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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方林最近被招进了一家实验院。

    听说这家实验院主要是研究社会演变的,有个实验做了很多年,但却没有什么大的成果,属于年年都要给财政系统添堵的一项科研工程,因而备受冷落,整个实验室也没多少个研究员。

    方林就是最近新招进来的一个,听说是上一个研究员准备退休,院里没办法,只能再找个新的来,不是专业的也没关系,反正待遇也不高,也没指望招到什么高端人才过来。

    方林就是这么误打误撞招进来的,当初面试他的人说,他以后的工作内容就是每天记录下实验数据,以及在实验数据走向不对的时候适当干预一下,不会也没关系,跟着学就会了。

    所以方林这几天的工作内容就只是看过往的实验记录和cao作手则,算是上岗培训。

    今天上头给派了个老实验员过来带他,一边教他记录实验数据,一边给他解疑答惑。

    *****

    实验室里,方林望向上头派来的那位前辈,虚心发问:“龙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啊,我们这个实验是做什么的啊?”

    一边说着,方林用手指了指着屏幕里的某个实验品,满眼疑惑地问:“报告里说这些生物叫作‘人类’……”

    方林看向实验舱里某个正跪坐着的小人,喃喃低语道,“看起来和我们有点像,但是又总是哪里怪怪的。”

    实验舱里的那个被成为“人类”的生物模样怪异,头身四肢俱全、五官七窍也有,看起来也能跑能跳呼喝恫叫,但是总有些古怪的地方,比如它们虽有双腿,却比例怪异,虽有双手,却不似爪,肤无翎羽厚盖,也无鳞甲相披,头上无角,面无獠牙,似人非人,奇形怪状。

    此时的它正跪于庙宇间,面前摆着一座比它要大上几倍的一尊铜像,膝下一张蒲团,手里焚香,嘴中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方林借着屏幕的反光,透过那名唤“人类”的实验品,又看了看自己的相貌。

    其实他和那实验品也有几分相似,他也有双目、嘴鼻等五官七窍,也是有手有脚,只是自己每只眼中都有两个瞳仁,头上也盘踞着一对犄角,腿型虽然和“人类”差不多,但是他的脚是爪状的,还有尖硬的指甲,虽然平时穿鞋都不怎么看得见具体形状,但是那轮廓也怎么看怎么跟“人类”的脚掌不一样。

    方林看了看自己头上的一对犄角,有些迟疑地问道,“标签上说,这种实验品统称为‘人类‘。双手双脚五脏六腑,跟我们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方林说着,又指了指另一个场景下的画面,“还有这种实验品,标签上说它叫‘牦牛’,看着跟我也有点像。”

    方林盯着屏幕里那只跟他一样有着头顶一对双角,却四肢着地低头啃食草料的牦牛,不禁有些头皮发麻,“我怎么觉得这里头的东西,都有点四不像的感觉,看着我心里觉得毛毛的。”

    “哥,咱们这实验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事方林从刚来那天就想问了,他觉得这个实验室里的东西都有些怪怪的,仿佛隐有来处,却又十分抽离,简直像是把世界上的各色人群拆分成了无数的小件,又重新组装拼凑,硬造出来一堆新的族群。

    比如他,就被拆分成了人类和牦牛。

    龙哥看了眼面前这个新人,也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起来,“你说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那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吗?”

    “我们是人啊。”方林想也不想的脱口回答,答完了才觉得有点忐忑,看着眼前这个满口獠牙的男人,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龙哥就是上头派来指导他的前辈,个子不算高,面貌也不出众,说得上有特点的就是脸上长着一对外露的长牙,尖尖地突出了嘴外,看起来稍微显得有点凶悍。

    但是,即使龙哥和方林在面貌上的差异巨大,他们仍然是同一种生物,他们是人,不是“人类”,就是“人”。

    方林斟酌着,把这几天在实验室里观摩的感受说了出来,“这里头装着的是远古族群吗?我们这个实验是不是想考古各种部族在过去是如何相互融合、演变,继而组合成了如今的我们的?这是打算用数据实验来展示我们人族是从何而来,起源何处,原生样貌几何吗?”

