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光爱人

    “5月1日，周六晚，晴。”

    “致恶魔（魔鬼？）先生：”

    “今天，应该是我动手的日子了。我，已经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我的身体，每一天都在衰弱。无论我吃多少东西，喝多少水，我都感到难以忍受的饥饿和渴求。我的眼周干燥蜕皮，我的指甲上出现裂纹，我的躯体，在变得枯瘦。食堂阿姨看了我的样子，甚至没有多抖一下勺子，而是多放了一勺rou给我。然而我却忘了对她说谢谢，就魂不守舍地拿起食物离开了。”

    “这一些变化，我并没有多么烦恼，恰恰让我坚定了你的到来，你带给我的转变，和你给我的，承诺。我只是（划掉），我想，我（泪水打湿的痕迹），我好害怕...”

    “但，我会让你满意的，不是吗？”

    周白眨了眨双眼，眼中泪水隐去，他嘴角挂着微笑，愉悦地将面前的日记撕下一页，随手丢入了书桌旁的垃圾筒，开始拿着粉扑，往手臂、大腿等部位裸露的皮肤扑粉。

    距离4月21日过去第九天了，他在学校的处境并没有变好，所有人都在孤立他，看不起他，捉弄他，嘲讽他，伤害他。也许不是所有人，但，有什么区别呢？也许真是他太糟糕了，不然，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帮他？

    “可自己得帮自己啊。”他抿了抿口红，对着镜中的他，轻笑着说了一句。他又细细端详着，检查着妆容。只见镜中是一个双马尾的浓妆少女形象，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杏眼上画着妩媚的黑色细边眼线，蓝灰色的眼影配上紫色美瞳，高光恰到好处地展示了她的俏鼻和唇珠，而樱红色的咬唇妆则凸显了她的纯美和诱惑。

    他拿出一条蕾丝chocker，仔细带上，遮住自己的喉结，又拿出一瓶香水往空中喷洒了几下。他上前，在香水雾气的笼罩下，轻盈地转了个圈，脚上一双低跟绑带凉鞋发出清脆的声响，纤细白皙的大腿上，一条漆黑短裙不甘示弱地卷了个边，上身的露腰短T则默默地展示着他美好的腰线。

    他清了清嗓子。

    “咳，呵，呃，嗯...你，你好。我是，李娜...”

    在男生身上有些娘娘腔的声音迅速被调整成了略带低哑，却羞涩甜美的声线。周白继续用这个声线说着，“我可以诱惑你一起吃个晚餐吗？”“诱惑成功，我们走吧～”“那，我可以，吃掉你吗，先生...”“哦？你想从哪里开始吃呢？这里，还是这里？”周白吃吃地笑了起来，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和腰下的三角地带。

    很不错。这一个多星期来，他并没有浪费时间在自怨自艾上，而是积极地制定方案。化妆、变声、步态，他都学习掌握得很快，也许得益于魅魔本质的加成，他从中发掘出从前未曾有过的天分，看了几天美妆视频，在网上订购了一些化妆品、衣服，到现在的成果，不敢说能瞒过化妆师、妹子的火眼金睛，但是骗骗蠢直男，那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做男生，他毫不起眼，没有什么魅力。但是这一番精心化妆、打扮下来，竟然看起来也是非常不错的平胸妹子。

    周白又看了看自己全身，拿出小剪刀，仔细地剪去短裙边缘遗漏的线头。没办法，这一顿cao作很花钱，化妆品是力所能及地挑了最好的，以免中途脱妆惨烈。但鞋子、裙子这些，只能买便宜货了。

    “曾顽固跟世界对峙，

    觉得连呼吸都是奢侈，

    如果有下次，

    我会再爱一次，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周白轻轻地哼唱着，拿起了一个小包，确保里面装好了必要的东西，便乘着夜色走出了门。而出租房内，书桌边上的垃圾桶中，那页纸莫名泛起了火星，快速燃烧成灰。

