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五

    穆承雨瞅着墨秦的鹅蛋脸，脸上布满了因为方才的言语而心存芥蒂与委屈的神情，一点都不加掩饰，因为他使小性子的对象是穆承雨，一个永远不会对他说不的人。

    穆承雨太了解他了，能如数家珍得细数出小秦多少个优点，同样也能细数出多少个缺点，再把那些缺点全部收进口袋里，让他眼中看到的小秦永远是最好的那一个。

    他知道墨秦现在过得其实很疲惫，也晓得他为什麽一直拖到这个年龄却迟迟不肯结婚，每个人心中都有那块最执着的地方，墨秦恰巧就是捂着这块执着坚持这麽多年不放手的人，跟他一样，那麽傻。

    穆承雨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墨秦的头，他也真的这麽做了，轻轻抚平墨秦细软的黑发，温言道：「小秦，你现在过得很辛苦吗？」

    墨秦被他摸头的举动惊的一怔，又突然听到承雨纯粹而温柔的语调，墨秦突然感受到一股冲击心灵的力量，在他灵魂深处彷佛有一道声音在凄厉得告诉他：这段羁绊是很重要的，即便短暂也不要丧失他，即便丧失他也不要忘记他。

    墨秦眼眶一热，突然释然得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却道：「自由总是得付出一点代价……」

    「你说的没错，小秦，自由总是得付出代价。」穆承雨平静得看着墨秦，道：「是好是坏，我们概括承受。」

    墨秦盯着穆承雨看了好一会儿，才惴惴揣测道：「你当年突然出国离开湘城，其实是逃走的吧……你也逃离白家了吗？」

    穆承雨不置可否，低沉道：「我不如你勇敢。」

    墨秦自嘲得摆了摆头，道：「我那不叫勇敢，只是为自己着想而已，相比起我，你现在看起来过得好多了，既然离开了白家，那你……」墨秦有些不确定，难以启齿得问道：「你现在有伴侣了吗？」

    穆承雨收拢了笑容，沉默了半晌，答道：「我没有伴侣。」

    墨秦何其玲珑的心思，立刻听出了蹊跷，道：「但你现在有交往的物件了，是吗？」

    见穆承雨没有立即否认，墨秦又再接再厉得问道，颇有些稀奇劲儿：「是怎麽样的一个人？你们交往多久了？他是什麽性别，是做什麽工作的？你们有打算要结婚……」

    眼看墨秦越说越离谱，穆承雨赶紧打断道：「都没有的事，你别再乱说了。」

    墨秦总觉得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怯意，他突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贴到了穆承雨的身上，手更是挽上对方的手臂，甜腻腻得说道：「跟我说嘛，这有什麽好害羞的……所以，你是真的跟白杉城没有关系了？他新交往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Omega你也都不在意了？」

    穆承雨并没有因为这个话题感到困窘，反而因为墨秦不按牌理出牌的亲昵举动给弄羞了脸，他故作镇定得轻咳了一声，颇有些无奈道：「跟我本来就没有一点关系，真不晓得你的小脑袋里都装着什麽？」

    墨秦像偷吃了蜜一般得笑着，他睁大一双猫眼，直勾勾得瞅着穆承雨，半是揶揄半是试探得问道：「你就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白杉城吗？」

    穆承雨平静得看着他，已经不会再为了小秦这些无心又伤人的话给牵动了情绪，他温和而忧伤得轻喃：「我喜欢谁，你还会不晓得吗？」

    墨秦刹那间恍了神，怔然而无知得看着承雨近在咫尺的浅棕色眼眸，以及眼角那滴浅色的泪痣，他转瞬间理解了穆承雨藏在话里的深意，一时间搁浅的迷惘，任谁都得沦陷进去……

    包厢大门此时传出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之间静谧无声的交流，墨秦赶紧松开了穆承雨的手臂，端正坐回自己的位置，原来是服务生来提醒可以开始送上饭後甜点了，并对着墨秦道：「本店的老板今日有招待所有来店的Omega贵客，请公子品尝看看。」

