表示?张鲸回想,他端着酒杯,祝荀真星途璀璨。可能是他精神病吧,憋到气头上,把人的手都抓过来了,结果喷点香水再套上一个钻戒。

    问题是你自己瞅瞅你办的那点事,难道你觉得自己像个人吗?

    “他,”张鲸拿下巴指了指电视,“三年前和台湾经纪人跑西藏弄了一个公司,现在自己当老板。”

    他爸脑子还算灵光,反应过来相关政策,语气中混入不屑:“国家给你优惠是为了叫你兴办实业拉动经济,这叫什么啊?”

    张鲸摇摇头:“占便宜,钻空子,样样都不落下。”

    “那他当老板了还接演出啊,这么缺钱?”张鲸他妈问。

    “这能一样吗?在舞台上待多了,天天都是鲜花和掌声,他能不惦记?”爹一句话总结,“名和利,两头都丢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