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01

    青年被人拖拽进来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他扭动着身体不断挣扎。

    对于刑讯室来说，这间房间简直干净明亮的有些过分，至少目之所及没有什么血迹污垢，连灯都开得亮堂。除了一套桌椅，一把用来铐住人的审讯椅，也就只有桌子边上那个有着众多按钮的仪器算得上惹眼。

    斯通正坐在桌子后面。他的个子很高，长相颇为粗犷，总体看上去是地球人的样子，但皮肤上隐约显露出来的奇怪纹理昭示着他的混血身份。斯通叼着根烟，半阖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直到听到门被打开，人被拖拽进来的声音时，才慢悠悠睁开眼睛。

    被拖进来的青年人的脸被布巾包得严实，只露出了一个空洞的左眼框。他的眼皮功能似乎并不怎么完整，无法合上，有细微的红光在其中快速闪烁——这应当是来自植入眼眶的仿生眼底座，表示仿生眼球受损，需要尽快修复。

    拖拽着他的人把他摁在那把审讯椅上，又用手铐把他的双手铐在了扶手上。在此期间青年人的嘴里蹦出了多种星球语言中最肮脏的词汇，但那些人就仿佛聋了一般毫无反应，把他铐上后便径自离开了。

    青年人犹自骂着。坐在桌子后的斯通看了他一会儿　，笃定地站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斯通的动作悄无声息，失去了视物能力的青年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向他靠近，一直到斯通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他才突然噤声。

    “杰德，”斯通开口，“你为什么要在庆典上推开那个星联的舰长？”

    他们的飞船正在7418号星球附近徘徊。这几天7418号星球上正逢十年一次的节日，他们又刚好和星际联邦达成了新的协议，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而斯通他们……作为星际海盗自然是要趁着这绝佳的混乱机会做些什么：他们计划潜入庆典杀掉作为星联代表的舰长。这位年轻的舰长已经多次坏了他们的好事，简直算得上是他们的头号眼中钉。

    庆典当日，斯通在舰长室里透过屏幕监视着手下们的一举一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最后一刻，斯通看到头上包着布巾，只露出左边一只仿生眼的青年人一脸茫然地踉跄着进入画面，又突然摔倒在那名联邦舰长身上，把人带出了远处狙击手的瞄准镜外。

    任务失败。

    名叫“杰德”的青年人转了转头试图让自己的下巴重获自由，但斯通显然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尝试几次无果，又开始骂骂咧咧：“什么舰长？我草你，斯通，我和你说了几百遍这个星球上的电磁信号对我的眼球有干扰，你让我下去没好处。你不知道刚才那上面出现了磁暴吗？眼前‘哗啦’一下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还能分得出自己跟前谁是谁吗？”

    “你推开他的时候特拉尔正要开枪，要是你没有捣乱的话那个舰长现在已经死了。”

    “我没有想推开他！该死的，我都不知道我推了人——我那时候什么都看不见！”杰德明显着急起来，“你要不要试试看突然瞎着在路上走会发生什么？”

    斯通不语，他沉默地盯着杰德急促闪烁着红光的空荡眼眶，突然收回了手，往桌子旁边的那台机器走过去。斯通看了看屏幕，又动手调了几个参数，才回复道：“你倒还算是聪明，来之前没忘记摘眼球。”

    杰德明显一愣，“你东西坏了不修吗？”他的声音带着疑惑。但很快，他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不，等等，斯通！我从来没有——”

    斯通按下了某个按钮，杰德的话被打断了。一股强烈的电信号从埋入大脑皮质层的芯片中传出，直直刺激中附近的神经元，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杰德几乎是在一瞬间便陷入一种剧痛之中，整个人猛地向上弹起，却又因双手被铐住而被拽下来摔回椅子里。他开始剧烈挣扎，仰着头，几乎是下意识地不断用后脑勺去撞椅背。

    斯通又走回到刑讯椅边上。他伸手解开了杰德脸上的布巾，露出了藏在其下的脸：没有眼球的左半边被烧毁了，布满了狰狞扭曲的疤痕；另外半边倒没这么可怖，但也刻上了几道瘢痕。他仅剩的那只眼睛也有严重的伤，虽侥幸保留，但眼眸有些灰败，几乎看不清什么。光线趁着布巾被拉开突然刺进去，不一会儿就让这脆弱又无用的眼睛溢出眼泪。

    太痛了。纵然杰德咬紧牙关，悲鸣声依然克制不住地从喉咙口溢出来。他被烤住的手腕已经被手铐边缘割出了血痕，而空洞眼眶里的红光也闪得越来越急促，直到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它突然就熄灭了。

    斯通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杰德在座椅上扭动挣扎，直到电信号平息，剧痛骤然褪去，杰德整个人瘫在刑讯椅上大口喘气时才开口：“东西坏了确实需要修。我等下会给你更换仿生眼底座，有一批星联来的飞船需要你去修理。”

    杰德很久都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声音已是沙哑万分，“……你还记得我算是个工程师……”他的语气虚弱，却仍然透出了几分嘲讽的意思。杰德艰难地移动着视力所剩无几的右眼看向斯通，“……那也许你该知道……外勤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斯通俯视着他，神情和语气都异常平静，仿佛没有听出杰德的嘲讽，“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杰德。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