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

    王女蒂娅在参加庄园的交际舞会上突遭埋伏的弓兵刺杀，夜色的掩盖下使得这些刺客如暗影一般接连穿透了几位侍卫的胸甲。在贵妇们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推搡中，王女随时都可能命悬一线，万幸的是，她忠心的近卫骑士维瑟尔为他的主人挡下了致命一击，可正也因为如此，维瑟尔多年苦心隐藏的真实身份也不得已公之于众。

    他被利刃划伤的半张脸上一秒还是鲜血淋漓的恐怖模样，而眨眼之间伤口就在快速愈合并且结疤，原本是如宝石一般的绿眼现下也变成了金色竖瞳，能拥有此项特异功能的绝对不会是普通的人类。

    维瑟尔身上流着妖异的血脉，是半人半妖的存在。

    他的父亲是老实的农民，母亲是魔力弱小的低等妖异，他没有抱怨过任何人，只将自己当作正常人类看待。自从王女蒂娅在一众侍卫里亲自选中了他做近卫骑士后，维瑟尔也渐渐忘却自己不被认可的身份，开始为他所忠的王女效命，为国家效命。

    他以为可以作为王女的骑士正大光明过完荣誉的一生，将这个秘密隐瞒到老死带入坟墓，而这一切在今晚都付之一炬。

    火光之中，蒂娅碧蓝的眼眸盛满了不可置信，她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维瑟尔的脸，可还没等王女说出话来，陆续赶到的其他骑士就立马将两人隔离开来。

    蒂娅被女仆们急急忙忙搀扶着带走到马车上，她在人群中最后一次回头，也只能看见她从小最依赖的骑士被剥夺了银剑和盾牌，反手被绑在身后，像一个将死的囚犯跟随着队伍，维瑟尔低垂着头，蒂娅看不清他的神情，她从没有见过这位开朗的骑士会有如此落寞的时刻。

    此事一出，连皇帝都为之震惊。

    皇室和神殿为了追求纯正的血统，所以定下律法严厉禁止人类与妖异通婚生子，否则格杀勿论，所生的孩子也会一并处死。

    而这样一个劣等血统的维瑟尔，竟然成为了高贵王女的近卫骑士，简直是在给皇室和神殿蒙羞，挑战他们的不可撼动的权威。

    于是被囚禁在地牢里的维瑟尔，很快便见到了来自神殿的审判长。

    审判长不带一丝感情地宣判了维瑟尔的死期，他被褫夺近卫骑士的职位和称号，并且将于一个月后在教堂广场上施以火刑处死。

    这无疑是一位忠诚骑士最悲惨的陨落结局。可维瑟尔别无他法，他无权无势，甚至连半个多余的金币也没有。他安然地接受了这个死讯，靠着地牢里每日送来的黑面包开始等待行刑日期。

    第五日的时候，地牢里爆发了鼠疫。维瑟尔没有被感染上瘟疫，却不幸被饥饿的老鼠咬掉了小指，他看着自己只剩四指的左手，这下却没有长出新的指头，母亲那微弱的妖异血脉在这一刻还是失去了灵验。

    他引以为傲的持盾的左手只剩下残缺的四指，维瑟尔在这一刻终于崩溃，仅剩的骄傲和尊严被全部击碎，他窝在地上的干草堆里像只被抛弃的幼犬一样呜咽。

    维瑟尔不再计算日期，他面如死灰，只是整日整日面对石壁发呆，直到临刑前的前一周，事情发生了转变。

    王女蒂娅屈尊纡贵来到地牢里，她屏退身边的佣人和侍卫，走到地牢深处，端起烛台朝着牢门的里面焦急地喊道：“维瑟尔，维瑟尔？”

    这是维瑟尔十年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立马走到门口，戴着镣铐对蒂娅行了恭敬的骑士礼：“王女殿下，您不应该来这里，也不该……和我这样的罪人见面。”

    蒂娅将烛台往前凑了凑，她的骑士在灯光下失魂落魄，头发散乱，胡子拉碴，那天晚上留下的疤痕还在脸上，显得有几分吓人。蒂娅苦涩地笑了笑道：“不，维瑟尔，你不是罪人，你是我的近卫骑士。从前来这种地方，可都是你帮拿着佩剑，替我甩掉那些烦人的嬷嬷。”

    维瑟尔低下头，沉默不语，蒂娅也并不多作回忆。她放下烛台，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透过牢门的缝隙间递给维瑟尔。

    维瑟尔郑重地接过，揭开上面封印的火漆，草草地完后，发现这是一封赦免书。

    上面写到，为了表彰维瑟尔救驾有功，决定免除他的死刑，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维瑟尔将被贬为最低等的奴隶，并在原定处死他的那天进行奴隶交易拍卖。落款处的签名十分潦草，显然批准的人很不高兴。

    他握着羊皮纸，迷茫地抬头看着蒂娅。蒂娅无奈地叹息道：“即使我是父亲最宠爱的王女，在这件事上他也绝不会对我松口，他们对莫名其妙的血统就是这么死板……维瑟尔，我很抱歉。”

    维瑟尔明白，这是蒂娅替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条命。他是何等卑劣的血统，却要让国家下一任的女王替他一个罪人求情。

    维瑟尔感激道：“殿下，您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至死也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蒂娅打趣道：“维瑟尔，你现在不会死了。”她顿了一下，随即沉声说道：“但以后的日子你将不再是骑士，甚至连普通平民也不如，一周之后，你便会被当作奴隶拍卖，买主是谁，我不知道……但是宫廷的奴隶买主向来都是伯爵和富商，也许你以后便是花匠，或是农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蒂娅所说的情况还是尽量拣了一些好话来说，相反，许多奴隶因为卖身契在主人手中而遭到非人的虐待，折磨致死。杀掉一个奴隶简直和宰了一头羊一般容易，主人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

    一朝从受人敬仰和艳羡的近卫骑士跌落云层变为奴隶，但凡是个心性高一些的人都不会接受这样难堪的转变。可维瑟尔摇头道：“不，这样就很好了。请殿下放心，不管未来如何，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蒂娅点点头，将提着的包裹交给他：“这里面是你的衣物和一些私人物品，他们烧了一部分，我只找回这些。”

    她的话还没说完，站在外面等候的侍女便进来提醒道：“殿下，去神殿祷告的时间到了，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蒂娅随口应了声知道了，她看着陪伴了自己十年的骑士，叹息道：“愿命运女神指引你前进的方向，祝愿你的前途顺利，我忠心的骑士。”

    “愿为殿下效命。”

    说罢，蒂娅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维瑟尔目送她离开，蒂娅华丽的裙摆在地牢的黑暗中逐渐消失，这让他想起第一次为蒂娅提起礼服的裙尾坐上马车的那一年，她才只有七岁。

    一周后的同一天，王女蒂娅的近卫骑士迅速补上了新的人选，而维瑟尔也从地牢里被人带出，押送到了奴隶交易拍卖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