    墨秦不明所以，新鲜得瞅着服务生从酒篮中的法兰西绒布里取出一瓶酒，墨秦瞄到了商标品牌也吓了一跳，是一款非常昂贵的品牌，没想到居然也有出适合Omega饮用的点心酒。

    由於两人方才吃的料理有一项是锅物，服务生小姐便邀请墨秦到餐厅附设的更衣室将热食的气味给去除掉，墨秦从未接受过这种待遇，有些惴惴却又跃跃欲试得瞅了穆承雨一眼，得到鼓励之後，就兴高彩烈得跟着服务生去换衣服了。

    墨秦离开没多久，包厢大门又被敲响了，穆承雨亲自走过去应门，一打开门，果然看到一位高大而阳刚的男人，正瘫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得堵住门口，穆承雨哭笑不得得把人领了进来，男人却不肯。

    穆承雨只好配合得站在门口罚站，也幸亏餐厅的隐私做得良好，走廊上没有闲杂人等，就算有，也认不出他们餐厅的老板居然纡尊降贵亲临，还板着沉郁的脸孔充当活门神，也不知道是在防贼还是讨债。

    穆承雨打趣道：「你这是舍不得那瓶酒钱了？」

    赤九狼却答非所问，一掌撑在门框上，倾身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穆承雨双手抱臂，讶然九狼居然惦念这种事情，眯着眼道：「难为你还特别跑了一趟餐厅就为了看他一眼，如何，有什麽感想吗？」

    赤九狼紧抓着承雨的视线，不让他逃离片刻，低沉道：「你喜欢他什麽？」

    「很多呀……」穆承雨不假思索得回答道：「可爱的长相，不服输的个性，对着我的时候，永远像个理直气壮的小男孩，特别让人着迷……」

    赤九狼突然伸手捧住穆承雨的後脑勺，手腕一转，穆承雨就被迫躺在他的掌心里抬起头，直视那双内敛而情深的乌黑瞳孔：「你亲吻过他吗？」

    穆承雨愕然得摇头否认：「没有……」

    赤九狼却像是在旱漠中乾涸许久的孤木，急切渴求甘霖滋润，他用拇指抚过承雨柔软的嘴唇，彷佛照映着净土的颜色，他眼神一沉，手腕一用力，穆承雨几乎要跌进他的怀里，他隐忍得皱起眉头：「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是怎麽吻你的……？」

    「九狼……」穆承雨沿着九狼的手臂，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有些不知所措得安抚着对方彷佛负伤的模样。

    「邱成鸢呢？他是怎麽吻你的？」赤九狼阖上眼廉，轻嗅着穆承雨身上的味道，彷佛不忍去看他想像中别的男人如何亲吻这双嘴唇的画面：「肯定一点都不温柔，把你当成他的私有物品对待……就像他现在怎麽对待你一样。」

    「你分明一点都不喜欢他……」赤九狼低沉的嗓音焦化不为人知的苦楚：「你不喜欢邱成鸢，却让他亲吻你；你喜欢墨秦，却不可以亲吻他……为什麽？」

    穆承雨没有回答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解答。

    「既然喜欢，却不能够亲吻。」赤九狼黯然伤神，一句话咀嚼在口腔里，终究只嚐得出苦涩的滋味：「承雨，你告诉我为什麽？」

    「……你後悔了吗？」穆承雨眼波融融，似乎蕴含了太多的水分：「後悔我当初跳下泳池，就为了找到你。」

    「不，不……」赤九狼闭着眼睛摇头，垂首抵住承雨的额头：「以後的每一次，我都愿意为你跳下水池，不管多少次。」

    他提起穆承雨的下巴，猝不及防得追寻着那双柔软而甜蜜的唇瓣，穆承雨退无可退，又做不到真正对九狼狠下心肠，歉疚跟怜爱终究站了上风，他也闭上了眼，仰起头彷佛等待一个罪刑的宣判。

    九狼最终吻在了他的下巴上，距离唇角不过几毫米的位置，他明白九狼又再一次为了他妥协。

    赤九狼在周围都是承雨的气息之中冷静了半晌，似乎也觉得自己为了去看一个穆承雨惦记许多年的Omega，而大费周章得跑来两人吃饭的地方堵人，这举动未免太过孩子气，但他面上没有表现任何反常，脱下自己的外套重新披在穆承雨的身上。