    龙哥听完,摇头解释道:“你想太多了。我是想跟你说,我们是人,而他们叫人类,你就没点别的感受吗?”

    “什么感受?”方林说着,又去瞄了那只正在跪坐着的实验品一眼,还是满心疑惑,”就……看起来跟我们有点像啊。“

    “我们是人,而他们是人类。人类,类人,类,是类似,相似的意思。也就是说,在这些实验品里头,跟我们最像的物种就是人类。”龙哥指了指屏幕,又继续说道,“但是跟我们相似的族群也不只有人类,像你刚说的牦牛,就是其中一个与我们相似的物种。除此之外,还有鱼、鸟、蛇等等等等……也是多多少少跟我们相似的物种,所以他们的样子都跟我们也有点像。”龙哥拿爪子点了点屏幕里另一种实验品,又指了指自己突出嘴外的一对獠牙,“像这个,脸上有着尖锐长齿的物种,实验名是野猪,就跟我有点像。”

    “什么意思?”方林还是有点没明白,“你是说这里头的实验品都是与我们有相似之处的物种吗?可是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存在?和我们相似,又是几成的相似?是里面所有的物种都和我们相似吗?”

    “差不多吧,当然也有一些实验过程中实验品们自己造出来的新物种,但是大体都还是跟我们相似的,或多或少而已。”

    龙哥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而是干脆转移起了话题,说道:“你先头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实验,我们做这个实验有什么目的,我先把这事给你解释清楚,你大概就能明白实验舱里装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你在进实验院之前应该听说过,咱们这个实验是研究社会演变的。

    事情的起因是百多年前,有先人提出了一个预言,人族如果再以现在的社会形态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迎来全族的灭亡。为了改变这种困境,我们设计并实施了这个实验。

    我们在实验室中搭建了一个和我们所处环境非常类似的世界,选择了一颗叫地球的行星来作为实验的主场地。最初,我们把自身的各种基因序列进行切割分解,让它们和没有任何性状特称的空白母本实验体进行基因融合,自成一脉,于是这地球上就有了许多个跟我们有些微相似的小部族,接着我们将这些与我们相似的各类部族投放进地球实验舱,任由他们自由发展、壮大,借由观测他们如何演变,又如何拆分和组合,来推测人族将要面对的未来。

    我们期待实验结束那一天,可以成功记录活下来的胜利者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又会有什么社会形态,有着什么样的精神和信仰。

    那样我们就可以根据胜利者的特征,把自己改造成能够继续活下去的样子,毕竟现代科技发展至今,人体已经被研究得十分彻底,无论是rou体的面貌,还是精神的面貌我们都可以进行后期改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拿我们都知道的激素改造来说,进入青春期的人往往比其他阶段更渴望恋爱,其实就是因为青春期正逢性腺发育,雌雄激素和肾上腺素都比平时分泌的多,大脑自然而然就会往恋爱那些事情上想东想西,而现在有些从小就立志不恋主义的人会在青春期注射反性腺素,以此来遏制大脑在关于“爱情”这个方面上的思考,继而达到终身对恋爱毫无渴求的感觉。

    虽然我是不太支持,但是这样做的人基本都认为青春期是关于爱情塑造最重要的时期,如果在这个时期没感受到爱情的魅力,那人生后期基本上也对爱情提不起什么兴趣了,所以那些反恋爱主义者基本都会选择在青春期就注射这些‘反恋激素’,继而对自己后期的情感生活进行切割式改造。

    这种事情挺常见的,而且算是目前方法最简单的精神改造了。

    不过我们这个实验涉及的就比较复杂了,我们会从人体基因上就进行重新改造,从源头改变性状,继而从内到外,从rou体到精神,参考成功案例进行全面的改造。

    当初的设计者认为,如果能在实验中找到那些导致灭亡的基因,就可以对症下药,在后续的社会变革和人族进化过程中事先删除那部分会导致毁灭的基因,我们企图在末日来临之前,事先将人族进行推向生路,来延续人族未来的辉煌。

