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修 原7-8 清水）

    “它叫追风？”

    两人在密林中穿梭，那小魔物虽然按他所说无法使用法术，但也毕竟和人类小孩不同，体力和速度都很强，加之身小灵活，并不需穆云峰刻意放慢脚步。

    那只大鸟又飞上了天，原来穆云峰敢如此有恃无恐进入幽渊，正是因为有这只猛禽在，方才不害怕迷失方向。然而林中危险万分，不知有何野物，是以穆云峰也不敢让那只鸟一直守在自己身旁，让它每日自行歇宿。

    小鬼一边辨认着方向一边总是克制不住孩子心性，见穆云峰点头，接着问道：“你养的么？”

    穆云峰又闷声不吭地点了点头，然后听到小孩说：“好肥。”

    “……”他跟在小鬼后面稍稍停了下，跟着便听小鬼道：“一定很好吃！”

    “……”

    头顶盘旋的大鸟突然清唳一声冲向了高空。

    这一路岂能太平，幽谧深林中猛兽毒虫不断，饶是那小鬼机灵，穆云峰亦是非凡之人，尽量走避，仍是不免缠斗。在藤萝树根间穿来穿去，两人皆是汗流浃背，满身脏污，身上也是难免磕碰划伤。

    那小鬼看着年幼，为赶那人踪迹一路几乎未曾停歇，然而到得晚间也未见丝毫踪迹。

    穆云峰看天色渐黑，纵是艺高胆大也不敢过分托大，便同前日一般寻了棵大树托着那小鬼上去，让追风歇在一边。

    “小鬼，你莫不是耍什么花招？”

    “什么？”

    “前辈最多不过早走半日，如今你我这般发足追赶，已然两日，莫非是你故意带错道路？”

    “胡说！我才没有！”小鬼一下蹭了起来，愤怒地冲着穆云峰大吼，“我干嘛骗你！我一定要追上他的！”

    “那为何至今仍是全无踪影？”

    “已经不远了！我闻得到的！只是他走得很快，我没骗人！”

    “……”穆云峰看着他大睁的眼睛沉默下来，抬头看了看树影遮蔽得斑驳的暗黑天空，只期望莫要下雨。

    “……你为何一定要追他？”

    “哼！”小鬼因为他之前的执意显然在赌气，将头偏向一边不理，穆云峰扫了他一眼，也懒得跟这小鬼多说，背着他找了个枝桠靠着睡了起来。

    第三日一早，小鬼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摇醒：“懒虫，快起来！今天一定能追上的！”

    二人跳下树继续赶路，那小鬼显得十分着急，不住地催他：“快点快点，不远了！”

    “……”穆云峰挥剑斩下一根拦路的藤蔓，跟着他向前，这种地方，他还真不如那小鬼东钻西钻的灵巧。

    “……你为何定要追他？”穆云峰看着他仰着头急切的嗅闻的样子，又将昨晚的问题问了一遍。

    小鬼有点顾不上，又辨别了下方向，才转过头来有点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转身向前跑去，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对穆云峰说：“我喜欢他啊，我跟着他，不准他丢开我，他就会对我好的！”说完冲着他大大地笑起来，似乎那个人已然在好好待他，

    “……”穆云峰看着那张开心满足的笑脸不置可否，又是一剑劈下一截枝干。

    又是半日追赶，那小鬼始终冲在前面，快速地分辨着方向，眼神越来越亮，忽然他站住了，穆云峰快步跟上，就听他指着前方大喊道：“在那里！”

    说罢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就立刻发足狂奔而去，那张脸上尽是兴奋开心的神情。

    穆云峰连忙跟了上去，抬眼一看，果然，前面已然能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

    小鬼风快地向前冲，大叫着：“大美人！”

    穆云峰急步跟进，见那小魔物猛然跳起来向那人扑去，那人便似背上长了眼睛一般，轻轻一动，那小魔物便扑了个空。

    “砰”地一下，小鬼直接摔在了地上，他从地上撑起身体，脸上已是皱得一副要哭的样子眼巴巴地去看那人：“呜……”

    那人这时才转过身来，淡淡向地上看了一眼，方转向后看向穆云峰。

    穆云峰在后面看着那小鬼扑过去，他在数丈外站定，只见那人一身白衣，白发如瀑，在一片浓荫绿枝之间半回过身，周身便似笼着一层轻柔光晕，纤尘不染，淡若云烟，简直……像这林中的仙人……

    “……前辈。”他躬身行了一礼。

    那人浅浅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既不惊讶，也无欢喜，只淡然道了一句：“跟着我作甚。”便转过身，径直向前而去。

    “……”穆云峰有些愣神，不想那人看见他们追了两日有余，竟是这般冷淡。

    那小鬼更是怔愣，茫然地伸手抅了一下：“大……美人……”