    等地铁的时间并不久，不过如果可以，他也想打出租车，可惜现在实在是能省一点则省一点。地铁车厢里人很多，也许是因为周末，也许是因为下班的时间点。当他勉强挤进一个位置，周围本来玩手机的人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似乎是被他身上的香水味袭扰，又似乎是被他脸上的浓妆、格外单薄高挑的身影所困扰。

    一个女孩困惑地打量了他几眼，便又低下头去玩手机。边上男人们则是不着痕迹地在他的嘴唇、胸部、裸露的腰线，还有被绑带凸出线条的纤细小腿处逗留了一会儿。周白敏锐地感受着这些视线，手心有些汗出来。可能被当众揭露的恐慌，被关注、被窥视的愉悦感，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在他心中交织着。

    也许是曾经，他幻想过自己是一个女孩。那样的话，即使性格软弱，即使天性爱美，即使天生瘦弱，也不会无缘无故被排斥被嘲讽。那样的话，喜欢一个男生，就不会是错误。受伤了，在所有人面前哭泣，也会有人安慰，而不是被人骂没骨头的东西。也许爸爸会爱护他，母亲会教他怎么和心上人相处，而老师也会谅解他。

    但他确实不是一个女孩。他也并不真的想成为女孩。他只是软弱了，因为渴望着一些这个世界从未慷慨给予他的爱和善意。他也想变得强壮，也想坦然面对生活，真诚又包容。想像关子明一样阳光正派，像严立挺一样阳刚强势，像继父一样成熟潇洒，甚至，像钱树禹一样理直气壮。

    然而现在，他确实将自己包装成了女孩的模样，去吸引陌生男人的目光，甚至要主动引诱他们。他是，魅魔了。

    地铁到站减速，所有人不住地往前顿了一下。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貌似无意地蹭了下周白的臀部，在他的大腿处摸了一把。周白抓住他的手，抬头往后看去，眼中没有怒意，却透着迷离和伤感。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普通，不算丑陋也没有多帅，有着疲惫的双眼，略带青渣的下巴，此时正低头用余光看他，略有些畏缩的样子。周白抚摸了一下男人粗糙的，长着筋络的手，对他羞涩而妩媚地笑了笑，径直走出了车厢。

    晚上九点，周白抵达了酒吧。这个酒吧他早在三天前就选定了，离学校够远，且足够热闹，而且，这周六女士免费入场。

    是的，他没有选择去钱树禹常去的网吧蹲守，而是选择了去酒吧钓陌生直男。很难说清是为什么，也许是担心对熟人下手，暴露风险过大吧。

    酒吧里这个点，人很少，酒保们忙着搬冰块、擦酒杯，音乐则淡淡地响着。周白在吧台选了个位置坐下，面前擦着酒杯的年轻男人，看着他微笑地说，“想喝点什么？女孩子今晚第一杯免费哦。”周白悄悄惊喜了一下，盖过去了一点对人少的失落。他不免有些紧张地用女声小声说，“有没有酒味淡一点，甜一点的酒？”

    酒保挑挑眉，应了下来。周白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周围。只见吧台上琳琅满目、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酒瓶稳稳地放着，而面前的酒保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以及黑色的马甲，打着一个红色的领结，脑袋上却留着不羁的武士头发型，在吧台的环形灯光下显出浓眉大眼、轮廓硬朗，颇具魅力。

    吧台外，一众沙发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穿着嘻哈的男青年和几个穿的十分清凉，也是一脸浓妆，在昏暗的霓虹灯光下显得有些妖媚的女孩，而舞池里则空无一人。

    “玛格丽特。试试吧。”留着武士头的年轻酒保，示意着面前一杯宝蓝色的酒，酒杯的边缘抹了一层细细的盐，插着一小块柠檬。周白忙道了声谢，端起这杯陌生又有些美丽的酒，小小地喝了一口，酸甜中带着果香，还有酒和盐味的微妙融合感，比周白想象中更好喝。

    “第一次来酒吧？”酒保仿佛被周白此时的表情逗笑了，他变戏法似的端出一杯和周白手中一摸一样的酒，拿起柠檬块，啜饮了一口，随后往嘴中挤了挤柠檬汁。

    周白犹豫着没接话，看到面前男人的喉结显露出来，略有些干渴地舔了舔嘴唇。

    “我叫Joey，how　are　you　doing?（你好吗？）”这个男人促狭地朝周白眨了眨眼。

    “我，我叫Celia.是啊，我第一次来...”周白两手托着冰凉的酒杯，略有些局促地说。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他真感觉紧张了...