    其实有点类似断臂求生吧,如果已经感染的手臂注定有彻底坏死的那一天,那与其等待它把病毒扩散到全身,还不如在它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之前把它砍掉,虽然这样会有些损失,人也不再跟以前一模一样了,可至少大家还是活下来了。”龙哥说完,没再继续,像是等方林消化好这么长一大段解说一样,好半天才又说了下去。

    “实验过程中,我们会对地球上的生物实验进行一些人为的干预,去除明确会导致灭亡的不良基因、种族,然后继续等他们从小到大,从分散到融合,再继续深入研究,逐步完善数据,期待找到能让人族延续的最适宜的样子。

    等到实验结束那一天,我们就会根据实验数据,把自身那些不良基因剪掉,打破那个遥远的末日预言,将人族的历史延续下去。”

    “解释完这个实验室的原理,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说你想太多了。我们对过去的人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这件事没什么兴趣,或者说,对于历史的溯源我们虽然好奇,但却没那么紧急,恰恰相反,我们想研究的是遥远的未来。所以里面装的的都不是远古生物,而是未来的人族进化体,或者说,实验进化体。”

    龙哥说到这里,又去指了指屏幕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类,然后说道,“实验到了现在,人类就是我们目前最重视的种族,他们身上的基因已经经过好几次干预和提纯,可以说是目前最有可能成功的实验品。”

    “原来是这样,”方林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但想着想着,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龙哥,你说的人为干预,是指什么?”

    “类似于一种把末日提前告知的隐晦提点吧”龙哥想了想,掏出一本实验数据记录,递给方林,“我们的实验是为了找到以后的出路,那么这个过程中就免不了要直面末日的来临。我们的干预说直白点就是让其中一些实验品提前看到恐怖的未来,让它事先就对末日有一个自己的感受,然后再自行感悟,看它到底是会拉着大家一起沉沦还是做出改变,给自己和周围的人带来积极的影响,继而影响未来。

    说白了就是从大数据里挑几个小数据,看看这个小数据能不能影响整个大数据,然后我们再来决定是继续用这组数据试验下去还是推翻重来,干脆废弃这组实验数据。”

    说到这里,龙哥指了指方林手里的实验记录文件示意他先看一眼,这才继续说下去,“一般来说,给小数据一次求生机会的干预被叫做小型干预,因为涉及到的个体不多,而放弃整组数据的干预叫做大型干预,因为淘汰次品往往是涉及很多个体的事情。”

    “用案例来说吧。”龙哥指了指递给方林的记录本,示意他看他指的内容。

    “实验刚开始那几年的大型干预比较多。比如说,你看这个,”龙哥指了指文件上的字,念道:“地球创世73分钟后,由于原始数据被拆分的过于细碎,造成了地球数据第一次混乱,于是当初的实验员调整了实验室的温度设定,对实验品进行了第一次的自然筛选,近85%的种族在那次实验中被过筛剔除。”

    还有这个,龙哥往后翻了几页,继续说道:“像这个,地球上的人类称那段时间为史前大洪水时期,其实也是我们进行的一次人工干预,当时的社会已经有了大致的形态,可以初步确定哪些基因是不良基因,于是当时的实验员,也就是我,就改变了地球的地质情况,将一颗陨石投放到了地球,造成了距今实验史上最近的一次物种大清洗,百分之七十的物种在那一次被人为清除。”

    “再比如在大西洋岛,有一个叫亚特兰蒂斯的地方。那里存在着当时里我们最重视的一组数据样本。当时那里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文明和制度,也有开放的贸易和繁荣的经济,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里的人类开始产生了变化,明确的阶级划分之下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治世规则,人类开始放弃信仰,自相残杀,对自己同族也不吝下手……那个时候我们觉得,实验的走向再次变得不像是寻找人族求生之路的一种尝试,反而像是对先人末日说的一种论证,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忍痛放弃了这一组数据。”

    这一个个百分之七十、八十的清除率,给方林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大批量的死亡,怎么能保证不会一个手抖就把实验品全灭了呢?