    穆云峰看了他一眼，举步向前将他拉了起来，跟着那人身影向前走去，小鬼楞了楞，也跟了上来。

    穆云峰与那小鬼这般马不停蹄疾走两日，身上具是汗渍泥污，衣服多有破损，而那个人，一身白衣，长发及踝，在这晦暗林中行走，竟似片叶不曾沾身，干净齐整得像似沐浴方出。

    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穆云峰跟着后面仔细地观察着，见他步履便似闲庭信步，速度却是不慢，那些藤萝枝蔓纠缠之所眼看拦住去路，那人却只身形微动便即越过。穆云峰越看心下越惊，竟然全然看不清他的身形步法，只见得一派闲适从容，比之己身狼狈不堪。

    等他回过神时，方发觉三人已沉默着走了很远，那聒噪小鬼跟在他旁边一声不吭。

    他低头看去，见那小鬼深深埋着头，只看着脚下路，也不知道哭是没哭。

    千万不要哭了才好……

    “……前辈不告而别是欲去往何处？”

    “……”

    等了半晌，前方的身影亦不作答，好似不曾听见一般。

    穆云峰碰了个冷钉子到不甚在意，只是识趣的不再开口，忽觉身侧一空，转头一看，那小鬼已然落了下去，低着头越走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穆云峰回头看了看前面，那人便似全无知觉，脚下丝毫不停，他停了一停，回身走到小魔物身边。

    果不其然看到大颗大颗的水珠落在地上，瞬间被枯枝败叶吸尽。

    “……”他也不知该如何，便默默站在一旁。

    “……他不喜欢我……呜呜呜……”泪水糊花的小脸抬了起来，小鬼小声的对着穆云峰开口，说不尽的伤心委屈。

    “……”

    “因为我是魔族的小孩吗？呜呜呜……他不理我……”

    “……他……”穆云峰顿了顿，他实在拙于言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小孩，最终只是道，“那你别跟着他了，乖乖回魔界去吧，我也不想再跟着你。”

    “呜呜呜……”湿润的大眼睛里，眼泪更加汹涌地往外冒，小鬼哭得更伤心了，穆云峰实在无措，只能默然地盯着他。

    他又哭了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开口：“现在……现在回、回不去，呜呜呜……要、要等朔月……”

    “……”穆云峰不明白他什么道理，也没多问，心中算了算日子，今日且才初四，岂非还有将近一月？这一月自己便得时刻盯着这小魔物么……

    “……快走吧。”看他终哭得小了，穆云峰方开口催促，耽搁多时，那人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吸、吸”，小鬼猛抽了几下，抬头往前看去，自然一片幽绿间再寻不得那人身影，他憋了憋嘴，努力忍着泪水，小小地点点头，无精打采地跨了一步。

    忽然，一声大吼伴着一阵腥风袭来。

    “嗷——！”

    “铿”的一声，穆云峰猛然回转身形，拔剑正架住一张血盆大口。

    方才二人皆未留神，竟被野物欺近而未察觉，可待得穆云峰看清面前之物时，不由心下一惊。

    这……是……？！

    那东西貌似山猪，然而身形巨大，直有人高，獠牙暴突，口中呼出紫色的腥臭之气。

    那物气力巨大，连连呼喝，足下猛蹬向他压来，穆云峰眼看支持不住，猛然一跃，凌空跳起，举剑便刺。那物并不知回避，穆云峰一剑劈下，正中它后颈，正觉得势，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手中宝剑竟被弹开，那物就势一冲，穆云峰整个身体被撞飞出去，重重撞在树干之上，一时痛入骨髓，眼前发黑，站不起身来，那东西转身又俯下头，尖利獠牙对着穆云峰，眼看便要冲过来。

    穆云峰咬牙想要闪避，然而筋骨剧痛，危机间那物猛然又是一声嘶吼，猛地扭转背脊，却是那小魔物使出炎火烙在它身上。

    那物瞬间转移目标，怒火冲天，向那小鬼冲去，小鬼尖叫一声想逃，奈何树林逼仄，他又吓得不轻，想要瞬移，才发现尚不能使用术法，这一迟误，一下便被扑倒在地，那物张开大口就朝他脖子咬了下去。

    “啊——救命——！”

    穆云峰大惊，眼见救之不及，只来得及大吼一声便要眼睁睁见那小鬼被吞吃入腹。

    正是危机时刻，一道白光激射而来，正中那怪物头面，只听一声惨嚎，那怪物竟被打得向后跌去，穆云峰一惊，再看时，那白发人已站在那小鬼身前。

    那怪物朝后猛退了数丈，站定脚步时，头脸皆是鲜血，一看那人凝立身前，发一声喊，转头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那小鬼吓得小脸惨白，惊魂未定，瘫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那人，显然尚未回过神来。那人转身仔细看了看，见他身上并无伤痕，又转向穆云峰。

    穆云峰也方有力气挣扎起身，面上尽是虚汗，勉力道谢，问道：“那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