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修 原3-4 清水）

    穆云峰眼中微微一动，这人武功之高已是人所难及。

    那人声音仍是淡然，只是问他：“可有死人。”

    穆云峰摇了摇头，那孩子在一旁大声道：“我没有骗你，我是想杀了他们，但我还没学会用厉害的毒，只能让他们浑身无力长些脓包，说不出话而已。”

    “此皆你之过。”那人淡淡道。

    “我……”那小孩还待申辩，那人却不理他，只对穆云峰道：“穆少侠，为民除害自是该然，然而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幼童，所行之事也并非全无因由，所犯之事也罪不至死，惩戒一番便是，无须要他性命。”

    “前辈，他可是魔族，难道不该杀吗？”

    “自然不当以出生轮生死。”

    “他这般无人管束，若放任自流，终成大患。”

    “他毕竟是魔族，若回魔界也无须用人间是非强加于他，何况听他言语，虽无是非观念，对血缘亲情却是十分在意，可见心中并非全无善根，并非十恶不赦之辈。”

    “话虽如此，前辈虽然武艺高强，然而等他长成，魔力强盛之日，若是为恶，人间如何抵挡？”

    “……他会回魔界的，以他现在的修为速度，只需三年，便越不过两界结界了，少侠无须担心。”

    “为何？”“大美人你怎么知道我魔界的事？”

    “……”两人齐声问询，那人却不再答话，向屋内走去，随手一拂解开了那小鬼的xue道，“回去，不准再来了。”

    “啊！”那孩子赶忙追了上去，“大美人你不要不管我啊，那个坏蛋好可怕！啊——！”

    那小孩和穆云峰二人打斗，早已缠斗至一旁林中，现在追着那白发人而去，方冲到那片空地时，忽然蓝光乍起，向他霹来，他猛地一躲，仍未躲过，那道电光直直霹在他手臂上，他痛得大叫起来。

    那人完全不理睬，穆云峰诧异，跟着也走了过来，试探了下，轻易便跨了过去，不由奇怪地看向那孩子。

    那孩子看到他轻易便过去了，显然十分不服气，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向前探去。

    说时迟那时快，蓝光骤起，又是一声惨痛惊叫，那孩子右手掌上已多了一条红痕。

    穆云峰很快想起之前那一声惊叫，打斗之时他双掌抵挡，手上数道红痕，原来都是这样弄的，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已经大哭起来：“好痛好痛！呜呜呜——大美人你让我进去嘛！”

    那人脚步不停，声音传了过来：“回去。”

    “不嘛——不要嘛——呜呜呜呜，天这么黑，人家好怕嘛——呜呜呜，我想进去——”

    天色果真已经暗了下来，除了那块草地，林中已是伸手不见五指，那孩子更是越哭越大声，闹得人耳鼓生疼，那人终是停了下来，似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回来。

    那孩子见他走近，立刻破涕为笑，张开双手就扑了过去，立刻又是一声惨叫，这次伤得极重，一道蓝光直直击在他胸口，打得他倒在地上。

    那人皱起眉头走到他身前低头看着他：“上次便同你说过，你进不来，怎不听话，又想把自己撞晕等着我来救你吗？”

    那孩子痛得龇牙咧嘴眼泪直流，却又一脸赖相盯着那人：“大美人我知道你最好了！”

    那人冷声道：“我不好，不准乱叫。”

    “那大美人你又不告诉我名字……”小孩被他一吓，又眼泪汪汪地怯怯地看上来。

    “……”那人轻轻吸了口气，“你还未告诉我，为何去而复返。”

    小孩子眨了眨眼，面上变得红红的，很害羞地小声道：“我想你……”

    “……”那人沉着脸看他，小孩子又小声道：“真的，大美人我没骗你……”

    “嗷——”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动物嘶吼，紧接着“扑啦啦”，无数鸟群振翅而去，小孩“啊”地叫了一声，惊恐地缩了缩，连穆云峰也不禁抬头看了看天。

    “……你果真害怕？”

    小孩子可怜兮兮地对着他点头。

    “……去前面的河里洗干净。”

    那小孩欢天喜地地跑走了，那人转身淡淡道：“少侠今日也在此住下吧。”

    穆云峰站在他身旁，看他手上快速结了几个手印，只见那草坪一圈蓝光大盛，然后很快暗淡消散，似乎连空气都为之一变，他不由问道：“是什么？”

    “此为道家阵法，此地野兽众多，不见天光，我以此阵自保。”说罢他便转身而去。

    穆云峰跟在那人身后，看着顶上天光射下，那人雪白衣摆被那孩子蹭出的泥印子，心中多有疑问，只觉此人深不可测，不过他非多话之人，而看那人架势亦是不愿多言。

    随着他进了那小小木屋，穆云峰只觉更是惊异，那屋子当真小得很，只有独独一间，更奇者，屋内仅有一张粗糙木桌并一把木凳，一张陋石搭拼的石床竟再无别物。那床靠着里面，连枕头被褥也无，更无照明器具，简直不可思议，可他显然常居于此……这人到底如何在这地方生活？

    那人也不多言，对他道：“你便睡这里。”也不等他答谢又转身出去了。

    他有些怔愣，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在房中转了转，然而当真一目了然，再无他物，他毫无睡意地在那石床上坐了下来，当真又冷又硬。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小孩子奔过来的笑声，接着便听那人清冷声音道：“怎么不穿衣服。”

