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新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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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新鲜生活 转过年来,二零二七年,春节又渐渐地近了,二月一号这一天,卞小渔与梁道云结伴来到马云翔家中,邹桂生已经在那里,见了她们进来,连忙站起来叫了一声“道云姐,小渔姐”,彼此打过了招呼,卞小渔是一如既往进厨房,梁道云在客厅里与其她同事聊天。 邹兰芳一边将菜倒进锅里,一边笑盈盈看了一眼卞小渔:“小渔啊,听说你已经是中级管道工了?” 卞小渔一笑:“很幸运啊,居然考了过去。” 邹兰芳咯咯地笑:“我就知道你是不错的,好好干,将来当个大工,当师傅带徒弟,你就是熬出来了,要买房之类也都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这可不是邹兰芳事后诸葛地夸赞,她是知道卞小渔的,是技校出身,这在工地上,最起码在女工之中,已经是难得的高学历,工地上的女工,十个有七个是小学文化,有的还不到,剩下两个半是初中,读没读完都是另一回事了,而卞小渔和梁道云都是技术学校的文凭,比初中生还多读了三年呢,那文化水平,自然是相当不错的,尤其她们两个又很肯钻研,梁道云自然不必说,如今队内那些文职全靠她,卞小渔虽然在管理能力上差了一些,然而她干活儿是很好的,专门向技术方面发展,两个人的技术都是很不错的。 梁道云来了两年,就是中级管道工,第三年卞小渔也晋级了,这多亏了她们是真正念过书的,在学校里专门学过,否则如果是从村子里出来,直接上工地,要在这一行干六年,才会有考试资格,所以一些工人明明比她们年纪大,却到现在还没有拿到证书,证书虽然不能代表一切,但还是有用的,起码有这个证书的话,找活儿干比较容易一些。 卞小渔笑道:“买房实在是比较难啊,我也没有想那么远,现在这样住宿舍也挺好的。”房租是不必付的,水电均摊费用也不多,每个月大概一百块左右,宿舍里几个人都比较自觉,没有那么拼命用的,所以卞小渔觉得住宿舍也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菜肴端了出去,大家吃过饭又吃水果,热闹地聊着天,有人便和邹兰芳说道:“兰芳姐,桂生的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吹了?” 另一个人道:“听说是调进办公室了,还是兰芳姐帮她调转的,结果进了办公室就不理人了。” 邹兰芳摇头道:“都是桂生不好,跟人家女孩子没什么关系,有一次吵了几句嘴,他就不理人家了,也不去找人家。” 卞小渔目光飘到房间的另一角,邹桂生正在和别人聊着天,眉眼弯弯,笑嘻嘻的,邹桂生的前女友调入工程部当文员,卞小渔并不觉得意外,那女孩子有文化,是高中生,不是自己这样的技校生,只是大学没有考上,所以就到工地打工,倒不是高中的级别一定高于技校,只是她的气质本来与工地也不是很搭,当文员也不错,好好努力一下,往上升一升,也蛮好。 这一回半个月的春节假期,卞小渔过得与从前可是有一些不一样了,今年她有了电脑,于是这个不长不短的假期,她的时间便有了新的划分方式:读书、看片,余下一点时间便练一下钢笔字。 卞小渔买了一本字帖,既然距离下一次考试还有四年的时间,获得中级管道工证书之后,要再过四年才可以考高级管道工,虽然经过正规培训,也可以三年就报考,不过卞小渔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那样急,就这样自然到达年限资格便好,所以现在既然比较有空,她便想要练习一下自己的字了,写出来的字仿佛一团乱麻,又好像毛毛虫一样爬着,自己也觉得有些惭愧。 另外之所以有心情练字,也是因为经济有了一些基础,心情宽松了许多。 而且如今她终于有大段的时间来看剧了,自从电脑到了自己手中,卞小渔经过几个月的预热,如今对于影片已经培养了一定的兴趣,只不过平时多是看电影,因为没有太长的连续空闲。