    于是他继续发问:“哥,我有点不明白,这干预力度那么大,怎么保证还会有实验品能够活下去啊?”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种,小型干预了。”龙哥经验老道地说,“地球上有句俗话,叫‘人定胜天’。”

    “我们基本都是靠自然灾害来淘汰次品,对地球基因进行大清洗的。但是大清洗并不是一次性就席卷而来的,在真正的清洗之前,我们给出会有无数的预兆,来提示实验品他们或许该怎么做。就拿我自己经手过的那次来说,我在将陨石投放地球之前就给了那些住在亚特兰蒂斯里的人类暗示了很多条生路。”龙哥又指了指记录文件,继续说道,“在灾难来临之前我就会在各大种族里挑一些救世者,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小数据,我期望他们会去影响整个地球的数据。我通常会通过梦境、天象、气候等各种各样的方面暗示它们,如果人类不能团结起来,壮大起来,他们将无法面对将要来临的大洪水。不过很可惜,大部分的人类确实没挺过去。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有一些人活了下来,虽然那时的人类和现在也有相当大的差别,但好歹还能算是同源,也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依然把人类视为最重要的一组实验数据。”

    “他们是怎么做的?”方林有些好奇。

    “那方法多了,”龙哥耸了耸肩,解释道,“不同地方的人采取的办法都不太相同,比如在地球的东方,四河源头的伊甸地里,那里的人类选择造了一艘巨大的船。他们在海上漂流,等待着洪水的褪去。

    而在旁边一点的地方,黄河流域,那里的人类选择去堵住倾泻洪流那个大洞,截断洪水的来处,再去疏通地上留下的洪水。不过更多的种族都丧生在了洪流之中,在地球上彻底销声匿迹。“

    说到这里,龙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从边上拿了本cao作手册递给方林,跟他说道:“对了,既然说到这里就给跟你说下这种小型干预是怎么回事。具体的cao作你跟着我递给你这本书照做就行,我就是想给你讲讲里头的原理。

    一般来说,我们有两种方式去联系那些救世者,托梦,或者把意识投放进实验中,类似于人类常说的现身。

    现在最常用的手法是托梦,毕竟梦是一种高我意识的体现,属于核心的精神力,有着很强的灵力,有些这方面能力强的人,甚至可以通过梦境窥到古今。

    而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些梦境,跟实验品进行一些沟通,暗示他们一些未来的走向,给他们一些改变未来的机会。

    万物有灵,无论是人还是兽亦或是飞禽,最重要的还是精神,强大的信仰和坚定的灵魂会让他们成功战胜未来的灾难,可如果他们失去了精神的力量,那么再被重视的数据也会被剔除毁灭。

    不过这种cao作有很多限制,第一,你只能和做梦者本人的意识有所连接,意思就是你就算想放弃暗示,直接大声告诉所有人明天人类就会死绝,你也只能跟被你连接的那个梦境的主人说这句话。

    而且实际上,实验绝不允许实验员过于直白的对人类行为进行干预。”

    方林没听明白,打断了龙哥往下的发言,转而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除了种族大清洗这样彻底推翻实验现有模型的cao作外,你只能用各种以小见大的方式去干预实验,比如我说的,你可以用小部分人的改变去影响大群体的改变。这种小范围的干预是被实验允许的,因为说到底我们的干预对于庞大的数据来说也只是偶然的一种微小力量,不足以撼动整个实验原有的法则,只有实验品他们自己人传人、物传物,才是一股庞大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这种数据才是有价值的,不然如果你直接把未来投射给大部分实验品看,试图让大部分人被动接受改变,那这样的数据根本不能被我们拿来参考,因为实验室外的你可以预估实验舱内一段时间后的走向,进而提前改变人类现有状况的,但是实验室外的我们,真正的人族,面对的是完全不可预估的未来,我们没法提前知道以后会到来的灾难到底是海啸还是战争,疾疫还是饥荒,甚至无法预估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所有天灾人祸都会同时到来。”

    “懂了,”方林点头,“所以我们要做的其实像是培养实验品自己应灾的能力,而不是直接粗暴地,强行让他们避开灾难。”

