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整整一个晚上，黑瞎子都在脑中编排自己的履历，试图将这一点纰漏完美融合进自己的虚拟经历。 临近凌晨五点的时候，一条陌生号码发来了信息，上面写着地址和时间，落款是解雨臣。 地址就是昨天去过的解雨臣家，报到的时间在一个小时之后。 用“解总”作为备注存好了号码，发了中规中矩的回执之后，黑瞎子坐在简陋的床边，闭着眼又将过往经历再一次复盘了一回。 如果他还有机会解释的话，这个说法应该可以过关。怕的是解雨臣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黑瞎子捏着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终于摸出了取卡针打开了卡槽。 手机里只插着一张卡。黑瞎子扯了根头发在手上绷紧，顺着卡侧边嵌了进去。用发丝做成的细线一点点往卡的中心挪动，藏在其中的芯片便被发丝从另一边顶了出来。 手机卡原本的芯片也被动过手脚，稍稍用力一掀就能将其完整地揭掉。 换上隐藏的手机卡，黑瞎子设置了一条定时信息。设定时间，一个半小时之后。 一个小时，是他前往解雨臣家报到的时间；半个小时，是他预估出来给自己解决问题的时间。 但愿这一趟，他还有命取消掉这个定时信息。 按照原样将手机卡的芯片换回，黑瞎子急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后立刻出门赶往目的地。只是刚出发没多久，就又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刀疤脸。说是有一个重要的机密文件，需要黑瞎子送到解雨臣的手上。 文件送来的很快。刀疤脸知道往日阿山去解雨臣家里报到的时间，也知道迟到会让解雨臣不高兴。要是让解雨臣知道延误了时间的罪魁祸首是自己，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刀疤脸带着文件，马不停蹄地赶到黑瞎子这边，亲自将东西转交。 黑瞎子老老实实抱紧文件，用力冲着刀疤脸点点头：“哥您放心，我肯定把东西送到！” 刀疤脸今天的态度明显比昨天和善，他看着黑瞎子嘿嘿一乐，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哥什么哥，往后没准兄弟还得靠你罩着呢。” 说着，刀疤脸伸手拦了辆车，将黑瞎子搡了上去：“赶紧去，晚了九爷要发火。” 眼瞅着他向司机给了钱又报了地址，黑瞎子冲着刀疤脸咧嘴笑笑：“那兄弟先走了，改天一定好好请大哥你吃顿饭。” 刀疤脸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在汽车刚刚起步的时候，又突然跟车小跑了几步，急切地叮嘱：“这东西可老重要了，你别乱瞅。要不我可保不了你！” 后座上的黑瞎子比划了个“OK”的手势，车子便绝尘而去，将刀疤脸远远地甩在了原地。 一直到汽车拐弯，黑瞎子才动手解开了牛皮纸袋上的缠绕的线绳，抽出了里面的几页A4纸。 是黑瞎子的个人履历。 不仅仅是几页打印出来的个人履历，上面还有用红色钢笔勾勒出来的语句，旁边批注：造假。 这样的批注一共三处。 他不知道这三处是被什么人从什么地方看出了漏洞。都是专业的同志精心安排过的，黑瞎子不相信会这么轻易地被看穿。除非—— 黑瞎子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无间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今天或许真的活不成了。 但到目前为止，这都只是他的猜测。虽然现在喊停司机，自己立刻抽身还能活命，但他心有不甘。 不只是为了安排自己一切的同志们心血不白费；也是为了惨死在他们手下的先辈们能早日瞑目。 手中的几页纸放回文件袋，黑瞎子闭上眼睛仰靠在后座上深呼吸。 要是能够证实自己的猜想，那就还需要在被杀之前返回一份警示给领导。 出租车停在小区大门的时候，离解雨臣给他规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正是日出的时候，黑夜开始撤退，白昼占据天地。 黑瞎子整理了一番仪容后，迈步进了小区。 大概是因为处在节假日的原因，小区里尽是些出来晨练的老人们。快要走到楼下的时候，才看见了一个看起来是要去上补习班的孩子正愁眉不展地仰头看着楼上、手里拿着手机在和家长通话。 孩子可怜兮兮地央求mama骑车送自己去上课，天太早一辆车都打不到。 黑瞎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文件袋，又回头看了看站在楼下等mama的孩子，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解雨臣看起来是刚洗过澡，带着略显潮湿的发丝正站在灶台边做早饭。听见黑瞎子停在餐桌边，头也没回：“坐。” 进来前黑瞎子喷了一身的酒精，现在完全盖住了食物的香气。加上房间里原本就弥漫着的消毒液味道，让黑瞎子更有种身处医院的错觉。 不过房屋的主人大概是习惯了。解雨臣端着新鲜出锅的餐点，在黑瞎子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消毒液的气味熏得黑瞎子有些难受。不动声色地用手指蹭了蹭鼻尖后，伸手将文件袋放在桌上：“解总，这个……刀疤哥说让带给您。” “嗯，”解雨臣依然是低头安静吃饭，“看过了吗？” 这么短的时间里，黑瞎子不确定自己的预估正不正确。可当面问话让他根本没有再多的时间重新将思路整理一遍。 只能赌一把。 “看了。” 解雨臣抬头看了过来，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刀疤怎么跟你说的？” “刀疤哥说这个东西很重要，不准看。”黑瞎子双手搭在腿上，缓慢收紧成拳，“被发现的话，他也保不了我。” 解雨臣表情恢复平静，刚才的惊奇仿佛是幻象：“那你这是明知故犯？