    「匆匆忙忙穿了一件恤衫就出门，会着凉的。」赤九狼低声叮嘱道：「那瓶酒是专门为Omega酿造的，你别担心。我先回去喂狗，你晚上开车要注意一点，慢点开。」

    穆承雨在旭城居住了一段时间，有九狼在的地方让他感到格外安心，他在军事基地发生的意外所产生的创伤後遗症也日渐康复，而邱大人只要工作不忙碌的话，几乎每日都会跟他视讯通话。

    即便知道他跟九狼住在同一个屋檐也不恼怒，至少表面上没有异议，穆承雨晓得那是因为邱成鸢知道他跟九狼就是很单纯的室友关系，也清楚他日常所有的一举一动，才会显露如此大方体贴的一面。

    虽然邱大人没有催促他返京，然而穆承雨却为了另一件事情不得不回到燕京。

    这日他接到了一通来自警方的电话，说是他的朋友出了车祸，由於联系不上其他任何亲属，便询问他愿不愿意过来协助车祸事件的处理。

    穆承雨一听见出车祸的人是谁，跟警方确认人目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已经送医治疗，赶紧火急火燎得订了一张飞往燕京的机票，跟九狼匆匆打了一声招呼，便搭车赶往机场。

    等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五、六个小时之後的事情了，他询问到了病房号，正好赶上护理师到床边检查体温跟喂药，穆承雨看到病床上的人即便很瘦弱，人至少是清醒的，正乖乖得张嘴吃药。

    穆承雨悄声得踏到了床边，病床上的Omega立刻机警得注意到了，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穆承雨和善又关切的眼神。

    护理师见到终於有人来探望病人，热心得将病人的状况一五一十得告诉穆承雨，穆承雨赶紧询问了关於车祸的事发经过，对方也了解的不清楚，只说警方已经完成初步的笔录，另外那位肇事方，严格说起来这起车祸也不完全是对方的错，人倒是态度非常谦和，也愿意负责任到底，看上去是一位家世良好的年轻Alpha。

    护理师还说，那位年轻的Alpha把人撞着後，亲自将人送到了医院，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他们配合做完笔录之後，由於穆承雨迟迟未出现，便先暂时离开，待会晚点还会再过来。

    护理师离开之後，穆承雨拉了张凳子坐到了病床边，床上的Omega正是花庆，自从他搬进穆承雨替他张罗的私人公寓之後，花庆的病症有逐渐好转，气色也调养回来了些，只是人还是瘦，一双眼睛显得又圆又大，乌黑的睫毛也是根根分明，他怯生生得瞅着穆承雨，却不再惧怕与人对视。

    「感觉还好吗？」穆承雨拽了拽花庆的被角，温和道：「身体有没有哪里会疼，会不舒服？」

    花庆摇了摇头，代替了话语，穆承雨再接再厉得问道：「怎麽会被车撞着了？照顾你的婶子呢，怎麽没让她跟着你一起出门？被车撞可不是闹着玩的，幸好这次只是皮外伤而已，骨头也没断，你这样会让我很担心。」

    花庆一直盯着穆承雨的眼睛看，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上面还缠着绷带，小心翼翼得拉住了穆承雨的袖子，轻声沙哑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穆承雨轻叹了口气，反手握了握花庆了手，道：「我不是来这里听你道歉的，下次要小心一点，不要逞强，知道吗？」

    穆承雨温柔得陪着花庆聊了好一些话，没多久花庆就睡着了，穆承雨守在床边等了一会儿，那位开车撞着花庆的Alpha果真依言又赶回了医院，两人一见面先是客套了一翻，那位年轻的男人还率先轻手轻脚得走到花庆的床边确认了一下对方没事，才走出病房提议穆承雨到楼下的咖啡厅坐一下。

