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三

    自此之後，穆承雨又陆陆续续跟窦朦碰面了几次，主要是他陪着有钱又有闲的窦小公子出去浪，也让穆承雨见识到，一个贵族政要家的Omega，居然能有那麽多夜晚活动。

    窦朦很经常出入朋友开设的私人会所，里面提供喝酒、打牌，玩球等等的娱乐项目，但窦朦也不玩这些，也不跟其他Omega聚在一块儿，就坐在最醒目的位置，提供其他Alpha们围绕在他身边阿谀奉承的机会。

    他这回又打算去朋友开在奢侈品摩天大楼里面的会所，也就是上回邱彩莹带穆承雨来吃饭且初次遇到窦朦的地方。

    恰好这日京城四少之一的沈家少爷，沈炎卜也在会所，窦朦得了消息，不想看到他，就临时改拉穆承雨到楼上的餐厅吃饭，餐厅经理可不敢怠慢他们，立刻空出了一间独立包厢。

    在服务生送菜换盘的期间，穆承雨无意间窥探到隔壁包厢的动静，似乎是一场家族餐聚，却几乎没有什麽交谈声，然而就在服务生送上第二轮菜肴时，穆承雨突然听见隔壁包厢传来一阵高亢争执的声响。

    听内容，似乎是在控诉包厢内的某个男人，说他傲慢又无礼，还是个平民，完全配不上他们家既是贵族又品貌非凡的宝贝Omega云云，而被怒斥的另一方却稳坐泰山得不发一语，没有回击，更没有回应。

    随後没多久，穆承雨就看到一位中年的Alpha绅士携带他的夫人匆匆离开包厢，看样子被气的不轻，而後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离席，最後留在包厢内的，看起来就剩下那对不受长辈祝福的情侣。

    门不当户不对而遭受棒打鸳鸯的戏码总是层出不穷，穆承雨听到对门传来隐隐约约嘤嘤哭泣的声音，是那位受尽委屈的Omega，他断断续续说了好些话，时而啜泣，时而激动，穆承雨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麽，却也可想而知那张梨花带泪的可怜模样。

    怪的是这哭声，还莫名有些耳熟。

    窦朦早已经贴到了包厢门边，竖起耳朵听戏，见穆承雨朝他看过来，就招了招手把人也唤到门边，神神秘秘得对穆承雨道：「你知道隔壁那个是谁吗？」

    穆承雨摇头。

    「是鹿洋。」窦朦公布答案，还怕穆承雨不知道似的，得意洋洋道：「就是白大少的表弟。」全然忘了穆承雨从小就是住在白家的人，怎麽会比他更不清楚。

    难怪穆承雨觉得这个声音耳熟，又惊觉居然有人会对鹿洋这样漂亮乖巧又有身分的Omega如此冷酷无情。

    「来看看另一位是谁。」窦朦维持着看戏的心态，带着穆承雨一起守在门边，他已经许久没有遇到有趣的事情，也因此忽略了穆承雨沉重的神情变化。

    这时对面的包厢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随即就要走出来揭晓答案，却听见鹿洋紧接在後激动不已的哭声：「你不许走！」

    鹿洋跑上前，勘勘从背後抱住了欲狠心离开他的男人，啜泣道：「是我没先跟你讲会请伯伯跟伯母来的，但他们也就是想跟你吃一顿饭而已呀，而且他们是商会的核心干部，你们认识後也会对你有帮助的！」

    鹿洋抽抽答答的倾诉了好一些服软的话，听的周围的人骨头都酥了，然而被他深情爱慕之人却无动於衷，甚至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直到最後鹿洋真的哭累了，十分脆弱得质问了一句：「我究竟哪里配不上你了？」

    男人还是不答。

    「是因为他吗？」鹿洋说着完全能让人猜出故事全貌的台词：「我哪里比不过他了？就因为他比我早一些认识你吗？」

    鹿洋咬着嘴唇，洋娃娃般的大眼睛流露出了上位者的倔强：「他才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样子，你还以为他是什麽单纯无辜的人吗？你难道不知道他跟我哥哥是什麽关系吗？」

    窦朦听到这句话，脸色骤变，他脑海中的思绪瞬息万变，下一秒钟就往穆承雨狠狠瞪了过去。

    「你看看你等了他那麽多年，他现在人在那里？」鹿洋说到激动处，忽然扬声道：「他就是个……」

    「住嘴！」一道愤怒的低吼震住了鹿洋：「不要太过分！」

    「站住！你不可以这样对我！」鹿洋尖锐道：「你以为你公司融资的钱，都是哥哥一个人拿出来的吗？我伯父他……赤九狼！」

    而後，不论鹿洋如何低微的乞求，男人都不再停留他的脚步，两人极具的体格差异让他轻易得就将鹿洋甩开，大刀阔斧扬长而去，留下鹿洋站在原地暗自垂泪。

    穆承雨早该联想到的——那通电话中，赤九狼跟白杉城没有说清楚的事情，竟是鹿洋与他仍有未了结的纠葛。

    九狼却对他只字未提。

    邱彩莹在自己经营的艺廊举办了一场私人的艺术博览会。

    她私心原本是想藉此邀请赤九狼过来，祝贺他伤癒归国，然而却因为穆承雨之前被紧急招募到蜿国支援调查局办案，因此延迟了几周，但还是按照预期办成了。

    赤九狼应邀参加，穆承雨就跟他约好在彩莹的艺廊碰面。

    穆承雨心事重重，为了九狼跟鹿洋之间的问题，虽然说鹿洋发自内心倾慕於九狼这件事并没有什麽错，但穆承雨总觉得问题是出在赤九狼的公司，也不知道白杉城在提出帮助九狼的时候，究竟在背後指导了多少东西，甚至是拿捏了多少筹码。