    “嘻嘻，大美人你嫌我脏啊，衣服我也洗啦，你看！”

    穆云峰站起来，走到门边看去，正看见那小鬼光溜溜的站在月光下，那人取了他手上的衣服，正在运内力给他烘干，一头顺直白发在月色下泛着银色的光华，他几乎可以想象他皱着眉头的样子。

    他方想起这个人的衣物其实也有些怪异，并不合礼法，比如领口处就低上许多，宽袍大袖也并不多见，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衣上的脏污已然不见……

    “穿好。”那人将衣服递了过去。

    “你帮我穿嘛——”那小孩子嬉皮笑脸冲着他撒娇，然后就光溜溜地转过身摊平了双手。

    穆云峰奇怪地看着那人的动作，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似乎……

    那人动作停了下来，似乎……静的时间似乎有点长了。

    穆云峰皱了皱眉，他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和那小孩摊平的两手。

    “嗯？”小孩子疑问地向后抬起头。

    “你……”那人顿了下，“自己穿。”言罢便将衣服搭在他手上，转了开去。

    “呜……”小孩子皱着脸非常失望的样子，看着他要走又极快地将衣服胡乱套上了，“不穿就不穿，等等我嘛。”

    那人不再理他，向着那颗唯一的树走去，那小鬼急忙跑了过去，看看近了又想扑上去，谁知那人头也不回，轻轻闪了一闪，他便扑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看着那人走到树根处盘腿坐了下来，跑过去，倒也有眼色，没在继续贴上去。

    穆云峰不由想那人难道将屋子留给他们自己要在树下坐上一宿？连忙也走了过去，却见那人已闭了眼，眉目安然，自在打坐，那小鬼跪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膝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脸。

    穆云峰正要开口，那人却先他一步：“少侠无须介怀，只是委屈你同他一起睡了。”

    “我不要跟坏人一起睡！”

    “少侠不是坏人，你不用害怕。”

    “我不要！我要跟你睡！”

    “……”那人不再答话，两个人一站一跪在他身旁，也不知如何是好。穆云峰正要离开，那小鬼又开口了，撅起嘴对着那人嘟囔：“大美人……我饿了……”

    “咕噜咕噜”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穆云峰有些尴尬，那小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白发人也缓缓开了眼望了他一眼，转向那小鬼：“我这里没有吃食，你饿了自己去找吃的吧。”

    那小鬼撅起嘴将手摊在他眼前：“‘百尺涯’的伤还没好，我用不了闪行术，会被吃掉的……”

    “……穆少侠，累你同去。”

    “哼……”小孩子恨恨地看着他，小声地哼了一声。

    ……不是说害怕吗？

    穆云峰十分无语地看着那小鬼，此时正跟他一起烤着一头狼，他俩倒也识相，没搬回小屋那处，就地解决了，穆云峰找了些柴，那小鬼用魔焰引燃了，穆云峰问他怎么不生吃，那小鬼堵着气说大美人不喜欢。

    他默默看着那小鬼狼吞虎咽，心想着那人的样貌果真是俊美若神，白发红颜，冷若冰霜，听他这么乱叫了半日，心里居然也不觉得别扭古怪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那人仍在树下盘坐，似已入定，小鬼跑过去又在近处停了下来，小心地端详了半天，竟然大着胆子伸手去摸那人的脸，穆云峰不及阻止，就听又是一声痛呼，那小鬼一下被弹开了。

    穆云峰眼睛睁了睁，他是听说武功练至化境，便是打坐之时，周身气劲流动，虽无意念，自有罡气护体，今次竟真正见到。

    那人被他惊动也未睁眼，只是淡淡道：“睡觉。”

    小鬼还想缠着那人撒娇，穆云峰实在看不过去，对那人告了声罪，提了他的衣服走进屋子。

    那小鬼哪里服他？拳打脚踢的，一进屋就直接扑到床上，对他道：“才不要跟你睡！”

    穆云峰更是懒得跟个小孩计较，看了下周遭，拖了凳子靠着墙壁，径自靠着闭上了眼睛。

    小鬼无人搭理自然也闹不起来，就听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抱怨不已：“大美人的床怎么这么硬……”

    后来终于是安静下来，穆云峰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便又听那小鬼窸窸窣窣地爬下床，绕过他跑了出去，很快他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大美人，人家想跟你睡嘛……”

    “……”

    “好不好嘛……不想跟坏人在一起……”

    “……”

    “大美人……”

    “……”

    “大美人又不理人家……哼……”

    “……”

    “大美人石头床好硬哦，你为什么睡那种东西啊？”

    “……”

    ……

    “……你到底要怎样。”

    “嘻嘻，大美人……”

    “别闹！”

    穆云峰终于在这句里听到那人清冷的声音带上了点情绪的波动，不知为什么心里竟不觉得那小鬼烦人，反倒只想看看那人反应，可是当然不能这么跑出去。

    那小魔物显然不会看人脸色，全然不顾那人不耐，继续纠缠不休，那人定然被缠得无奈，也不知那孩子做了什么，穿来些不明所以的声音，那孩子又在撒娇：“大美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