    龙哥表示认同,然后又把话题接了回去,“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限制,还有一种限制是如果你选择用梦境去提示实验品,那你只能从实验品的世界观出发,从他见过的或是听过的人里挑人来让他去梦。”

    方林又没明白,刚想开口询问,就见龙哥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大概是示意他不急问,先让他把话说完。

    “虽然你只能和做梦者本人有一些意识层面上的沟通,但是在他的梦里,你是可以自行改变走向的。你可以把梦也当作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主人就是那个做梦的人,即便那一夜原本他只是梦到了自家后院的一片池塘,你也通过他的梦,彻底行遍整个地球。

    因为即使当天的梦境只是他认知世界里的一隅,可在他的意识里,世界本身是完整的,只是那一天的他只梦见了哪一个角落而已,但是世界本身就是完整的,不因为你今天只看见这一块角落而只存在这一块角落,只是偶然地,你今天的视角开在这个角落而已。

    所以对于实验员来说,梦境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也有天、地、海洋、动物,花草树木,甚至可以说是地球以外的另一个地球。

    但是这个‘地球’跟实验舱内,我们选择的那颗叫做地球的行星是不一样的,因为梦境是和做梦那个人息息相关的。”龙哥说到这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概念有点难解释,于是偏头想了想,过了一阵才有把话接了下去。

    “这么跟你说吧,鱼有鱼的梦,鸟有鸟的梦,虽然大家都生活在地球之上,但是大家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有差别的,鱼的世界里,见到的是水下各色鱼群、龟贝,他们的世界里,水面以上的世界更多都是不可知的。而鸟见到的则是水面以上的世界,反而是水面下的东西它们几乎不曾了解。如果你要影响鱼,你只能用它见识过那些鱼、贝、水草来给他造梦,因为这是鱼的世界观里本来就存在的东西,只有它存在,你才能拿来用,但是你不能强行把水面上的鸟给塞进鱼的梦里,因为那本身就是强行解释,鱼可能根本没见过那样的鸟,压根无法理解,也没法从鸟身上找到鱼的感受。那对于鱼来说,鸟本身就是一种外来生物,是没办法被他们真正接纳的。

    我这样解释你能明白吗?”

    “好像能吧……”方林觉得信息量有点多,感觉自己有点消化缓慢。

    “没关系,你多cao作几次就能明白了。”龙哥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说道,“梦境世界里,你可以在做梦者的认知范围内对梦的走向进行改造,比如做梦人曾经接触过的一个人,听过一件事,你都可以拿来修改、变化,但是这有点像排兵布阵,你只能去选择你要改动的人和事,没法生搬硬造出一个他那个世界里,根本不存在的生物或者事件。

    怎么说呢,地球上有个‘六度空间’的理论,大概就是说,你至多只要通过六个人就能认识全世界的任意一个人。

    作为实验员,你可以对做梦者的梦境世界进行全方位的探索,在他的世界里找到你想要的事件和人物,去和做梦者的意识产生联系,然后改变梦的走向。

    但是一切的前提是,他的梦境世界里,或者说那个梦境世界之外的那颗地球上真的存在那么一个人,他或多或少和做梦者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做梦者本人并不知道,但是你在他的世界里不停去溯源,去发展,是可以找到那么一个人的。

    只要那个人、那件事本身是存在的,你就可以在梦中用起来。通过那些人和事给做梦者暗示。”

    方林感觉自己好像是听明白了,好一阵才回答,“好多知识点啊。”

    然后又感叹起来,“这些cao作看起来好复杂,而且限制好大的,有什么直接上手,简单迅速的入门小妙招吗?”

