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背锅

    叶迟昕手下的那个胎儿明显一丝生机也无，叶迟昕甚至能看到一丝丝阴气汇入那个有些发紫的死胎，可给伍玲把脉，脉象又是个滑脉，正常搏动，仅从脉象来看，这个胎儿非常健康。

    看来这里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叶迟昕想到初来白家的时候看见的那个风水局，背山面水。背后青山秀丽，呈龙昂之势，宅前碧水合聚，似金带环绕，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积万金的旺宅局，有益家族和睦，生意兴隆，应多子多财多福。

    梧桐公馆内又种了非常多的梧桐，最高的几株观其树龄可达百年。家有梧桐树，引来金凤凰。梧桐本是祥瑞之木，和这旺宅的风水相衬，整座公馆甚至都能看见隐隐的白色瑞气。

    可反观住在这里的白家，原本的白夫人因病早逝，家中唯一的独子却重病缠身，叶弘又早早地娶了个新欢伍玲，可伍玲常年没有所出，好不容易怀孕又是个死胎。家人不合，子嗣凋零。这样一个堪称上品的风水局居然只发挥了招财的作用，堪称暴殄天物。

    瑞气表明这个风水局确实生效并还在运作，可究竟是什么让这一家变成这个样子？

    叶迟昕想不出，玄学一道变数门派太多，稍有差池就会导向全然不同的结果。叶迟昕将自己的一只役鬼留在了伍玲的房间内，让役鬼好好监视伍玲，他推开门，就看见了对面紧闭的白卿云的卧室门。

    叶迟昕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的，他想看看白卿云在干什么，可这样的想法太过古怪，叶迟昕换了个想法。

    ‘只是查探一下，看看白卿云身上究竟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鬼气。’

    给自己的行为找了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叶迟昕有底气多了，他差遣自己的役鬼钻进了白卿云的卧房。

    白卿云向来睡眠很浅，那一丝和叶迟昕有些相仿的鬼气刚一进入他的房间，白卿云就醒了，他并未睁眼，就连呼吸也没有变化，他安静的躺在床上，做出熟睡的模样，感觉到那一团有些阴冷的鬼气在他床边盘旋了一圈，然后定定的飘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白卿云静静的等了十分钟，见叶迟昕没有折返的意思，便睁开了眼，他在脑中问系统，道：‘你刚刚看见了什么吗？’

    ‘没有.......’系统弱弱道‘我刚刚没敢看。’

    白卿云有些无言，虽然他没有其他系统宿主作为参考，可他的系统胆量是否太小了点？

    系统像是知道自己又办错了事，小声道：“对不起，我下次一定看清楚。”

    白卿云听到小白团子瑟瑟发抖的声音，心里对这个陪了自己四个世界的白团子有些怜惜，温柔道：‘不敢看就不看了，休息吧。’

    白卿云回想刚刚那个鬼身上有叶迟昕的鬼气，应该是叶迟昕的役鬼，他好奇叶迟昕的役鬼是哪一种鬼，自可己不方便睁眼，没想到系统因为胆量太小了也不敢看。

    第二天一早，白卿云用过早餐后就看见了等在书房门外的叶迟昕，叶迟昕羞涩的对他笑了笑，主动问好道：“哥哥，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叶迟昕明知故问，白卿云笑了一下，道：“还好，小迟吃过饭了吗？”

    叶迟昕点了点头，他走到白卿云背后主动帮白卿云推轮椅，道：“哥哥，昨天说的.......”

    白卿云知道叶迟昕指的是什么，他们约好了今天就开始学习，白卿云点头道：“嗯，我还记得，小迟想先学什么？”

    叶迟昕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习惯性的将自己伪装成没有威胁性的角色，他装作迟疑的模样，道：“哥哥可以教我认字吗？我没念过书，只认得一点字。”

    白卿云没有露出任何嘲讽或者鄙夷的神色，温声道：“好，那我们先从认字开始。”

    这让一直暗暗观察的叶迟昕放了心，叶迟昕说自己不会认字当然是假的，他就是想要试探白卿云的态度。白卿云让叶迟昕把他推到最左边的书柜旁，抽出一本，道：“小迟认得哪些字？”

