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白头偕老
云昭立在松枝，风雪忽紧，雪花缀在发梢，仿若刹那白头。 此时此景，云昭想起在与相曲拜堂之时，那喜婆喊的那一句“白头偕老”。凡人夫妻尚有机会白头偕老，可是对于他们而言，却未必有这个机会。 在进入轮回之门前所见之景，至今想来云昭仍心有戚戚。聂影三说相曲先来了鲁山，可是他并未在此遇见相曲。如今想来，相曲离开聂府一事怕是有些蹊跷，他当时心乱如麻也未去细想。 云昭害怕是相曲得了聂信的消息，独自前去寻仇。 在他进入轮回之门后，小宝也不知去向。若是他知晓左岸一行，非但没有找到含芜的下落，反而落得如此结果，绝不会贸然前来。 云昭愣神之时，如海正费力扶起百里紫。他还是孩童身形，如何承担得起一个成人的重量，艰难拖着百里紫的身体向前走了几步，又因脚下不稳两个人一并摔在地上。 百里紫受伤极重，方才与云昭比剑动了真气，全身不得动弹，倒地时吐出一口鲜血后，紧紧闭着双眼，似是要没了气息。 如海被吓得面色发白， 哭着用衣袖去抹百里紫的嘴角的血，哽咽道：“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受这样重的伤，如果不是我……就不会……” 如海眼泪如大颗珍珠滚落，此地严寒，落在地上是已结成冰。 百里紫听他哭泣，又有了些反应，睁开眼睛嫌恶地看着他，别扭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别……被在我面前哭，看着心烦。我不过是……受人之托……” 如海连连点头：“你别说了，留下力气，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他拉着百里紫的手臂，将人背在身后。百里紫扭头云昭看了一眼，见云昭此时一动不动，并未有出手伤人的打算，方知是他误会了，这才算松了一口。 云昭颔首，他看得出百里紫阳寿将尽，不过是一口气吊着罢了。听他所言，如海遭逢变故，而他将如海救出才会受伤。 云昭心知只要百里紫一死，如海的幻境便能破去，却还是有些唏嘘。 他如今仍不知轮回之门所造景象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可是若此处真是一方小世界，那么此中全是活生生的人物。 千里奔赴只为一诺，最终身负重伤不久就要丢了性命的少年侠客，确实令人钦佩。 百里紫抬手在如海脸上抹了几下：“不许再哭……我还没死呢……” 如海忍着眼泪，匆匆掠过云昭脸庞，面上露出些许困惑，觉得此人甚是眼熟可是又全无印象。如海很快移开目光，拖着百里紫的身体往山下走去。 如海竟是没认出来他，这倒是怪了。 云昭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他若想离开，必然要从如海入手。百里紫重伤昏睡，所有重量都压在如海身上。他一次又一次跌倒在地，可还是不肯放弃，弱小身躯背起百里紫来，时不时用手搓着百里紫失去温度的手指。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这次一定可以救得了你……” 云昭记忆中的如海向来是个傻呵呵的小徒弟，练剑倒还算勤勉，可惜天资一般。如海深知自身天赋一般，也并未气馁，感怀云昭救命之恩，待他也甚是敬重。 云昭还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执着的时候。 他本来不打算插手如海的幻境，生怕出了差错就此困在其中，可是见如海一把鼻涕一把泪拖着百里紫在雪地行走，云昭于心不忍。 云昭加快脚步，欲上前帮助如海，此时忽然窜出几道黑影，将如海百里紫团团围住。三个黑衣人全部蒙住面目，手握利刃，面露凶光，一看便知绝非善类，应该就是一直追杀他们的仇家。 如海被他们吓得一个激灵，仰面向后倒去，在他身后的百里紫痛呼一声。 如海连忙查看百里紫情况，如今百里紫失了神志，再无人能够将他护在身后。如海抹了两把眼泪，看向百里紫的佩剑。这剑比他还要高一个头，可是眼下情况，他只能拖起这把长剑立在身前。 这次换他来保护百里紫。 如海身量虽小，勇气可嘉，面对强敌仍不畏缩。 如海喊道：“你们要的人是我，放过他我就跟你们走。” 黑衣人对视一眼，为首的黑衣人一剑斩落了如海手中长剑。如海大惊失色，转身想逃，被那人一把提了起来。 身后两名黑衣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百里紫，他们亮出匕首，左右夹攻，想要就此了断百里紫的性命。 云昭远远看着，在黑衣出手时便觉得此人的动作有些熟悉。瞧见百里紫危在旦夕，还未多想，秀灵剑已然出鞘。那两名意欲加害百里紫的黑衣人被剑气一荡，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这位朋友，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不要插手。” 黑衣人朗声道，云昭听他蹩脚的口音莫名想笑，心念一动，起身握住剑柄，弃了另外两人，专门攻向那名发号施令的黑衣人。 他以为轻松便能拿下这个凡人，却没想到那人轻松躲过他这一剑。那人左手运剑，动作颇为不自然，似乎极力掩饰着什么，不想在云昭面前暴露真正的武功招式。 云昭蹙眉，在这世界他仍未恢复灵力，秀灵剑之威能只能发出十分之一。黑衣人剑法精妙，即使没有使出本家功夫，也是足够厉害的人物。 他们一连过了数十招，未见胜负。 云昭越发心惊，此人仿佛知晓他落剑的习惯，每次都会提前预知。可是回回又并非下的死手，只是有意拖延。另外两人趁此机会，想要杀了百里紫，如海胡乱舞着长剑挡在百里紫身前，一时间那二人竟然无法得手。 云昭怀疑对方身份，伸手去抓黑衣人蒙面的黑布。对方轻松躲闪，反而以剑挑开了云昭胸前衣带。 云昭外衣散开，他也不去顾及，仍是要去掀开黑衣人面罩。黑衣人左右躲闪，在云昭贴近之时，右手环住云昭腰身，轻轻一勾。 即便有面罩挡着，云昭仿若看见了对方似有似无的笑意。 云昭趁此机会，一把扯下了对方的面罩。对方微讶，可是遮挡也是来不及，索性大方让云昭看个清楚。 “果然是你。”云昭怒气冲冲将面罩丢在地上，恨不能在对方笑意融融的脸庞划上两剑。 这样的眉眼相貌，还有惯常的出手动作，云昭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只会是相曲。 从相曲一出手云昭就有了怀疑，然而此前如海连他都未认出，又怎能想到相曲会出现在这里。 “昭昭……” 云昭一剑劈下，将相曲衣袖斩落。相曲只有挨打的份，根本无暇再去解释。云昭似乎认定了眼前之人也是幻象，招招下了狠手，相曲狼狈躲闪，不得不用出一招双元剑法才勉强招架。 云昭略有迟疑，手上功夫不落，剑招如密布笼罩在相曲头顶。 “昭昭，我并非……” 相曲正要辩解，云昭以剑背拍在他胸口，将他打得退了几步。 云昭冷声道：“我自然知道，打的就是你。” 轮回之门确实精妙，可是他们二人从小就在一处，即使彼此分开数年，仍旧是心意相通，又有双元剑法加持，一眼就能辨别真伪。 云昭不知相曲离开之后遭遇何事，又为何也会来到轮回之门，未见之前种种担忧挂念，见面之后却只有一个想法。 必须打他一顿才算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