她也曾经看过电视剧,比如“烈火军校”,结果发现一发而不可收,就好像当初打牌一样,本来之前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一接触便很是入迷,很想一口气看完,然而每天七点多才回得来啊,提早下班的机会毕竟不是很多,回来吃过饭又洗了澡,也就不剩多少时间,顶多看三集,也就该休息了,真的是很着急,好想一口气看完啊! 卞小渔到了这个时候,终于体会到别人所说的,“追剧的辛苦”o(╥﹏╥)o 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条件,连续半个月的假期呢,囤好了食物,除了倒垃圾,一步都不必出门,有大块大块的时间来追剧,她的看剧列表上已经罗列了一串名字,这一阵就打算一部部看下来,为了看剧,她甚至连午饭都特别策划好,早晨就将午饭也做出来,塞进冰箱里,出租屋的冰箱虽然都是又老又旧,好在几个人时常打理,卫生状况还可以,到中午的时候,将午饭取出来再加热一下就好。 微波炉是贾蒙买来的,二手产品,不过很好用,贾蒙比较注重生活品质,而卞小渔就比较粗率一些,有一次贾蒙还打趣她:“小渔简直好像在过战地生活。” 能简化就简化,对于生活没有太高的要求,总是很简单的,似乎也没有什么真心向往的东西,比如那些精巧的,美妙的,生活的乐趣之类,她好像都是很钝感的,她的感官仿佛给罩了一层壳,外界的影响很难渗透进去,所以既没有心动,也没有渴求。 贾蒙的微波炉买了回来,她就和几位舍友说:“要用尽管用啊。” 大家都道了谢,卞小渔其实用的次数很少,因为她三餐都是包饭,春节时候也是每餐现做,然而这一回,她可是要借用一下了,为了节省时间啊。 二月二号这一天,卞小渔上午看过了几个小时的片子,看的是“我的女孩”,很老的一部片子了,不过真的很不错,是偶然找到的,二十几集,一个上午看得她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周幼琳真的太过狡猾,而且狡猾得让人不生反感,只会觉得她很可爱,非常古怪精灵,不但随机应变,善用一切资源,演技超级高的,卞小渔便这样一直笑到中午,笑得喉咙都有一点发干,看完了这一集,好不容易抑制了继续看下去的冲动,起身先去喝了半杯水,看片的时候不要说吃饭,就连喝水的时间也是宝贵的。 然后卞小渔便取出了自己的午饭,在微波炉里面加热了之后,端出来放在书桌上,然后拿起手机便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贾蒙:“用了你的微波炉,谢谢哦(︿.︿)” 贾蒙不多时便回复道:“不用客气啊,小渔的午饭是芥蓝牛rou吗?看着很诱人啊。” “是啊是啊,给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啊。”卞小渔很喜欢吃芥蓝,觉得芥蓝与牛rou是绝配,芥蓝清新得很,牛rou则能够补充能量,虽然假期不怎样从事体力劳动,不过一直以来的饭量已经成为习惯,虽然坐在那里一个上午,这饭量也减不下来,胃口仍然是好得很,到了时间便饿了。 “你今天上午在做什么?电脑开着,是在看片子吗?” “啊对,在看韩剧,‘我的女孩’,真的挺好看的,是个喜剧,很让人发笑,我笑了一个上午。” “能让你笑成这样,那一定是相当搞笑的了。”贾蒙也觉得稍稍地有一点意外,卞小渔不是个冷漠的人,但是笑点没有那么低,虽然平时说话时候也多是笑着,但主要是礼貌性质的,很难想象她看一部片子会笑出来,而且一直笑一直笑,笑两三个钟头。 两个人说了几句,贾蒙也过去吃饭,卞小渔将桌面微信最小化到下方任务栏,取消了视频暂停,便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片子,简直是分秒必争,同时还要很小心,不要让饭粒呛到气管里面去,有的时候就要憋住气,重新按暂停。 卞小渔就这样在宿舍里足不出户,度过了半个月的假期,快要开工的时候,其她人陆续回来,小别重逢,格外亲近,几个人纷纷说着假期的经历: “去了广西旅游,人很多。” “就在家里,人都长胖了。” “到各处走亲戚,周围几个村子都去到了。” 然后问到卞小渔:“还是一直在宿舍吗?” 卞小渔:“虽然是这样,不过有变化,除夕的那天,我看了鬼片。” 那三个都哈哈笑起来: “小渔,你很有个性啊!” “感觉是不是很酸爽?如果是夜里看的,那就更刺激了。” 卞小渔想了想:“还好吧,知道那都是假的,所以也不觉得怎样。” 自己是不需要看恐怖片刺激肾上腺素的,况且世界上又哪里真的有鬼呢?即使是有,也是脆弱无力的,几乎就约等于没有。 