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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认错【情深所至,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命不命的】

    霖都 药堂

    沈记和贺繁渊在茫茫细雨中从白日跪到黄昏。

    难得的共同执着起来,沈记离京之前肯定是要与秦沐一同成婚的,即使不能举办仪式,但也要顾澶的一纸赐婚。顾澶的成年礼不足一月,成年礼当日贺繁渊便会将他和顾澶的婚事昭告天下,届时没有比自家师父更加合适的主婚人,不论如何,他和沈记的另一半都想要得到师父师母的肯定。

    安庆民风开放,同性之间的婚姻虽不随处可见,但安庆人也逐渐接受了原来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之间同样存在的爱情,但向前倒退二十年,安庆的老人大都是接受不了的,这些感情大都受人歧视得人诟病,所以岳维山和林峒之间的感情才尤显珍贵。

    岳维山被称为安庆的一代奇才,年少成名,才气冲天,林峒医术精湛,慈悲济世,成婚后两人的名声一朝尽毁,世人只会感叹岳大学士和林小公子充满惋惜遗憾的前程却不知道两人共同经历的所有风雨和甜蜜时光。

    师父师母不仅传授了贺繁渊和沈记道理技艺,也教会了他们怎样去爱一个人。

    现下,沈记与秦沐之事本就是岳维山三年以来的心头火,连带贺繁渊今日来太过气人,岳师父真真生气起来,难得师母也没有出来相劝,自知事情有些闹大沈记的事还是师父的心病,贺繁渊与沈记难得老老实实的认起错来。

    与二人不同的是,顾澶和秦沐一同站在药堂后院里唯一一个用茅草粗略搭成的亭子里。

    本来是平时阴干一些不可晒阳的草药的,现在却草草遮着两个眼睛红肿的人儿。

    药堂里的小伙计们都早已下工,况且自上午院子那两位爷跪着后不久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这天气,连看病的人也不会多。

    顾澶本就被贺繁渊养的精细,今日也执拗的不听劝非要站在这里红着眼睛惹人心疼。他目前人生的一多半时间都与贺繁渊缠在一起,自然也同阿渊一般将师父师母当成父亲一般。至今也要近十年时间了,他只见过师父真正的生过一次气,就是三年前师兄去北地,听闻师兄将秦家嫡子打死的消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紧接着便是这回。

    这次,连阿渊都一同跪在屋外了,跪了这么些时候,先前屋子里还亮着灯,现下已经全黑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雨的声音。

    先前来送给他和秦沐送披风的沈记手下的副官看此情景急的要命却又不敢言语,便和暗卫一同隐于暗处淋雨。

    这药堂的两位正主自始至终都没露过面,难得像师母那样心软的人也没有出来劝一劝,可见大学士这暗暗憋了三年的气性发作起来有多大。

    顾澶和沈沐虽未淋雨,也伴着人一同站了这许久,衣袍不免潮湿,秦沐看着比顾澶瘦弱些,身子却很健壮,即便腰间麻木的早已失去知觉,却还是固执的挺直腰板站在草亭中静听吩咐。

    顾澶的情况却有所不同,没人敢让小皇帝跪着,摄政王却连站着也不舍得,早就吩咐下人将药堂中的椅子搬过来给他做,可是顾澶小朋友怎么肯呢,于是便也于秦沐一同站着,时间长了,这副被娇养过的身子便忍不住的打摆子,于是眼睛也开始红了。

    贺繁渊看他这副样子疼的要命,几乎忍不住将他打横抱到椅子上坐着,但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回事情有些超出预期的大,平日里他与沈记总是对岳老头风轻云淡嫌弃不已,却总是做样子的,除却自家师母,他和沈记怕是岳维山付出心血最多的人,情同父子,不只是说说而已。

