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谋划策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谋划策 方云漪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慌得他如坠冰窟，面无血色，颤声道：“是我连累了我娘和舅舅，是我累了他们……这可怎么办才好？” 元虹吩咐廊下狼卫道：“请我父王过来。”狼卫匆匆而去。 元虹握住方云漪的手，沉声道：“云儿，你别着急。方夫人是哮月城万俟氏的亲家母，谁要动她老人家一根毫毛，就是跟整个北漠过不去，中原群雄必有顾忌。此刻我们都在这里，大家群策群力，定能想出一条万全之计。” 方云漪放下那纸条，双手紧紧握住元虹的手，强迫自己镇定心神，说道：“是，是。须得快快救她出来才好，她这会儿一定难熬得紧了！” 重陵拿起那纸条又看了一遍，忽道：“咱们这些日子只在妖族地界盘桓，狼族也好，蛇族也罢，谁有功夫把消息传递到中原去？连四魔炼龙这等细节，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东迦罗说道：“我猜是无涯盟故意张扬到中原去的，他们手下爪牙众多，最能干这散布流言的勾当。兴许还是狐族暗中指示，借机挑拨人族对付狼蛇二族，不安好心，唯恐天下不乱。” 片刻间，丹金和闵氏父子快步走进屋内，严惟洲一袭黑衣跟在最后。 原来丹金早起用了饭，正在跟闵惊鸿闲话。狼卫前来禀报，说是龙太子那厢出了事儿，大王子请狼王去瞧瞧。闵惊鸿忙又叫了闵莲君。三人一块儿走来，路上又碰到严惟洲。丹金招呼了一声，严惟洲一言不发也跟了过来。 屋内众人起身相迎，丹金说道：“快坐罢，究竟出什么事了？” 闵莲君见方云漪脸色煞白，不禁惊道：“怎么了？你脸色好差。” 方云漪神情惶急，语带哭腔道：“莲哥哥，我娘她……” 闵莲君走到床边，拉着方云漪一并坐下，说道：“你慢慢说。” 方云漪深吸一口气，便将中原情势说了一遍。严惟洲一步步走到床前，站在万俟兄弟和东迦罗背后，静静垂首相听。丹金和闵惊鸿各自在桌边坐下。 待方云漪说罢，丹金问道：“信呢？”重陵将纸条递给父王，丹金说道：“东禅师，你的信给我们看一看，不要紧罢？” 东迦罗摆摆手，说道：“大家都是方少侠的同伴，狼王请看便是。” 丹金和闵惊鸿一起看了纸条。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几分难色。 一片寂静之中，严惟洲忽道：“此事不好办了。” 方云漪眼皮突地一条，圆睁双目看向严惟洲。 严惟洲神色如古井无波，冷声道：“赵璋仪贪恋权位，为求自保，定会把方夫人推出来承担所有罪名，说不定他还会主张处死方夫人，借此证明自己清白。” 方云漪骇然道：“我舅舅不会那么狠心罢？” 严惟洲说道：“那夜水月湖群雄对峙，赵璋仪当众作保你绝不是龙族后裔，说得信誓旦旦，还为了你亲自下场比武。在天下英雄面前把话说得太满，没有留下半分余地。如今证明你确实是龙太子，他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放？那些追随他的成名豪杰、正道门派也都跟着名声扫地。赵璋仪若是不能和你们母子断然划清界限，不但做不了朝天教教主，在江湖上连立身之地都没有了。” 闵莲君摸到方云漪手心一阵冰凉，忙伸臂搂住他的肩膀，转头说道：“照你说来，赵璋仪为什么不立即处置了方夫人？为什么还要依从华虚门，乖乖等到水月湖群雄大会再作计较？朝天教和华虚门争夺武林霸主之位，这些年来明里暗里较着劲儿。赵璋仪把他亲妹子押到水月湖供人审讯，倒显得他多听华虚门的话似的，从此朝天教在华虚门面前还抬得起头来吗？” 闵惊鸿说道：“倘若赵璋仪当真要撇清干系，那他当然要在天下人面前大义灭亲，凛然无私，旁人才没有闲话好说。否则若是他在梨花山处决方夫人，外人不得而见，难免要怀疑他们兄妹关门做戏，自罚三杯，使那假死掉包之计来糊弄外人。” 想到自己当年救下方云漪，也是用了此计，不禁暗自唏嘘，叹道：“而他要是在问鼎峰搞一场英雄大会，邀请天下群豪前来观刑么——他兄妹眼下声名狼藉，千夫所指，中原群雄谁也不愿意踏上问鼎峰一步。