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消云散
苏紫金觉得自己一定是自己小时候太欠揍了，给家人添了太多麻烦，所以老天爷才在他长大后让他的弟弟们接二连三给自己找麻烦，好让他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 当他来到医院时，爸爸mama已经都到了医院，mama坐在轮椅上，半垂着头，面色惨白，好似马上就要晕过去了，父亲则站在他身旁，望着急救室的大门，抿着唇，用手轻轻抚摸mama的后背。 “妈？” 苏紫金快步走过去， “小雨怎么样？” 赵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苏梦道， “没有生命危险，他的一个下属保护了他，但是他的头部还是受到了剧烈冲击，头骨在碰撞中存在损伤，不知道...” 苏梦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了。” 苏紫金拍了拍苏梦的肩膀， “没事，人活着就没事，小雨身体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苏梦听了这话转过头望向苏紫金， “小雨在出事前给你打了一个电话，是吗？” 苏紫金笑道， “爸，你怎么这么神通广大，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小雨被发现时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手机，手机没有坏，通话记录是你的手机号，他和你说了什么？” 苏紫金沉默了，虽然小雨还没能说完那句话，甚至没说出让他救的那个人的名字，但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值得吗？苏紫金想，你那么在乎他，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可廖云峰这样的人真的会在乎你吗？ 苏紫金对苏梦说：“他刚接通爆炸就发生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然后苏紫金选择做一个彻底的旁观者，他知道接下来苏梦会对廖云峰做不利的事情，可他不愿意知道具体都是什么，他既没办法真的对廖云峰下手，也没办法答应弟弟的请求去保护廖云峰。是的，廖云峰很惹人喜欢，可他又委实是个祸害，他没有理由为了他伤了父母的心，他甚至想，假如他真的被处理了，世界可能就清净了。 他就这样把自己埋在工作里，偶尔看一看新闻，通过新闻他知道廖云峰现在应该不好过，可廖云峰一直是个很强大很聪明的人，应该有办法处理这一切。 直到他知道廖云峰怀了孕，直到他看到廖云峰踏上法院的台阶，后背挺得笔直，然后突然向后倾倒，像一棵被人拦腰砍断的白桦树，苏紫金接住了他，才发现廖云峰原来已经变得那么轻了，他把他搂在怀里，感觉到昔日那个温暖甚至可以说是炽热的身体冷得像块冰，胸膛里的心脏越跳越慢，然后渐渐没了声息。 他开始后悔了。 他把廖云峰送到了急救室里后苏梦也来了，苏紫金盯着她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爸，你明明已经把家里医疗产业的所有业务都交到我手里了，怎么还能越过我查到廖云峰的产检记录？你这不是是把我架空了嘛！” 苏梦望着他的笑容，没有笑， “因为我不相信你。” 苏紫金的笑容僵硬住了。 “什么？” 苏梦慢慢走到苏紫金身边，淡灰色的眼睛仿佛已将他看透了， “苏紫金，你别笑了，你现在的表情，太难看了。” 说完，在走廊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亲眼看廖云峰死，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一切就结束了？” 苏紫金收起了僵硬在脸上的笑容，声音情不自禁高了起来， “你真的觉得，小雨会原谅你对廖云峰做的事情？他的孩子和他的老婆，被你一起害死了！” 苏梦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他会原谅我的，他是个善良听话的好孩子，而且他知道分寸，或许一开始他会很痛苦，可过几年他就会明白，廖云峰不配做他的妻子，那个孩子更是个错误，他只是一时间被廖云峰迷了心智，以后我会给他找更好的老婆，孩子还可以再生，他想要几个要几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紫金感觉胸膛好像起了火， “您难道不觉得，和谁结婚，和谁生孩子，配不配，合不合适，都应该是小雨决定的吗？” 苏梦说：“他这么年轻，懂什么合适不合适？你也知道的，他从前没谈过什么恋爱，自然是廖云峰一骗就神魂颠倒、海誓山盟了，还是说...你觉得他们合适？” 苏梦顿了顿，抬起头，微笑着望向苏紫金，看上去优雅而美丽， “你若是真觉得他们合适，又为什么不好好保护你的弟媳和侄儿，现在反倒来事后诸葛呢？” 苏紫金说不出话来，他只能也在长凳上坐下，头靠在长椅上，闭上眼。 时间度日如年，不知多久后，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张开眼，看到苏晴雨正穿着病号服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头上绑着厚厚的纱布，面色惨白，手上还残留着带血的针眼，向来淡然的浅灰色眸子布满了血丝，仿佛立刻就要掉出来了。 他一把握住苏紫金的肩膀，青筋爆出，上气不接下气。 “云峰哥呢，廖云峰呢！” 苏紫金一瞬间眼眶湿润了。 “在...里面抢救呢...” 苏晴雨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他双手紧握住苏紫金的手，眼睛里含着泪水， “怎么会这样呢？他怎么会自杀呢？他不会自杀的，他还怀着孕呢！小豆子、小豆子，他怎么会不要小豆子呢？他很喜欢小豆子的，他还在吃Omega激素呢！大哥，云峰哥他是真心想要孩子的，他不会这么做的！” 苏梦突然开口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心想要孩子的呢？或许他本就想靠孩子拉拢苏家，结果发现我把他举报了，知道计划落空了，留着孩子也没用了，不如死了干净，毕竟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不是吗？” 苏紫金深深望了一眼苏梦，又望着面前的弟弟，咽了咽吐沫，将眼角的湿润和喉头的哽咽一并咽了下去， “是啊，小雨，廖总一直是个活得很清楚的人，做任何事都讲究利益，当初他可以那么利用文森特，为什么不会同样利用你？也许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他又是那种刚烈的性子，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苏晴雨沉默了，然后缓缓站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墙角，慢慢蜷缩起身子，将头埋在了环抱的胳膊里。 苏紫金望着苏晴雨，转头闭上了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急救室的灯忽然灭了，大门打开，像一个深渊大口，深渊里走出来的医生推出来一个床，里面盖着白布。 “对不起我们，我们尽力了。” 苏紫金情不自禁望向苏晴雨，只见苏晴雨缓缓站起身，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扶住了受伤的脑袋，苏紫金连忙跑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廖哥...云峰哥...云峰...廖云峰...” 苏晴雨喃喃着走到床边，呆呆望着那块白布，小心翼翼掀起一个角，好像怕吓到廖云峰，然后他看到那张熟悉的好看的脸，仿佛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笑吟吟坐起身，让他去摸自己的肚子，对他说， “小雨，这么久没见了，一见我和小豆子就哭丧着脸，是不是傻了。” 然而很久很久，廖云峰都没有坐起来，苏晴雨慢慢将白布放了回去，转过头，呆滞地望着苏紫金， “哥，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无声从他眼眶里流了出来，他的声音因为哽咽而含糊不清， “就算我当时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我让你救的究竟是谁吗？” 然后他的身子又摇晃了一下，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头，一把握住廖云峰白布的手， “云峰哥，云峰哥，你醒醒，你看看我...” 他浑身都在打着哆嗦，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廖云峰，廖云峰，你起来，你他妈给我起来，是你先勾引我的，你不能这样，你要对我负责，你个王八蛋，你竟然就这样自杀了，不是说好很快就见面的吗？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为什么！” 他的身子晃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像狂风中的大树，受不住那飓风的侵袭，轰然倒塌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