    师父那里许久没有动静,贺繁渊和沈记都有些着急,偏心肝上的人还在 一同受苦,一时间竟有些无措起来。

    “唔~”亭子里的小兔子有些支撑不住了,顾澶哪里站过这么久,虽说不是罚站,他却不敢轻易动弹一下的,平日里在皇宫里都是阿渊抱着他走来走去,自己顽皮的时候也是随心所欲休息的,眼下站了几个时辰,雨势见小,他这声微弱的哼唧根本逃不开院中人的注意。

    于是浑身冰凉的摄政王就看见自家心肝忍不住的差点跪倒,憋红了的大眼中再也含不住泪水,顺着他白净的小脸滴到黑色的大敞上,晕出一片墨迹。

    顾澶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站了一会而已脚跟就连着膝盖密密麻麻的酸疼起来,,阿渊还在雨中跪着,冷的要命,师父还没消气,连木木都坚持了这么久,他还偷偷地换了好几个步子,却还是没能忍住疼,他肯定给阿渊丢脸了,连站都站不住,师父怎么能原谅他们呢?

    可是,可是他的脚真的好痛啊,连着腿骨都疼的发麻,忍不住的哼出声来,又连忙闭紧嘴巴,想要扶住旁边的椅子直起身子来,下一秒就感觉下身一轻,被搂紧一个潮湿冰凉的怀抱。

    昏暗的夜晚,潮湿的空气混着泪滴雾蒙蒙的遮住视线,但顾澶还是一瞬间就搂住了怀抱的主人,他的手由于裹在长些的袖子里还带着些许温度,环住阿渊冰凉的脖颈,甚至承受不住的战栗了几下,却还是与人贴的更紧,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贺繁渊在他将要跪倒的时候就忍不住的站起来,虽然跪了许久,但他和沈记都有武功底子护着,并不算什么事,但是小傻子还要陪着一起受苦可却是让他真切的感到了心疼。

    “刚刚都让风潜送你回去了,为什么不去……嗯?…… ”贺繁渊将他放在椅子里,轻轻吻去他脸上冰凉的泪水,想要给他揉一揉膝盖,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最后只能恶狠狠的捏住他的手裹进他的心口暖着。

    “呜~阿渊”小兔子想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看清一点,手又被紧紧抓着,只能凭借眼睛里模糊的影子蹭在贺繁渊颈边,却发觉他的衣服哪里都是湿的,似乎连颈上的血管也透着冷意,于是可怜兮兮的一下下啄着他的皮肤,却又忍不住眼泪,一下下的可怜兮兮的抽噎着。还仔仔细细的解释认错。

    “唔……阿渊,阿渊不要生气,我想要和你一起的,一起……唔…一起让师父原谅我们。”又莫名的委屈,“可是,我真的好弱啊,我都站不住,站都站不住,木木都能站很久,我还要……还要哭,呜~”。

    小兔子感觉自己弱爆了,又心疼阿渊,正经经的盯着一双肿的不像样的红眼睛向阿渊道歉,简直将贺繁渊疼的心化了,又觉得他可爱的紧,不知道还要怎么样再对他好一点,把整颗心都掏出来也深觉不够。

    只能细细哄着“乖宝很厉害,陪我站了那么久,站的膝盖好痛的,对不对?你和秦公子一同去休息好不好,嗯?”

    顾澶估计只需要他哄一哄,又认真的听他的每一句话,听他说痛轻轻的点头,又下一秒想起来他们还在等着师父原谅,而且师兄他们还在看着,又害羞的紧,推着贺繁渊要他放开,急急忙忙的想要站起来。

    贺繁渊自是不依的,又拿过桌子上准备好的巾子给他擦了擦眼睛,顾澶这才看清。

    一转头才发现沈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起来将木木抱在怀里。

    秦沐的状态竟是比他还差些,沈记这些天将人折腾的够呛,又实打实的站上了这么久,整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烧起来,沈记一时间眼睛有些发红,只能将人打横抱起紧贴着自己的脸颊,额头相抵。

