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高中同学聚会，你去吗？”严柏顶了顶贴在他背后的狄路，八月天气是够热的，外头的雨下得蒸起一片热气，热成这样狄路还要黏在他身上，扒都扒不下来，严柏快被烦死。

    “谁组织的？”狄路不仅要贴住严柏，还要在严柏身上又亲又啃。

    “杨星亮。”严柏笑狄路这个黏糊劲，“大热天贴一起你不嫌热啊？”

    狄路顿时不开心了，嘟囔道：“不热，高中毕业都十年了，他折腾啥啊，他怎么光问你不问我？”

    “人杨星亮又不是不知道咱两，和我说不就连同和你说了么。”一下雨室内就潮，严柏抓起狄路的指根给他揉揉，省得狄路指根犯疼。

    狄路瞬间被哄好，“那就去，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刚好明天是礼拜天。”

    “那咱出去买身情侣服。”

    “那一柜子衣服那么多没剪吊牌的，买什么。”严柏头疼，自从狄路接管了狄石峰留下的烂摊子工厂，狄路花了七八年时间把上上下下整改了一通，公司走上正轨后，狄路花钱就开始大手大脚。

    哪像自己，考上大学后，他爸彻底不管他了，直接断了经济来源，他高考完打了整整三个月的工，才凑够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严柏自然知道钱来之不易，好在狄路的钱都上交给他，每个月只给自己留一千零花钱，严柏就帮狄路存好钱，用钱就给，也不问那一千做了什么。

    严柏睡时，被狄路搂得很紧，哪怕严柏热得出汗，他也不将狄路推开，他知道狄路因为自己落了心病，安全感永远不达标。

    两人收拾了一番去高中聚会时，打扮得倒是光彩照人，原先的银戒指早已换成铂金，款式大方简洁，戒指内圈写着两人名字的拼音简写。

    “呦，这不是狄大少爷么？”大壮老远就调侃。

    席间的人纷纷看向他们，杨星亮率先走上前，眨眼偷偷问：“你俩不是前两天去领证么，到底领了没啊？”

    “领了，去国外领的。”严柏提起这事眉眼弯弯，看了看四处。

    他和杨星亮大壮一直有来往，杨星亮模样倒是没变，大壮近几年顺顺利利，吃得满肚流油，整个人胖了一圈，显得格外油腻，刘静怀上了孩子，明眼人能看出月数不小。

    席间聊得火热，不知道谁突然聊起了高考那几天。

    有人问狄路：“狄路，高考完你这肚子直接被捅了三刀，都不省人事了，还记得是谁捅的不？”

    狄路笑笑，只是说：“记不得了，没看清那人的脸。”

    杨星亮听到此，凑近严柏，说起悄悄话，“严柏，说真的，你当年真够狠的，连带着我差点和你做了杀人犯。”

    严柏递给杨星亮酒，说：“哪会让你莫名地背上罪，我刚捅完，救护车不就来了么。”

    “你丫真不怕把人狄路捅死啊？”杨星亮说着抬头看向大壮，大声吆喝，一脸嫌弃，“大壮，别抽烟，人刘静这么一大孕妇，你不说照顾照顾人家。”

    刘静听见，转头看向杨星亮，见杨星亮正和严柏一同鄙视大壮，竖了竖大拇指。

    “说真的，你从楼上跳下来把我吓得心脏快跳出来，都成阴影了。”

    严柏看着有几个同学借机缠着狄路说个没完，估计是要狄路帮忙什么的，他听着酒瓶碰杯的声音，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酒，同杨星亮回忆那天发生的事。

    高考完严柏就找杨星亮帮忙，说是让杨星亮在他和狄路的宿舍窗户下面垫好多层床垫，杨星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用，只是从来不求人帮忙的严柏竟会开口，杨星亮就照做了，因为不放心严柏，严柏那人什么都不说，总藏着心事，他就蹲附近看严柏做什么，以免有什么意外。

    结果没多久，杨星亮抬头就看见严柏咣当直接从三楼跳了下来，床垫弹得乱飞，接着就是救护车呜呼呜呼叫，直奔他们宿舍楼来，杨星亮心想着出事了，正要问什么情况，就看见严柏从宿舍楼底草丛中翻出一本书，直接塞进杨星亮怀里。

    “你想看也行，完了给狄路就行，还有麻烦你照顾一下狄路。”严柏嘱咐完就走了。

    杨星亮看着严柏裸着上身头都不回地走出学校，他翻了翻那本书，才知道那是严柏的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初中的所有事情，以及狄路殴打严柏的记录，看得杨星亮触目惊心，抬头就见几个护士抬着狄路进了救护车内，流得满担子都是血。

    “怕啊，怎么不怕，他要是死了，我也跟着死就是了。”严柏回答杨星亮的问题，又闷了一口酒，他似乎醉了，“我捅完狄路从楼上跳下来后，心里那些个憎恨也都没了，我当时太恨狄路了，真的没法释怀。”

    杨星亮是知道狄路做的那些事，听完只是叹气，“你说狄路当初脑子是不是被人踢了，你也是病得不轻，别说你恨他，你当时眼里除了他可真什么都放不进去。”

    狄路看着咬耳朵的两人，挤开人群挤到严柏面前，夺走严柏手上的酒，和杨星亮抱怨，“聊就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酒量差，让他少喝点酒。”