    “也有,还有一种办法是允许你自行创造人物关系,跟直接去影响别人梦境的。”龙哥点头,示意他去看cao作手则,“这种办法一般被叫做‘养灵’。

    地球上有一种说法,是说人体并不是单一存在的,它是由躯壳和灵魂两部分组成,躯壳就是指四肢血rou,五脏六腑这些可以被看到的,实质上的人体。而灵魂是指人的思维和才智,那些没法真实触摸的东西。

    在这个理论下,你被拆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你的身体,一部分是你的灵魂。我们之前说的那种‘托梦’的cao作是一种灵魂进行的cao作,简单来说就是你把自己的意识投入地球之中,依附在做梦者的梦境中对他进行暗示。

    但是你的躯体还是在实验室外存在的,你对于地球来说,只是一抹灵魂、或者说鬼魂、神力,随便你怎么定义,反正就是没有rou体的。

    那么你的cao作也就有了很多限制,假设你的cao作中,你需要将做梦者推到地上再让他站起来,托梦模式下你只能在做梦者心里产生一种声音,告诉他接下里你会被推到地上,但是我希望你站起来。然后再在那个做梦者的梦里找到别的人过来把他推到地上,再拉他起来。可是你自己是没法去推、去拉、去对做梦者有实质的触碰的。你只存在他的意识中,和那个梦境的变化里。

    但是养灵模式下就不同了。”

    龙哥说道这里,自己小声嘀咕了句,“其实说起来都没什么太大差别,多个步骤而已。

    归根到底,我们的cao作对象始终是实验品的梦境,或者说是他们意识的力量。

    可能也是因为我们的暗示往往告诉他们要重视信仰和意识的力量,所以我们自己还有被我们选中的那些人,经常会被其他实验品奉为神明顶礼膜拜。有些人甚至会被铸成铜像,被无数人类磕头跪拜,焚香发愿。”

    龙哥边嘀咕边在cao作手册上翻了几页,然后指着上面的记录念了起来:“

    在cao作笔记上的解释是:‘养灵:实验者cao作员可在地球中选择一个实验品进行附着联系,从对方身上截取部分血rou与精神的力量,为自己创造一个在地球上真实存在的身份,从而实现在做梦者梦境世界中寻找到实验cao作者本人实体来对做梦者产生可直接触碰实体的干预cao作。即,利用养灵人创造实验人。

    注:该cao作会大大削弱养灵人自身的生命力与精神力,导致养灵人自身体弱多病甚至减少寿命,需要实验cao作者速战速决完结养灵模式的试验预设定,否则极有可能导致养灵人过快消失而cao作员无法收回意识的情况。”

    方林被这备注吓了一跳,看了眼实验舱,问龙哥,“那如果cao作员无法收回意识会怎么样。”

    龙哥看了方林一样,淡淡说道:“能怎么样呢,你的rou体尚在,但是意识却回不来了,那你就会变成植物人。”

    方林讷讷:“那我还是不想变成植物人的,一份工作而已,要交换时间和精力还可以,但是要我把命都留在这就划不来了。”

    龙哥点头,“是这么个理,要么说现在基本都用托梦这种cao作来干预呢。”他说到这里,又往下翻了一页,说道,“而且养灵也有自己的限制,虽说用养灵这种手法,你可以在地球上真实存在了,但是你到底和地球上原生的实验品是不一样的,你是我们强行造出来的。虽然身体脱胎于养灵人,但是你的意识其实还是你自己的,是实验室外的东西,就是说,在地球的规律和法则里,你的意识是不受控的,也不在其记录之下的,所以在地球上,你自己是不会有梦境的。你只能通过养灵人的梦沟通做梦者的梦,继而对做梦者的梦境进行改造。”

    “什么意思?”方林不明白。

    龙哥解释给他听,“比如说原本的鸡圈里有九只鸡,他们都会自己下蛋,然后孵蛋,可是你强行塞了一只人造鸡进去,虽然你的外观看起来和他们一模一样,而且你也有你的程序和意识,但是你不是原生鸡,你是有漏洞的,你不能跟他们一样下蛋、那么如果你要是想孵蛋,就得去拿别人的蛋过来孵。”

    “所以呢?我不能在地球上做梦,这对我的cao作有什么影响吗……”方林说到这里,蓦然一愣。

    龙哥看他意识到了,于是直接点破,“你是不能在地球上做梦的,但是我们的干预是基于梦境的cao作,你没法做梦,你就没法进入别人的梦。”

    “可是我在实验室舱明明就可以随意进入实验品的梦里啊。”方林想反驳。

    “你也说了是实验舱外你可以摸得到仪表盘,你可以随意调出cao作界面,但是在地球你最多只能调出数据库。”

    方林想不明白,他觉得这其中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那如果我在地球上最多只能查查资料,那我又怎么去改造做梦者的梦境?又谈何对他进行干预?这养灵养来养去养了个什么,就存粹只是为了在地球上造个人而已吗?”