他也只能带着妹子去水月湖了。” 方云漪想到朝天教千年大典，人妖贵宾齐聚问鼎峰，普天同庆，热闹非凡，那时是何等风光体面？他舅舅意气风发，一呼百应，何等威势煊赫？然而如今舅舅见疑于天下群雄，一边是血亲手足，一边是辛苦经营大半生的雄图基业，又是何等进退两难？方云漪当真不敢想象舅舅心境。 而他娘亲……他的娘亲…… 方云漪想到赵龄希此刻所受的身心煎熬，不禁五内如焚，急道：“当年只有我爹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娘根本不知我是龙族后裔。中原群雄指责我娘窝藏龙种，那实在是冤枉了她啊！但只怕舅舅他……他在众人面前分辩不清楚，我娘可就难逃一死了。如今离群雄大会只有几天，车马舟渡是无论如何赶不及了，我要化作龙形飞回中原，或能抢在大会之前救下娘亲。” 闵莲君眉心紧蹙，说道：“可你还不能彻底驾驭龙形。那天在鬼门峡谷，你化作龙形不过半天就变回了人形，然后一连昏迷数日不醒，如何还能救人？” 方云漪急道：“行与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丹金说道：“孩子，只要把人救来北漠，那就什么都不怕了。哪个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到哮月城来要人？但莲儿说的不错，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就算你能驾驭龙形，恁大一条白龙从天而降，呼风唤雨，震天动地，中原人修又不是瞎子，他们焉能看不见？就算你能躲过人族围攻扑杀，你知道方夫人此刻在哪里吗？你上哪儿去救她？怕就怕中原人修守株待兔、捉一得二，顺手把你也给囚住了。你可比方夫人要紧多了！” 方云漪苦思推想，说道：“不知娘亲和舅舅眼下是已经到了水月湖，还是仍在路上，确实难找得紧，那么……那么就不能提前救人了，只有等到水月湖群雄大会的时候，大家伙都聚在一起，我从天上直冲下来，救了我娘亲就跑。那里是水中孤岛，群雄难以追逐围捕。” 闵惊鸿忙站起身来，说道：“可是人修最是jian猾狡诈，他们一定会布下重重机关，严密防备你去救人。那华虚门费心筹谋群雄大会，又大费周章五湖四海放出消息，说不定就是要引诱你自投罗网啊。” 方云漪也急了，起身说道：“伯父，我知你心疼我，可那是我娘亲啊，她被我连累到这般田地，我怎能狠下心肠不去理她？其中情势利弊盘根错节，谁也想不到万分周全，那也顾不得许多了，明知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他一闯。就算我去水月湖拼了这条命罢，人活一世，谁还没有一死？” 闵惊鸿眼泪夺眶而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来到方云漪面前，一把抓住方云漪的手，大放悲声道：“我的小殿下！你父皇已经葬送在水月湖了，如何你今日又要去那不祥之地？方夫人待你如同亲生孩儿一般，她肯定也不愿意你以身犯险。当年你父皇不肯听我劝告，今日求你听老臣一言！” 方云漪不料闵惊鸿如此悲声相劝，先是一惊，随即心中酸楚刺痛，泪如雨下道：“伯父，这……这可真是为难死我了！”扭头扑入闵莲君怀中，伏在他肩头放声大哭。 闵莲君强忍泪水，一边伸臂搂住方云漪，轻轻拍打他后背，一边又伸手搀扶父亲，低声劝道：“爹爹，你别伤心了。” 闵惊鸿思及旧主亡族之恨，悲痛难抑，嚎啕不绝，两手死死抓着方云漪不肯放开，瘫坐在地下哭道：“龙后去了，方大侠去了，如今方夫人也要不在了，你这小孩子也要跟着去了，大家当年千辛万苦保下龙族血脉，如今孤零零就剩我一个人，你们怎么不把我也带了去呢？难道我们千辛万苦救下了你，就是为了看你白白送死吗？我们只盼你安安稳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泪眼婆娑间，看见严惟洲冷然站在一边，闵惊鸿悲愤难当，咬牙切齿骂道：“好个屠龙圣仙，真不知龙族怎么和你结了什么孽缘！你害死龙帝不够，又来祸害太子。若不是你疑心病重，横行霸道抓走太子，太子身世怎么会被人揭发？大家不能太太平平过日子，都是你做的孽！” 