    叶迟昕并没有考虑得很详细，他微微犹豫了一下，白卿云转头朝叶迟昕微笑，鼓励道：“认的不多也没关系，慢慢学就行了，我也是从不识字到识字，只是比你早认了字而已，你愿意学那就是好的。”

    书房内有两扇朝南的玻璃窗户，冬日朦胧的晨曦洒入屋内，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尘埃在阳光里跳跃，那淡金色的光芒使白卿云微笑的眉眼柔和温暖的不可思议。

    阳光斜斜的铺洒在地面上，昨日新下的雨雪仿佛洗过了整个世界，空净明亮，一阵缥缈的寺院禅钟被远远的敲响了，悠悠扬扬的从山后边传来。

    “小迟？”

    这副景象太迷蒙空幻，美好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以至于叶迟昕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白卿云唤他名字的声音和钟声糅合在一起，叶迟昕才仿佛终于惊醒了一般。他心头还残留着那种震撼空远的感觉，可这又像是一个错觉。

    那种缥缈的感觉如一层纱被揭开，叶迟昕又恢复了常态，他歉意的笑了笑，道：“对不起哥哥，我刚刚在想自己究竟认得哪些字，可想来想去也只数出了除了我名字就只有二十几个字，可能还要麻烦哥哥很长一段时间了。”

    叶迟昕看着白卿云的眼神有些发亮，里面满是新奇与兴味，他觉得自己的这位哥哥身上满是谜团，他想探究，想了解，由此对白卿云产生了深厚的兴趣。

    直到他彻底了解白卿云身上的秘密，否则叶迟昕恐怕永远不会感到腻味。

    叶迟昕方才的表现俱都被白卿云看在眼里，他故意设计了一次小小的惊喜，看到叶迟昕眼里的惊艳想来效果不错。白卿云道：“没事，正好我平时也没有什么杂事。”

    白卿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声感叹了一句：“也许，这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吧。”

    然后他掩住嘴，小声的咳嗽了一下。

    这话落入叶迟昕的耳中，他的瞳仁颤了颤，看着白卿云以及身下的轮椅，想到白卿云的身体，这里本来应该说什么，可叶迟昕却无端端的有些词穷。他只能垂下眼假装没有听到，将白卿云推到书桌前，自己帮白卿云研了墨，然后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白卿云身边。

    叶迟昕心思有些不属，没注意到自己顺手研墨这事，白卿云见了，状若无意提醒道：“小迟磨过墨吗？”

    叶迟昕这才意识到自己露馅了，可他丝毫不慌，笑笑道：“曾经给学堂送货的时候，我见学堂里的先生这样做过，可能有些磨的不好。”

    白卿云道：“没有，小迟磨的很好。”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白卿云从笔架上拿下一支小毫，蘸了一点墨，夸道：“你磨得很光滑，不浓不淡，小迟很厉害。”

    听到白卿云这一句夸奖叶迟昕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像是掩饰似的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脸开心，道：“哥哥满意就好，以后我都帮哥哥磨墨。”

    认字要先学再临帖，叶迟昕故意弄拙，开头的天地玄黄的‘黄’他就说自己不认得，白卿云知道叶迟昕是在做戏，可白卿云向来极富耐心，他耐心的解释字义，无视叶迟昕的故意捣乱。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明明是假的，可从表面上看着却是一派平和。

    一个小时过去了，二人约好的每日学习时间也将结束，叶迟昕有些犹豫的看着白卿云，道：“哥哥，可以教教我你的名字怎么写吗？”

    白卿云有些惊讶，他抬头看向叶迟昕，青年微圆的眼睛发着光，他见白卿云看过来，习惯性的露出招牌性的羞涩微笑，道：“我想知道哥哥的名字怎么写，因为我.......很喜欢哥哥。”

    这个喜欢不含别的意思，也许只是叶迟昕习惯的伪装出一个弟弟对于哥哥的喜爱。可白卿云的形象是一个优雅温和，却仍然对自己的私生子弟弟有所介怀的大少爷，他微微抿唇，叶迟昕感受到了白卿云的拒绝，他垂下眼帘，怅然若失道：“啊，对不起，哥哥，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白卿云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不，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算了，没什么。”