    龙哥见他这副样子,也有点着急,“你理解力怎么这么差啊。归根到底,我们说的一切cao作,一切,一切,我们的cao作对象始终是实验品的梦境。你可以在梦里对他的世界进行cao作,可以在他的梦境里寻人,可以在他的梦境里改天换地,但是那都是在他梦境里的cao作。

    但是地球不是他的梦。

    地球是本来就存在的,而实验品生活在地球上,所以实验品的梦里也有一个地球存在。但是此地球非彼地球,懂吗?”

    龙哥见方林抿着嘴唇,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也着急起来,随手拿了张纸给他画解释图。

    他先画了一个硕大的圆圈,然后在里面写,“这是原地球。”

    然后又在大圆圈里画了一个稍小的圆,写道,“这是实验品。”

    最后在小圆圈里又画了一个更小的圆圈,写,“这是他梦里的地球。”

    画完,龙哥指着自己的解释图说道,“这样你懂了吗?地球是最初就存在的,最大的范围。而实验品生存在地球上,他是原地球的一部分。而我们的cao作对象,是实验品的梦里世界,是原地球的另一个小地球。这个小并不是指他的大小、体积,比原本的地球要小,而是在概念上来说,他是地球的衍生品,梦里的地球。”

    这样啊。

    方林隐约好像有点明白,但又抓不到头绪。

    龙哥觉得自己简直对牛弹琴,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试图用这个图把他之前说的东西重新理一遍,“我们,现在的我们,是实验舱外的世界。”他说着,又在那三个一圈套一圈的圆外头写了三个字,“实验室”。写完了还觉得不够,又在三个圈和实验室这三个字中间画了条线以示分割。

    “现在的我们,处在实验室里,跟实验舱里的地球是两个世界。而地球,是另一个世界。”说着,他又指了指实验台上的cao作界面,说,“我们可以对实验品的梦境世界进行大刀阔斧的修改,来影响原本的地球世界。意思就是,我们,”他指了指实验室那三个,然后画了个箭头指向那三个套圈里最小的圆圈,说道,“我们可以对这个最小的圈,也就是梦境的地球进行大刀阔斧的cao作。这是我们两个不同世界的一种cao作。”然后,他又从小圈里画了个箭头,指向最大圈,说,“但是在地球的世界里,这个cao作是,梦里的地球产生变化,然后影响到了原本的地球,但这不是我们世界的cao作,而是地球本身自己的一种cao作,或者说,实他们自己的一种行为反馈。”

    方林感觉自己理解过来了,于是试图总结,“意思就是,我们不管怎么cao作,其实只是cao作那个小地球,也就是实验品的梦里地球。但是那个大地球,也就是原本的地球,我们是无权cao作的。”

    “对,”龙哥点头,“这就是最开始我跟你提的,我们通过梦境来影响地球实验数据的走向。不是说我们真的对地球有什么实际的影响,而是我们对存在于地球上的实验品的梦境有影响,而这个影响可能会让原本的地球发生变化,从而带来影响和改变。”

    “等等等等,”方林抬手打断他,“龙哥我觉得你说话绕来绕去的,你还是别说了。这样,我自己来,我自己顺一下,然后把我的理解告诉你,你要是觉得我说得对就点头,要是觉得里面有不对的,你再给我解释也不迟。”

    龙哥无语,但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有点郁闷地说了句,“好吧。”

    方林看着纸上的三个圈,沉默了半晌,然后斟酌着开口道。

    “实验室是我们存在的世界,而地球是另一个世界,在地球上,有着很多实验品,实验品有自己的意识,意识会让他们做梦,梦见他们活着的地球世界。”