严惟洲峭然独立，一声不言语。 闵惊鸿拉扯着方云漪，方云漪又依偎着闵莲君，三人缠作一团没理会处。 丹金只得起身拉扯闵惊鸿，劝道：“闵老弟，咱们有话好好说。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哭哭啼啼顶什么用？你招得殿下都伤心掉泪了。” 闵惊鸿又悲又怒，甩手说道：“你可又来！他见是要走了，你也不说拦一拦？你有什么好话，倒是拿个张主出来！” 丹金一时间无可奈何，转头道：“虹儿，你说呢？” 元虹和重陵对视一眼。重陵点点头，毛茸茸的大尾巴低低垂下，上前从背后抱住方云漪，轻声说道：“云儿，不管你去哪儿，我们都跟着你。” 方云漪一惊，顿时哭都忘记了，忙回头道：“不，不！你不能跟着我去冒险。” 重陵态度十分坚定，说道；“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闵莲君低声道：“我不放心，我也要跟着你。” 方云漪又扭头看向闵莲君，说道：“不行啊！你们怎能陪我去那里？” 元虹转身从囊袋中取出一副地图，展开来铺在桌上，指点着鸿雁府到水月湖之间的山峦河流，说道：“我们今日就跟云儿同去中原。待到水月湖附近，云儿先找一处荒山野岭降落，把我们放下，你自飞回北漠，免得人修前来追捕。我们兄弟俩潜入水月湖救人，然后想办法回来。” 方云漪急得顿足，说道：“你们都听不见我说话吗？你们不能去，万一你们有什么事情……那可使不得啊。” 东迦罗沉思许久，起身高声道：“阿弥陀佛，诸位听我一言！” 众人齐刷刷望了过来，东迦罗朗声道：“大家跑到水月湖硬闯瞎找，也不是个法子。不如方少侠送我赶到水月湖参加群雄大会，届时我代表极乐寺，竭力劝和中原群雄慈悲为怀，网开一面。只要留下方夫人一条性命，以后或是救她来北漠，或是送她去哪里隐居，尽可以徐徐图之了。” 方云漪鼻子一酸，泪水又朦胧了视线，说道：“东禅师，你今天透露消息给我，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你我婚约在前，若是你出面力保我娘亲，说不定连你也会被打成大叛徒。你实在不必对我这么……” 东迦罗微笑道：“你别哭啊，千万不必放在心上。那些中原群雄号称侠义道，有本事就该千军万马杀来北漠，堂堂正正跟妖族决一胜负，这会儿抓住一个孤身妇人大做文章，逞凶斗恶，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无聊样子我可看不惯。纵是穷凶极恶之徒，还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况方夫人是个大好人呢？佛爷非得管一管不可。” 方云漪望着东迦罗爽朗的笑容，泪水连珠价滚下腮边，心想：“从前只道东禅师心宽豪爽，其实他很是心细，他一直陪着我，看着我……他待我真是……真是极好的了。要是能跟他多说说话，多相处些日子，那可有多好？可是眼下情势紧迫，却容不得了……” 丹金咳嗽一声，趁机把闵惊鸿拉了起来，说道：“东禅师愿意出面兜揽这件事情，那真是仁义至极。只是中原形势错综复杂，就算极乐寺力主保下方夫人，其他门派未必能答允。” 东迦罗说道：“事无万全成功之理，只能尽力一试。” 丹金说道：“照我看来，咱们须得准备几手后着，我狼族大军即日开拔——” 东迦罗截断他的话头，说道：“狼王，贫僧劝你万万不可动兵。这个节骨眼上大动兵戈，无异于火上浇油，中原群雄更要拿住方夫人不放了。倘若兵连祸结，竟而酿成第二次人妖大战，岂非我辈罪过？” 眼看两边又要说僵，严惟洲忽道：“方云漪，你送我一起去水月湖。” 方云漪惊道：“啊？” 严惟洲说道：“若是极乐寺劝说不成，我就出手劫走方夫人，然后护送她来北漠和你相聚。” 众人都大吃一惊，方云漪愕然道：“你要回华虚门吗？可是陶宗主那时说过，要是你行为有什么不端，他们……他们就再不顾往日情分了，他们会杀了你的啊。” 严惟洲淡淡说道：“要杀严惟洲也没那么容易。我身败名裂，也不怕再多几条罪状。我熟悉水月湖的地形水文、人手布置，由我去搭救方夫人，总算还有几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