    “欢迎回家，Celia。”Joey指着他身后的酒吧Logo，微笑着说道。手臂上的肌rou随着他的动作，在衬衫上凸显了出来，让周白看得有些目不转睛。

    没错，酒吧就是叫Celia。不怪周白想不出更好的名字，实在是他一时有点紧张了。

    周白有些尴尬，略显羞涩地应了一声。然而也只是这样了，名叫Joey的帅气酒保开始招待其他客人，而他则孤零零地端着酒，坐在吧台边上默默地看着酒吧内其他人时不时的大笑和碰杯。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都是这样。人确实开始多起来了，舞池边上也开始站了几个人若有若无地摆动着。周白则是心疼地又买了一杯玛格丽特。再慢的喝酒，也喝完了一杯，不买酒只是坐着，这是周白目前无法承受的尴尬。男人快速熟练地把酒调好递给了他，还顺带眨了眨眼，而周白则默默接过，他一边喝，一边玩手机，一边则偷偷地看着帅气酒保。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酒吧彻底热闹了起来，霓虹灯闪耀着，音乐变得激情起来，舞池里人群熙熙攘攘。坐在吧台边上，多有人打量却无人问津的周白，只感到愈发衰弱，新的一天快要到了，而他还没有完成任务。这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样，可是没办法，他必须要主动出击了。

    “我想要一杯，月光爱人。”周白翻了翻酒单，大声对帅气酒保喊道。而这个男人则是比了个OK的手势，一只手快速把调好的酒递给另外的客人，另一只手则拿出了新的杯子开始为周白调酒。

    “我想要，亲你一口。”正当英俊酒保Joey做好酒，将一杯如海水般幽蓝，伴有一块蛋黄漂浮的酒递给周白时，周白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

    “什么?”这位酒保没能听清，他俯身凑近了周白。

    “我想要亲你一口。”周白起身，贴近了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随后他甜蜜地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羞涩又挑逗般地咬了咬嘴唇。而面前的男人，没有起身，他笑了起来，直接吻上了今晚这个孤单而又忧愁的客人。

    他的薄唇在贴上周白精心画好了唇妆，本应饱满红润，此时却略显干涩的嘴唇时，顿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从嘴唇相接处如惊雷般蔓延全身，那张小嘴急切又不满地吸吮着他，催促着他的舌头伸出，而那深处仿佛有着魔力般的勾引着他的快感。

    周白直接双手抱住了眼前这个英俊男人的头颅，分外饥渴地亲吻着，吮吸着，他体内一种力量快速地响应着他此时的举动，不断地牵引，吸食着男人的活力，极大地缓解着周白身躯的干枯和虚弱。他的肌肤在灯光下开始渐渐透着细微的光晕，而他的嘴唇则越发柔软，润泽。音乐，灯光，人声，酒精，香水，整个世界在他的感受中变得格外鲜活了起来，一股活力正在充盈着。

    然而周白在这时停了下来。他慌张分开了与酒保的相吻，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嘴唇，却看到这个英俊不羁的男人此时正一脸恍惚地望着他的嘴唇，透着股仿佛吸了毒般的颓丧感，而吧台周围的客人一脸惊讶又满脸情欲地看着他们。

    酒保有些恍惚地说，“继续，继续啊...”他俯下身子，还想继续亲吻周白。周白也十足渴望地看着他，身体内阵阵寒意升腾，表明这一切远远不够。但再度吻上之际，周白匆匆往后退了一步，拿起小包便慌张地窜入了舞池。

    在舞池的人群中，所有人都忘我地舞动着，而周白的闯入，并没有引起任何瞩目。他被人夹在舞池中，时不时有人的手和胸膛擦过他的臀和背，而上方的DJ台上阵阵音浪如有实质般波动着，舞池上方的光辉随着音乐节奏明灭着。

    而他在人群中，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