    杨星亮忍不住翻白眼，摆手，“得，我找大壮腻歪去，狄路你说你心眼忒小，好歹咱还有十三年交情吧，前几天你来我家是不是还顺走一瓶酒。”

    狄路拉住杨星亮，狄路也确实当杨星亮是朋友，当年就是杨星亮陪他度过那痛苦的几个月，他锤了锤杨星亮的肩部，说：“哥们，谢了。”

    杨星亮笑了笑，“行，哥们我就收下了，对严柏好点，过好两人的日子不比啥强啊。”

    狄路看着醉醺醺的严柏，将严柏托起来跟席间的人说了说，就准备带严柏回家，两人至今还在严柏家住着，一来方便照顾严柏他妈，二来是懒得搬，他们在这里住太久了，他和严柏都是念旧的人。他爸早几年就出来了，可能坐了几年牢的缘故，整个人苍老了很多，因为狄路mama的原因，两人关系不算好，狄石峰也管不下狄路，只好随两口子去，偶尔给帮忙做个饭，大多时间不是出街遛鸟就是小区里下棋。

    狄路紧紧搂着严柏，哪怕严柏就在他的怀里，他总觉得下一秒严柏就消失了，他实在是怕了，一想起那几个月，他就痛得死去活来。

    他当时眼睁睁得看着严柏跳下去后，因为失血太多，直接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就是一天后，床前站着杨星亮，他着急地问：“严柏呢？”

    “没死，严柏让我照顾你。”杨星亮此刻还有些不痛快，因为他看完了那个日记，火大得不行，看狄路越发不顺眼。

    狄路着急地坐起来，伤口直接裂了，杨星亮看得又急了，压下狄路的肩头，“别乱动，人医生包扎得多费劲。”

    狄路抓住杨星亮的手，祈求道：“能不能帮我找找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杨星亮沉默，只是将那本日记给了狄路，“你看看，这是严柏让我给你的，至于严柏那边我去找找。”

    狄路看完日记彻底沉默了，他躺在病床上，日记里面说自己揍了严柏七十八次，一次揍了多少下，写得清清楚楚，严柏的那三刀压根不值得一提。

    杨星亮李叔找了一个礼拜也没找到严柏，狄路问杨星亮，“严柏是不是不要我了？”

    杨星亮眼见着狄路整个人憔悴，变得消瘦，不忍心说狠话，“再找找吧，说不定在哪处就是了。”

    又找了一个礼拜，仍然没有任何讯息，狄路没有问，只是阐述，“他不会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不再看杨星亮，杨星亮守到半夜，被丁点声音惊醒，扭头一看就看见狄路准备爬上窗台跳下去，吓得杨星亮几步奔过来拦住了他，大吼：“你死了，我怎么和严柏交代？”

    “反正他也不要我了，我妈也死了。”狄路眼神空洞洞的，“我活着要干嘛呢，我想死了。”

    杨星亮气得直接扇了狄路一巴掌，就算这样，狄路仍无动于衷。自那天之后，狄路整整两个月没有再说话，杨星亮和几个据说叫李叔的人雇来的保镖轮番守着，但架不住狄路要寻死，看着尖利的刀想都没想狠狠插进了胳膊里，搞得病房兵荒马乱，也搞得杨星亮心力交瘁。

    到大学的通知书下来时，狄路高分考上了好学校，同时杨星亮他们也打听到了严柏被哪个学校录取，离狄路的学校并不远，这个时候的狄路整个人极瘦，肋骨一根一根的扎眼，此时距严柏离开已有两个半月。

    严柏醉醺醺的，他看着狄路回家的方向，沿着一路的风景早已天翻地覆，不变的仍是两个人，严柏努力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看着看着就笑了，趴在狄路的肩上和狄路瞎嘟囔。

    严柏当时有偷偷去医院看过狄路，见狄路安好，松了口气之外连夜奔向了狄路mama的墓地，途中买了一捧菊花。

    他看着狄路mama的照片，他放下菊花，跪在了墓前，郑重地向对方介绍自己。

    程令慧阿姨，您好，我是严柏。

    首先我要向您道歉，对不起。我早已知道您一直处于家庭暴力中，因个人的无能为力，也没有去劝说狄路，并没能帮到您。关于您的道歉，我想错并不在您，我深知您与狄石峰，狄路不同，您是一个很好的妻子，母亲，比起这些，您更是一个强大，勇敢的人。

    您说过，我对狄路做什么不必和您说，但我想说，狄路和狄叔叔是不一样的，他尝遍了痛苦也付出了很多代价，一直处于反思反省中，他会学着尊重关心人，程阿姨，您有一个很棒的儿子。

    另外，希望阿姨在那边的世界无忧无虑，一切安好。

    严柏再次见到狄路是大学开学的第二天，隔着马路他就看到狄路，憔悴得不成人样，严柏是有想过的，如果狄路还愿意找他，他愿意敞开全部，如果狄路不找他，那就各自安好。

    狄路远远看着严柏，他心跳加快，不敢置信，几乎一瞬间流下了眼泪，此时一辆公交经过了眼前，心倏地跳到嗓子口，狄路好害怕这一切都是幻象，也好怕公交过后不再见人影。

    幸运的是，严柏没有走，就站在那处，此时交通灯转为绿色，狄路急速走过去，他贪婪地看向严柏，见严柏手上还戴着戒指，狄路开始奔跑，穿过人群，他紧紧抱住了严柏。

    狄路声音忍不住发颤，问：“严柏，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严柏被撞得生疼，心中发酸，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