梁道云笑道:“你的胆子真的很大,有一次我看了鬼片,夜里好一阵没睡着,睡着之后还做梦。” 卞小渔:就是尖声惊叫那一回吗?那部片子显然是很刺激的啊,连你都hold不住了(Θ?Θ#) 春节之后不久,江白鸥产假结束,重新回来上班,卞小渔和她的关系并不密切,便没有主动去问,有一天贾蒙回来倒是说起:“白鸥虽然胖了一些,但气色不是很好,说带孩子很累。” 宣东淳问道:“她家里没人帮她带吗?” 贾蒙皱眉:“她婆婆在这里,可是她婆婆只管做饭,在她出了月子之后,除了做饭什么都不理,说她既然是在家里休假,就应该带孩子,孩子都丢给她一个人,她和我说整天抱着孩子,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简直比上班还累,所以产假结束她也没有什么难过,赶快来上班了。” 江白鸥的原话更加凄惨,今天贾蒙去会计处那边办事,她办完了公事,刚好到了中午时间,两边办公室相距不远,贾蒙取了饭盒来,和她一起吃饭,因为江白鸥是很想倾诉的了。 江白鸥那nongnong的幽怨仿佛在脸上凝结成冰,如同冬季里玻璃窗挂着的白霜,十分凄惨,偏偏味道又不是那样纯清的,假如舔一点在舌尖,不是那种沁凉清爽的气息,而是酸苦酸苦,仿佛陈醋与胆汁搅拌在了一起,虽然是加水稀释,没有那样强烈的刺激,然而舌尖仍是感觉麻麻的。 “我刚出了月子,婆婆就把孩子塞到我手里,好像塞一个包裹一样,跟我说,这孩子她带了一个月,可把她累坏了,现在终于该mama带,本来从前说得好好的,我生了孩子,她帮我带,现在都推给我。我抱了大半天,累得手臂都酸了,叫‘妈’,她也不理我一下,只说着自己腰痛,躺在那边,动都不动。也就是孩子睡觉的时候,我能休息一下,只要她醒着,就要人抱,也不知怎么这么黏人,不抱就会哭,好像用强力胶粘在人身上一样,不是说女孩都很乖的吗?她为什么这样能哭? 总是抱着孩子,到哪里都要带着孩子,自己的事情什么也做不了,但凡孩子一哭,婆婆就怪我没有带好孩子,我这么辛苦,还落了一身不是。从前觉得怀孕辛苦,现在我觉得,孩子生出来,我身上倒是轻快了,行动灵活了,可是又觉得是更重了,孩子一天天的长,抱着越来越沉,好像还不如原来揣在肚子里比较好。整天就要围着孩子转,我越来越觉得,那简直不是孩子,而是炸弹,我生了孩子出来,就好像成了这孩子的囚犯,一切都要以她为中心,我这条命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成了她的,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活,是为了孩子而活,简直就是从这孩子身上伸出一个管子,钻进我的脑子里,把我的脑浆都抽干了。” 卞小渔听了贾蒙的转述,虽然她是一向有一种自我封闭的倾向,对外界很淡漠,对别人的痛楚感受不大,除了对代孕特别敏感,看网文看到鼓吹买代孕,就觉得写的人简直没长心,不过此时她的想象力却离奇地开动起来,换位到江白鸥的处境来设想,一时间几乎接近感同身受,用一句都市流行语,那就叫做“没有自己的生活”。 在这方面,卞小渔很能共情,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一直只是在挣命,而且没有什么隐私,自己的房间不但是没有锁,而且谁想进就进,根本不敲门的,自己要换个衣服都提心吊胆,后来想了个办法,躲在门后换,人进来了一时看不到自己。 所以对个人空间,卞小渔一直都是很渴望的,她希望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别人能否进入要取得自己的允许,脱离了卞庆的家,住进学校宿舍,虽然让她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自我空间,工作之后才有了相对独立的个人领域,关起卧室门来,就自成一个小世界。 而且个人时间也增多了,说起来很好笑,有的时候看那些感想散文,说工作之后怀念学生时代的悠然,卞小渔就觉得,自己读书的时候比现在忙多了,如今每天散了工,还能做一些自己的事情,读读书看看片子之类,有一种复苏的感觉,五感没有那样僵硬了。 所以她对于江白鸥的那种状态,就很能体会,感觉就是生命给耗干一样,确实苦闷得很,自己熬了十九年,算是熬出来了,江白鸥大概也要熬这么多年的样子。 而且卞小渔还关心一个问题,那个生孩子的钱到底要到没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