    他抬起头，勉强露出了一个有些落寞的笑，道：“谢谢你喜欢，小迟。”

    叶迟昕看着白卿云的笑容，白卿云脸长得好看，虽然脸色苍白，自见面以来也始终保持着一个世家公子教养，不以自身疾病感伤，也不恃自己身份凌弱，处处优雅得体，完美得就像一株画中的兰花，幽远静谧。

    可这样一个笑容却让叶迟昕隐隐的窥探到了白卿云不一样的地方，仿佛看见那株兰花强撑起来隐藏在叶片下的脆弱与阴影，这让叶迟昕有些兴奋，他用舌尖顶了顶牙，在白卿云低头写字的时候笑得愉悦。

    白卿云的字也正如其人，一撇一捺，弯钩婉转，落笔如青竹。叶迟昕视线落在白卿云因为垂首露出被半长头发遮住的白皙后颈，嘴上却笑着道：“谢谢哥哥，我记住了。”

    叶迟昕收起写有白卿云名字的宣纸，顺便帮白卿云收拾了桌面洗了笔砚，便去找叶弘了。叶弘还指望着叶迟昕能帮他气死白卿云，所以更要做出一副慈父姿态，教叶迟昕管理白家位于城中的生意。

    等叶迟昕一走，白卿云却感到房间内有一丝不对劲，一抬眼就看见一只影鬼躲在书架的间隙中，正巴望着脸往这里看。

    影鬼是只小鬼，在百鬼夜行里也只能排在最末，这种小鬼没有实力，平日里就喜欢做恶作剧，偷吃一些香火，但胜在行动迅敏，可以跟在人的影子里四处移动，也不惧阳光。

    影鬼从外观上看就是一团黑黑的墨，趴在书架上的样子就像一只收拢了翅膀的蝙蝠，只有从墨的深浅才能判断出这影鬼的五官，正张着嘴，眼眶空洞洞的，定定的看着白卿云的方向。

    看样子是叶迟昕手中的役鬼，留着监视白卿云的。

    白卿云没吓着，可待在白卿云脑海里的系统却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白卿云听到了有些失笑，他只状若无意间瞟了那只影鬼一眼，便不再多事，随意的抽了一本书，将目光放在书上。

    临近中午，一直伺候白卿云起居的佣人走了进来，这个佣人待在白卿云身边挺久的，原来的白少爷对这位佣人很是敬重，可白卿云有些冷淡。他看着佣人手中托盘上，那一碗棕黑色散发苦涩味道的药汤，面上却还是做出原来少爷的模样，笑着道：“刘婶，辛苦你了，把药放在那里，等凉一点我再喝。”

    刘婶将药放在一旁，又为白卿云的茶续了水，嘴里还念叨着：“大少爷，好好吃药啊，夫人生前说了，我们大少爷啊天生就有吉相，这病总会好的，大少爷放心吧。”

    白卿云含着笑道了谢，刘婶也十分放心白卿云，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两句，就走了。白卿云等到门关了以后，瞟了一眼那个影鬼，计上心头。

    他等那碗药晾凉了一些后，便当着影鬼的面将那碗药倒入了窗边的兰草里。白少爷最信任的佣人常年给白少爷下着慢性毒药，而白卿云来了以后，首要任务就是偷偷的把药倒掉，这样后他就感到自己身体好了许多。

    可刘婶这个佣人只不过是个傀儡，否则一个佣人如何能搞到这种伪造自然死亡的慢性毒药？如何不打草惊蛇揪出背后的主谋再一锅端，这是个难题。白卿云迟迟没有下手去清理门户，可是现在机会来了。

    叶迟昕事后问起影鬼必定会知道白卿云把药倒掉这件事，凭借叶迟昕多疑的性格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白卿云只需要跟在叶迟昕背后捡漏偷偷动一点手脚就行。

    事后还可以把黑锅扔给叶迟昕，真是完美。

    白卿云暗暗在心里满意点头，系统突然觉得背后发凉，它努力的抖了抖，试图驱除这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