看上去情节更恶劣。” 他昨天见识过解雨臣给刀疤脸斟茶时候说让他降降心火的模样，和现在相差无几。越是柔和的模样，对面的人下场就越惨烈。 黑瞎子用过全身的力量去调动嘴角的肌rou，扯起了一个勉强算是笑的表情：“我以为是解总安排，特意叫我看的。” 对面坐着的人再没说一句话。解雨臣认真地垂着头，一双修长白皙又指节分明的手握着普通的木筷子，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几口饭吃干净。 这种被吊着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就算是要有什么后果，黑瞎子也希望能来个痛快的。而不是在豪赌开始之后，还在这里坐着看对方吃饭。 但解雨臣似乎就是故意的。一直到擦了嘴，解雨臣才重新看向了黑瞎子：“甩锅甩到我身上，这下你刀疤哥可是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重要文件不应该由我来送，这是第一。”黑瞎子悄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尽量不去想解雨臣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解了多少。 “重要文件应该有保密手段，比如最简单的密封条。这是第二。” “对我档案存疑的情况下，还由我本人转送，不合常理。这是第三。” 说到这里的时候，黑瞎子心里变得越来越踏实。从一开始的犹疑到现在的极其肯定。早上这一场，完全就是一个简单地测试。 只不过是因为黑瞎子自己心里忐忑不安，所以才会一时间慌了神，忽视了其中的端倪。 黑瞎子常常舒了一口气：“最后，出租车也是一个破绽。” “咱们这种十八线小城镇，比不上大城市，一抬手就有车。但载我来的那辆车，好像是一早就等在那。” 要不是刚刚在楼下听见了那个孩子的央求，黑瞎子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这些全都串联起来。 放在桌上的文件袋被解雨臣拿起，盯着棕色的牛皮纸袋几秒后，他突然笑起来：“知道吗？” 解雨臣随手摆弄着纸袋，完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你是第二个直接承认自己看了文件的人，但却是第一个看出来这是个局的人。明明就是个很基础的测试，没什么技术含量。” “第一个……”黑瞎子收了心中一部分警戒状态，“是阿山哥？” “对，就是他。”解雨臣对这个名字似乎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敏感，只是点点头，“剩下看过文件的人，一开始都矢口否认，直到车上的监控录像摆到面前才跪着说自己知错了。” “那不是还有些人没有看过文件？”黑瞎子看着解雨臣拿着文件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 解雨臣进了书房，在进门后伸手挡了一下要合上的房门，示意黑瞎子也可以进入。 碎纸机打开，几张文件被塞进了运转的机器之中。解雨臣随手将文件袋塞进了垃圾桶：“待在我身边的人，不是只忠诚就可以。” 解雨臣转过身面冲着黑瞎子，半倚在办公桌边：“不管是阿山还是你，我看上的除了忠诚之外，还有胆识。相比起来，我更喜欢你。” “你比他更心细。” 后面似乎还有半句话。但黑瞎子只看见解雨臣闭上了嘴唇，看着自己晃了一下神之后，笑了笑。 危机似乎解除。黑瞎子眼瞅着碎纸机停止运转，解雨臣伸手打开电脑电源，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黑瞎子顺从地靠过去，在被解雨臣按在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的时候，黑瞎子看见了时间距离定时信息发送还有二十五分钟。 昨天暴露在解雨臣面前的走姿问题，始终是一个雷。如果不处理的话，难免造成隐患。黑瞎子酝酿了一下提问的情绪，开口：“解总……昨天您说我走路姿势，我、回去看了。” “嗯？”解雨臣正在把移动硬盘接在电脑上，“然后呢？” 解雨臣的这种反应更让黑瞎子吃不准：“我没觉得……好看。” 连接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来，解雨臣直起身看向黑瞎子：“我说好看就好看，轮不着你来质疑我的审美。” 话题绕不到正路，黑瞎子有些烦躁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脸上还是继续维持着略显拘束的样子。仰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人：“我是想再练好看一些，解总能更喜欢。有没有模板，我想照着学。” 墨镜下的解雨臣蒙着一层不太真切的雾，他正冷着一张脸盯着自己：“留你是让你做助手，不是让你想方设法爬我床。” 一摞手写文件砸在桌上，解雨臣不复方才的柔和：“这是你第二次惹我。事不过三，再有一次，你就滚回去继续当你的小碎催。” 刀疤脸说，平时的解雨臣很好说话；生气的时候笑得越亲切，死得就越惨。 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板着一张脸又摔又砸的解雨臣，其实不是在生气？ 黑瞎子觉得自己这个猜想简直是胡闹。不过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走路姿势的危机，暂时可以解除。 找了个借口去厕所取消了定时信息，出来前又按照解雨臣的要求对马桶圈又洗又刷又消毒。黑瞎子往里面倒洁厕灵一边腹诽：老子他妈以后憋到膀胱爆炸都不用你厕所，你一个该枪毙的玩意儿有什么脸嫌老子脏？ 回到书房的时候，解雨臣已经去到阳台和什么人通话。黑瞎子出来的时间有些晚，只听到了模糊的最后一句：明晚九点，准时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