    秦沐亲昵的用手拂去沈师兄额头上的雨水,还安慰的笑了笑,连嗓子也发哑“没关系的。”,身子却开始打起冷战。

    “吱~”

    四人齐刷刷的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屋点起些烛火,隐隐有轻咳声越来越近,暗处的风潜和副官赶紧打伞将人迎到院里。

    顾澶和秦沐被两人扶着,静等着屋门被林师母打开,岳师父站在他背后,虽然师母身上已经披了一件厚衣,他也将人侧身挡着,怕人刚刚睡醒要着凉。

    两人打开门就看见沈记和贺繁渊半个身子露在雨里,顾澶和秦沐红着眼被护在怀里,岳维山看着紧紧搂在顾澶和秦沐腰弯的两只胳膊,又看看被自己护在怀里的人,心里的气莫名就消了大半。

    明明犯错的人是自己的两个徒弟,但认错深刻的貌似是另两个小家伙,顾澶和秦沐被抱到厢房,又吃了师母给的药丸,感觉浑身都暖起来,却又坐在师父面前微微低着头不敢说话,自己两个徒弟却还一副没皮没脸没表情的样子,于是岳维山临走之前凉凉的嫌弃的看了眼自家的徒弟,“你师母正好缺一味寒叶药材,雨后易寻,你们去找找吧,找到后在院子里等我。”,又搂着自家媳妇回屋去了。

    顾澶本来小心翼翼的有些呆,刚想求一求师父,就听见阿渊要去寻药,急急的抬起头来险些撞到贺繁渊的下巴,轻蹭了他的皮肤留下些红印子,想替他揉一揉,又想起来找师父,回过神来屋里哪还有人影。

    “阿渊,外面,外面还在下雨呢?”小兔子的眼睛又含上泪水,还在下雨呢,要生病的,他的阿渊。

    秦沐反抓住正在帮他暖手的大掌,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望着面前的高大男人,是他的所有牵挂和依靠啊,沈记被他小狗狗般的眼神逗笑,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眸,又将人裹紧。与贺繁渊对视一眼,笑着安慰到“没事,师父这是原谅我们了,你乖乖的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贺繁渊也亲亲小兔子,吩咐人来伺候他们沐浴洗漱,又将人亲了亲,嘱咐了几句与沈记一同出了厢房,隐入雨中了。

    今天一天疲累的尽,秦沐还生了病,顾澶的眼睛有些涨疼,可阿渊不在他也不想叫人来帮他敷,于是只能将自己裹入干燥温暖的被褥里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

    “三年,你把他放在霖都……”

    “唔~”阳光将雨夜的阴霾一扫而光,顾澶将头埋在暖和的被子里打了个滚,往常一样,伸出一只胳膊探一探,脑袋缺浆糊一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在师母的药堂里,于是裹着被子做起来,条件性的看一看窗外。

    师父的声音隐隐约约从窗户渗进来,他发现木木也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动静,眼眶却发红。

    啊,阿渊回来了吗?

    顾澶也有些着急。

    蠕动着,离窗口更近一点,就听见师父中气十足的怒吼:“你将这么一个影响着你身家性命的人留在霖都,小心藏着,甚至……甚至连我和你师母、师弟都不说,无非是怕秦家人找上他!”。

    岳师傅仿佛气急,又喘了两口粗气:“保护不周不说,如若不是你师弟发现的早,你要秦家人拎着秦沐,要你的……要你的命吗?” 。

    静听他问完,沈记有些怔楞,连贺繁渊也看向他,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突然抬起头笑起来,在明媚的眼光下,连瞳孔也充满光亮:“秦家人要他,无非以命换命,师父师弟当时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连你们也不知,秦家更会以为他早死了。”

    “至于我”,顾澶静静听着,只见沈记转过头来望着厢房这屋的窗子,似是透过油纸与秦沐的实现交织在一起,又转头面向岳维山,语气轻佻却又无比认真的说到;“情深所至,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命不命的,我与他…同生同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