    男人开门见山自我介绍姓高，大名长青，今日会开车进小区是为了教住在里头一位朋友亲戚的孩子读书，教完课後正好载着那孩子出门，哪想到那孩子正好瞧见了走在边上的花庆，开心得唤了他一声，花庆就被吓了一大跳，突然窜到路中央想往住屋区跑过去，男人赶紧踩了煞车，但还是撞了上去。

    男人表明自己愿意承担所有损伤的费用，穆承雨瞅着对方不过二十初头的年纪，言行举止却已然非常成熟，外貌亦是阳光又充满信服力，他便简单说明愿意私下和解，医疗费用在对方的坚持之下，穆承雨便让他结清了。

    这趟回来，邱大人碰巧不在燕京，穆承雨便没有待在他的官邸，穆承雨每日都到医院去陪花庆待一小阵子，居然还碰上高长青两次，高长青都没有久待，带着慰问品跟花庆打过招呼後便离开了。

    穆承雨看着花庆怯懦中带着一丝阴郁的神情，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还有些害怕这麽近距离接触一个Alpha，花庆虽说已经将之前受到暴行的记忆全部忘却了，身体却残存着害怕的本能，他缺乏安全感得抱紧棉被，听到穆承雨温柔的嗓音，才逐渐放松了身子，摇摇头。

    期间，由於穆承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恩恩，便想抽空去看看他，得到的回覆是约在某栋别苑，而不是原本的柯府，穆承雨不疑有他，依照约定的时间造访，却被告知在客厅等候。

    他等了好半晌儿，却依旧没有等到恩恩冲下楼扑进他的怀里，他正想找个人来询问状况，却在踏出走廊的那一刻，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客厅的门口。

    穆承雨撞在了对方的胸膛上，像是那只被守株待兔的兔子，男人伸手虚扶住他的腰肢，宛如揪住了兔子的颈毛，从容不迫道：「还好吗？」

    穆承雨怔然得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出了对方的名字：「戚莫……」

    察觉到男人炽热的温度，以及收敛过却依旧侵略性十足的信息素，穆承雨後退了一步，男人却猛地握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他推回了客厅，他往前欺身，穆承雨下意识闪身一躲，就自然而然得被戚莫抵在了墙壁与他之间。

    戚莫不让穆承雨有闪躲的空间，一手捏住了穆承雨的下颚，往上提起来迎接他的视线，语调不容置喙：「不要逃避，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的身体真的好了吗？」

    「好了……」

    「谎话。」戚莫阖上眼，隔着两个鼻头的距离往空气中轻轻一嗅，似乎品尝了一下後劲，遂睁开那双黑醋栗色的瞳眸：「你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浓了。」

    「戚莫！」穆承雨难堪得别过头，却没有甩开男人的手劲：「你太超过了，放开我。」

    戚莫从善如流得松开了穆承雨，甚至让出一条通道让他走出去。

    穆承雨心浮气躁得远离戚莫，正要往客厅的沙发区走过去，他不过迈出了两个步伐，戚莫却没有遵守诺言，猛然从後方拦腰抱住了穆承雨。

    亲密无缝的肌肤接触让穆承雨一瞬间乱了脚步，惊吓之余，穆承雨几乎软倒在戚莫有力的臂弯中，戚莫由後方捏住了承雨的下巴，轻松得将穆承雨的颈部线条全部暴露在日光灯以及男人的目炬之下。

    优美、纤细而脆弱，而自古脆弱的东西，一则令人怜爱得想加倍呵护；一则令人恨不得生生摧残揉碎。

    「啊……」戚莫埋首枕进穆承雨柔弱无害的颈窝，充满攻击性的雄性气息大肆侵略这一小片姣好洁净的肌肤，戚莫每一次深沉的吐息都让穆承雨感觉到触电般的凌迟，他的腰窝阵阵发软，鼻息低低闷吟，再也无法脱离男人的掌控。

    戚莫贪婪得吸吮穆承雨由後颈散发出来的浓郁花香，强化训练的异觉封锁了他的五感誉值，降低了他的感官欲望，然而承雨身上的香味，才让他见识到：何谓一嗅方之渴。

    「你身上那麽香，还敢招摇得走在路上？」戚莫摩娑着穆承雨的後颈，冷淡的口吻貌似谴责及失望：「承雨，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