    “没错没错。”龙哥点头。

    方林想了想,然后又说,“地球是真实的世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如果用魂魄和rou体的理论,地球自己是有灵魂也有rou体的。但是梦境只是一种意识,即便是梦里也存在一种地球,但它只是一种魂魄,它是没有rou体的。”

    龙哥又点了次头。

    看来自己理解的没错,方林干脆把自己想说的一股气全说完了,“实验室的世界与地球的世界是存在联系的,但这种联系仅限于梦里的世界,因为梦里世界本身就是一种意识,而我们也是一种意识,所以我们是相同的,可以互相兼容的,于是可以沟通。

    但是我们和地球不兼容,因为在地球上,我们只是一种外来意识,没有rou体可言,所以压根就不存在。

    但是梦是基于地球存在的。

    地球上有的东西,梦里才会出现。

    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在梦里世界出现。

    但是如果我们想要直接在梦里世界出现,也是有办法的,这种办法就是养灵。

    我们可以利用地球原本就存在的实验品,养出可以容纳我们意识的身体,这样我们就可以既有灵魂又有rou体地存在于地球上。

    而梦境世界里,只要原本地球上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就可以在梦里世界找到它的存在。

    所以,只要我们在原本地球上造出了自己的存在,我们就可以打破只能用意识跟做梦者沟通的模式,而变成真实的人,可以和他进行握手、推拉拥抱等肢体沟通。”

    “对!”龙哥一拍大腿,“我就是这个意思来着。”

    “是吗?”方林低头掩饰了下自己的无语,心说:那你这意思表达的挺含蓄的。

    “但是由于在地球上那个我们,是我们自己用养灵人的rou体和自己的意识生生硬造出来的,所以对于地球而言,他的法度下,能用他的规则生存的只有那副rou体,但是里面装的灵魂是不被地球本身接纳的。

    就是说人造的我们,身体可以如同地球上原本就存在的人一样吃喝拉撒,但是我们的意识没法和他们一样造梦。

    所以我们如果想要继续改造梦境,得先找到一个门,让自己进入梦境,才能恢复自己对梦里世界的改造力。

    这个门就是养灵人。”

    “对对对!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龙哥巴掌拍得震天响,“年轻人的理解力就是强啊,你这么一说是比我先头那些长篇大论解释的要清楚的多啊。”

    龙哥说到这里,舒了一口长气的样子,感叹道,“终于解释清楚了,可累死我了。“

    然后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本厚厚的书,顺势递给了方林,“这是我在观察数据之余搜集到的一些实验品里流传的神明传说,你可以翻来看看,就当看看前辈们的cao作案例。刚开始嘛,可以先从资料库里找案例,从模仿前辈是怎么做的开始。”龙哥说着,在实验室的cao作台上指了指,“这个地方是地球上目前历史最久远的国家,可参考的资料比较多,我建议你可以先从这里开始。”方林不好意思地笑。

    那边龙哥伸了个懒腰,站直了身体最后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我就先走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干呢。“

    方林想了想,一时半会好像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遗漏的点,于是只能挥手道谢,“没别的了,谢谢龙哥。“

    大概是见他确实没什么想问的了,龙哥转身欲走,还没迈开步子就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身体转了回来,特地交代道,“你没事可以多看看我给你那本书,里头记的东西对你以后cao作有很大帮助的。还有,记住我这句话,人族传承千年,rou体终会消散,真正一直延续薪火不断的,永远是最不可实观,最说来飘渺的精神和意志。“说完,也没等方林的回应,径直出了这间实验室。

    方林望着龙哥走出实验室,这才看向那本龙哥郑重递来的书,书封上赫然写着“地球神话传说合集”。

    他随便翻了一页,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个字——女娲补天。

    “那就试试吧。“方林把书放到了桌柜上,在试验记录上录入下了一行字。

    “地球实验第56841次小型干预——cao作者:方林。“他输到这里,又去看cao作台。

    刚才龙哥的手指是指在地球的左上角一个较为居中的地方,方林凑过去看了看,这才继续把话输完,“cao作选址: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