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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言

    李烨炀揣着那颗砰砰跳的心,早上练完了刀,下午没课,又抱着课本背着刀回了院落,再练了千下劈砍。

    薛颐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扫了一眼李烨炀的刀,心想今天本来能吃火锅的,师弟这么个练法,晚饭又要吃一顿药膳。

    林昀练完剑去中药房配药,没想到中药方人满为患,他无奈地蹲在一堆人类幼崽中间排了一中午。不是他不想站,实在是练剑太累了,力从脚起,牵连着全身肌rou砍出一刀,他现在哪里站得住。平日练完剑,上课都在后排座位上盘坐着歇息、修炼,全然没想过配药还要排队,平常不是没人吗?

    听着家长的聊天,林昀大概清楚了——部分药材变异了,也不知道谁传的,说给小孩能开智,一群家长蜂拥而至,排队抢剩下的一点药材边角料。

    终于到林昀配药了,里面的老医生穿着白大褂,一头白发,戴着一副时髦的白色眼镜。医生上下打量林昀的着装,目光又在露出的剑柄处停留了一会儿,扶了扶眼镜框说:“云天的人?”

    林昀看着她,答道:“对。”

    老医生不再说话,转身拉开药柜,称了一堆药材,打包好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半张纸,就着昏暗的灯光写了几个字,一并交给林昀。她的目光透过眼镜镜片,落在林昀身上,慢吞吞道:“交给你长官。”

    林昀走出中药房,打开一看,上面写了四个愤怒的字和一个张扬的感叹号:“薛颐还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大师姐在林昀心中是个有钱人,刀里面装了多少好东西,哪里会欠钱不还?

    林昀左手提着中药、右手抱着课本,赶往师傅的院子送纸条。

    薛颐抱着刀拿着纸条看了一眼,闻着纸条附带着的中药味,一下懂了,她低头抱着刀,缓缓地翻了一个不屑的白眼:“他们还欠我一把刀呢。”

    林昀跟刚下晚自习的简水安点了点头,便自然地站在一起练剑。一女一男,剑从鞘出,同步刺出坚实却又灵动的一剑。坚实,是指剑式基础和功法根基,灵动是指出剑速度和灵识反应。

    剑声破空响,春风里的老宅安静似不朽,祥和地屹立在多变的平城里,昭示着诸多不变的事情。

    深夜至,李烨炀收刀入鞘,抄起课本,打算跟林昀一起回去。回头一望,简水安还在月下练剑,她蓝紫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有那么一瞬间比星斗还闪耀。

    他们道别师傅、大师姐,背着鞘,一同跨出木门门槛跟门口的颜秋柏打了个招呼。

    颜秋柏坐在门口修炼,听见动静也探头往里面瞧去,她缄默地注视着简水安练剑的身影,心里犹如被刀割剑刺,久久不能平复。

    薛颐走到门口,用身体撞开木门,蹲下来跟颜秋柏讲:“以后都进来吧,外面地上怪冷的。”

    颜秋柏歪头看了一眼黎慕容,心想安岭笔圣不是喜静?黎慕容坐在秋千上,树上高处挂了一盏月灯,银辉下的她对着颜秋柏微微点头。

    云破月来人弄影。

    她一时间只想到了这几个字,眨巴眨巴眼睛才回神,悄悄迈步进去,颜秋柏端了个凳子,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把自己藏在了院子的角落,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闭上眼睛修炼,睫毛像一把骄傲的羽毛扇子,长翘着,于是她阖了眼也显得异常俏皮。一个小周天接一个小周天,循环往复,颜秋柏盘坐在椅子上,手里不松不紧地握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几颗小小水精灵。

    深夜林昀背着剑在厨房熬中药,苦味传到客厅处绕着李烨炀转了又转,直到第二天练完刀还没散。

    上午某节小课,李烨炀的同班同学坐他后边,突然鼻子一抽从座位上弹起来,讶道:“兄弟,你昨天是用中药洗的脚吗?”李烨炀平日的高大形象顷刻崩塌,变作手盘核桃的老大爷模样,极其养生、极其益寿的同时,也极其震撼同学的心灵。李烨炀默默坐到了最后面的角落,和林昀常坐的位置一模一样。

    那同学在位置上按捺不住,扭头看了李烨炀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怀疑困惑。他心想,学神不会是病了吧?

    林昀以前一个人缩在教室角落里忍了多少痛,现在一个人在角落里修炼就有多畅快。他带了保温杯,装着温热的中药,一口一口喝下肚,嘴里苦得咂舌,修完一个小周天,苦味逐渐淡了,心情也转好。

    课后他自觉走到岔路口等李烨炀,过了十来分钟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李烨炀早上跟他说要回一趟宿舍再回一趟家。李烨炀今天上午后两节没课,所以,他白等了。

    他没等到人,转身间有片刻的失落。

    下一刻,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铿镪顿挫宛若乐曲,奏在心里深处。

    “林昀。”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林昀。

    “你不是回家了?”林昀转身,面无表情。

    “The doctor is in.”李烨炀说了天使的台词。

    (医生jiejie来了)

    林昀破功了,哑然失笑。“下次别这么赶。”他看着李烨炀满头的汗,渐渐敛了笑,低声说道,“在家等你。”

    他顿了一顿,惊觉自己居然能说出这么令人误解的话。李烨炀望着李烨炀的眼睛,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应了:“好。”

    他们并肩负刀剑疾行,校园春色甚好,光景甚美,人亦甚佳,一时相顾无言,或许也无需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学姐坐在长椅上读诗,抬头间看到她的两位学弟并肩走在林间路上,穿着一身黑西装,打着红领带,长鞘随身,超然不群。她放下书,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又抬起书,对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念道: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