    穆承雨抵达艺廊後，就在玄关处的大理石花园，遇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赤九狼。

    九狼今天穿了一套合身的银色西装，像往常一样未系上领带，领口微开，露出底下鼓胀的胸肌线条，他原本抱着手臂正盯着一处水池观看，一听见穆承雨的声音，立刻转过头来朝他会心一笑。

    「你来好早。」

    穆承雨手上提了两袋物品，九狼随即替他接了过来，才对穆承雨道：「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早，所以我要比你更早。」

    他又问起穆承雨带来的两袋东西是什麽。

    「送给彩莹的礼物。」穆承雨有些赧然道：「之前送了她一个我开发出来的宠物养育软件，好像没有真的送对点上，所以这次就选了Omega一定会喜欢的东西，一些搭配礼服的配饰。」

    赤九狼点点头：「那怎麽会有两份呢？」

    穆承雨笑道：「啊、另一份是准备给……」

    邱彩莹忽然从玄关处的二楼探出了头，唤住了穆承雨跟九狼：「九狼大哥，你来了怎麽也不先进来？」听那语气还含羞带嗔的。

    两人很快就看到了邱彩莹，身边还拉着一位被帽子连面纱遮住容貌的男子，穿着宽松的长风衣，他在见到穆承雨那一刻，才主动掀开了面纱，露出一张绝色容颜。

    穆承雨微微欠身，和悦道：「崔璇，许久不见。」

    崔璇的气色相较於穆承雨最後在茶城见到他的模样，变化非常大，看上去健康了许多，归功於他成功戒酒，更多是源自於他与紫大少的心结终於解开，并接纳了丈夫给予他无止无尽的宠爱。

    崔璇的本性其实是很文静的，端庄中又带着点腼腆，只不过先前因为重度抑郁而酗酒成瘾，才会导致他情绪起伏过大，而给人一种任性又骄纵的误解。

    以前的他极少会笑，但长的实在是非常漂亮，面无表情都自成风情，况且他见到穆承雨後，就罕见得露出了笑容，哑声道：「小雨哥。」（崔璇有点面瘫属性XD）

    邱彩莹转过头看向崔璇，露出了惊呆的表情，道：「你怎麽也喊小雨哥哪？那你叫紫大少什麽呀，也叫他哥吗？」

    崔璇立刻收回他的笑容，面无表情得申明道：「紫重云。」

    穆承雨却很欣慰看到崔璇整个人都康复了许多，微笑道：「你找到了另外那半幅画了吗？」

    崔璇请人将他从茶城带来的画作展示在穆承雨的面前，是一幅有点年分的水墨字画，经过修复及裱框，看上去就像崭新的一般，不仔细瞧的话，很难察觉这幅画其实曾经被撕成两半过。

    这幅画是一代大师崔元筵先生在这世上唯一留下来的真迹作品，其余的都只能在影像上复刻，而水墨画「筵派」唯一的传人，就是现在坐在穆承雨面前的崔璇公子。

    「原本你帮我找到其中半幅画，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却没想到……」崔玄眼波流转，神色珍惜：「另外半幅画也找到了。」

    穆承雨温和道：「这未尝是你的祖父给予你的祝福，他时时刻刻都是为你着想的，你才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永远珍爱保存的一幅画。」

    崔璇眼眶微微泛红，默认了穆承雨的安慰。

    邱彩莹陪着他们喝了一杯红茶後，就有些按耐不住得想要拉走赤九狼，赤九狼瞅了穆承雨一眼，欣然同意了，就让邱大小姐志得意满得挽住胳膊，单独逛园子去了。

    崔璇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才从风衣的口袋拿出了一只纯白色的木盒，递到了穆承雨的手中，慎重道：「这是紫重云让我拿给你的。」

    穆承雨讶然，但很快得就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只白色的木盒上。

    木盒上隽刻着简洁的银色木纹，外层像是有镀釉，天然而素雅，他将木盒拆了开来，里面置放的是一柄状似雕塑的匕首。

    穆承雨仔细得研究了雕塑上的浮饰，繁复而细腻，而且从陈色、质地，以及纹路上的人为痕迹，可以推断出雕像已经有了一些年分，而且极有可能是长期由物主随身携带。

    浮雕中隐隐约约刻划出了一行字，是古书法文字。

    穆承雨深晓这绝对不仅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紫重云千里迢迢辗转让崔璇送到他的手中，必有其中深意。

    「这是造访茶城的那位公子，交给紫重云保管的东西。」崔璇轻声道：「这是他要给你的。」

    穆承雨自然听出了「他」是谁，就是蔚羽公子，更或许是蔚羽身後那位从未露面过的男人。

    穆承雨下意识尝试将匕首抽出剑鞘，却失败了，再试了几次也都一样。

    「这是一柄打不开的匕首，」崔璇蹙眉，像是已经跟紫重云彻底研究过这只匕首的机密：「就好像是一件做成匕首模样的雕塑品，但我却觉得他仍是一柄匕首，只是需要方法去打开它。」

    「上面那行古文字，书写的是什麽？」穆承雨问道。

    崔璇抿唇：「我承袭祖父，在学习书法的时候，对文字略有博览，那段文字，我看懂了意思。」

    崔璇清晰得在穆承雨的耳边，道出了完整的一个句子。

    水源能够救你，除非你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