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穆景/一个漂亮的，千人骑万人枕的婊子

    酒吧内，灯光昏暗，英文歌中鼓点节奏缓慢而缠绵。

    穆景坐在角落，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柠檬鸡尾酒，目光总是控制不住地飘向自己斜对面隔了两个卡座的位置。

    “在这呢。”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一下，男人端着杯酒在穆景对面坐下，“等久了吧？”

    穆景回过神，掩饰性地碰了碰鼻子，“还行，不久。”

    陈明轩坐姿懒散，靠在椅背上问：“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穆景摆弄着高脚酒杯，“挺好的，只要不回去，哪哪都好。”

    “真假。”陈明轩上下一打量穆景，见他身上衣服裤子鞋子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三百块，跟以前全身高奢定制品牌，走到哪都前呼后拥大把人跟着拍马屁的模样堪称天差地别，颇为稀罕，“放着你的锦衣玉食不要非来体验生活，还倔着不回家，我要是你爹妈也得给你气死。”

    “因为穆家，我从小到大的人生都被设定好了，就差没让我扮个机器人，只要姓穆就行……”穆景耸耸肩，“你不懂。”

    陈明轩闲闲地道：“如果我有大几千亿家产等着去继承，我立马包机回去，连个顿儿都不打，哥这叫现实。”

    调笑几句过后，陈明轩回到正题，“对了，你之前问的，我花功夫打听了一下。”

    穆景问：“怎么样了？”

    陈明轩：“这招声东击西玩得不错，你家里人现在还以为你在北边，短时间内不会想到滨城，够你待上一阵。”

    “我的消息还没人知道吧？”

    “放心，只要你藏得好。身份证别用了，电话卡也停了——等等，”陈明轩想起了什么，“你找到工作了？”

    穆景点头，“一家便利店，不用身份证，等风头过了再重新找。”

    陈明轩啼笑皆非，“这要让你爷爷知道穆家公子在家便利店打工，不得拿拐杖抽死你。”

    自从知道家里人没那么快找到自己后，穆景就稍微放松了下来。他喝口酒，一边和陈明轩聊近况，一边又看了眼斜对面。

    几个回合下来，陈明轩发现了他稍许的心不在焉，问：“怎么了？”

    穆景很快收回目光，“没什么。”

    “诓我呢？”陈明轩转过头，“我倒要看看——”

    话没说完，他顿了一顿。

    斜对面跟他们隔了两个卡座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像是在等谁。

    他安安静静地背对着他们，手边搁着一杯酒，头发乌黑，露出雪玉般的小半张侧脸。

    陈明轩微微眯起眼睛。

    看见陈明轩这样的反应，穆景一愣，“你认识他？”

    陈明轩反问：“你认识他？”

    穆景咳了声，“……见过两次。”

    很偶然的两次遇见。

    第一次是不久前在一家小超市门外躲雨，初春的大雨来势汹汹，穆景被淋得半湿，百无聊赖地等着雨停，忽然旁边递来一把短柄黑伞。他抬头，撞进一双清凉漆黑的眼睛里，那人说：“借给你。”

    穆景接过伞时才反应过来，问他：“那你呢？”

    “有人来接我。”说话间，一辆黑车缓缓停在路边，那人没有向穆景打招呼，上了车。

    再有一次就是昨天晚上，他下班回住处的时候抄近路走了附近的小巷，远远看见有两个人在推搡，一人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什么，对面人力气没那么大，差点被掼上墙，幸好被穆景拦手扶住。

    穆景定睛一看，发现怀里的人很面熟，前几天才借过他一把伞。

    另一个男人被穆景赶走了，他应该是喝醉了，临走前指着那人骂“你就是个婊子，还在这装什么清高。”

    他骂得太过难听，穆景都有点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那人却面色平静，微湿的黑色发梢黏在雪白脸侧，随即被抬手拂开。

    他轻声对穆景说：“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穆景对着他的时候非常紧张，回答得磕磕绊绊，到家后才想起忘了提醒他记得给手腕上那圈明显的指印涂点药。

    “婊子？”听完穆景的叙述，陈明轩笑了笑，“倒是没有骂错，可不是个婊子。”

    穆景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等陈明轩回话，对面突然过去一个人。男子的背影身高腿长，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服，走到那人身边。两人交谈过几句后，很快并肩走出酒吧。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陈明轩看着那人远去的高挑背影，面上露出一点男人都懂的、谈起某些事情或人时那种混合着微妙兴味和不屑的神情，“——纪遐，滨城上层社会有名的娼妓，只要有足够多的钱，他就能为任何人躺在床上打开双腿……一个漂亮的，千人骑万人枕的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