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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枪

    师妹帮虞晓苔把卡在沙发缝里的手机摸出来时,虞晓苔已经醉得基本看不清了字。她在震耳欲聋的ktv里对着虞晓苔的耳朵大声说,“预览消息里说‘你在哪?我和朋友过来拿旗袍,发位置’……”师妹看着那个备注偏了偏头,“虞青檐。”

    虞晓苔听见“虞青檐”三个字瞬间坐起来,“我哥?”她心里感应到什么,突然冲着紧紧关闭的厚重大门笑起来,“来啦!”

    “什么来了?”

    虞晓苔推着师妹去开门,“我哥我哥!”她把住师妹的手,促狭地笑道,“刚刚吃饭的时候你没来,等会看见我哥可不准掐我哈。”

    师妹一边说一边拉开门,转头之前还在说:“为什么要掐你……”

    门开,小河淌水伴奏的最后一声被吱呀门轴响动的声音夹断了,低饱和度冷光灯从内照射到外,蓝光收束到门口那人的一颗衣领纽扣上。他头发有些卷,有些乱,耳朵上一点银色小亮光。

    “虞晓苔在这吗?”他笑道,“我找她。”

    “……”

    虞晓苔皱了皱脸,心说,说好了不准掐我的!她把师妹扯到身后,“哥,你不是被你朋友拉走了?”

    说话间从旁边走上来一人,不就是把她哥从饭局上半路截走的人吗。由于早就对虞青檐的性取向有所了解,看见他身边的帅哥时,虞晓苔都会下意识用极其挑剔的眼光快速扫视一遍,导致现在她对帅哥早就麻木了,对着他们倒生出一种选姐夫或挑嫂子心态。

    那人的五官隐没在走廊的黑暗里,听闻她的话,低声说:“刚才我找他确实有急事,打扰你们了。”

    态度还不错。虞晓苔摆手说:“没事啦,我哥经常被他那些朋友带走……”虞晓苔突然“嗯?”了一声,说:“哥,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是这里的光线原因吗?”

    虞青檐把贺霖伸到他后腰上的手拍开,咬着牙使劲掐了一下。

    “刚才我和他去打枪了。”那个朋友笑着说,“打枪要背绷紧,腿打直,他站了一会就说受不了,可能还没缓过来。”

    包厢内空间很大,正中央一个十厘米高的黑砖铺就的台子,行星环状的吊顶灯铺在头顶,三杆立式话筒整齐立在台上。虞晓苔请了几乎所有能在今晚赶到成都的朋友,里面几乎就是一个中小型演唱会。

    虞晓苔没空招呼他俩,把人带进来就跑台上抢话筒了,略尖利的笑声从伴奏电子音中突围,虞青檐简直没眼看这个发酒疯的meimei。

    贺霖随便找了个空沙发坐下去,双腿肆无忌惮地大张,一手搭在沙发背。他被这踩着心跳拍子的鼓点弄得烦,手在兜里摸烟,随口问:“什么时候拿旗袍?快点回去,这里在鬼嚎什么。”

    虞青檐和他对视,贺霖突然又坐直了,乖乖把腿并拢。

    他说:“我是说,你不和虞晓苔说一下吗?我好想快点和你回家。”他悄悄握了握虞青檐的手,还一心记挂着旗袍。

    虞青檐反问:“你看她那样子是还有理智的样子吗?”

    贺霖没法,身体陷进软座里,在黑暗掩护下一只手慢慢摸到虞青檐酸软的腰杆上。“还好吗?”他说,“是不是腰有点酸,靠个垫子?”

    虞青檐后背酥了一瞬,他不喜欢这么被贺霖拿捏,关键是对方还一脸认真模样心无旁骛地关心着他的身体状况。

    “腰酸是因为打枪。”虞青檐眯着眼看他,似笑非笑地说,“贺霖,你可真会找借口。和我说说,你是打什么枪呢?”

    虞青檐本想逗逗他,想起来好久没看到他结巴的样子了,每次贺霖被虞青檐堵得说不出话时都要恼羞地凑上来咬他,可现在在一堆陌生人面前,他还怎么敢?

    虞青檐等着他脸红,没想到贺霖非常坦然地接下他的调笑,严肃地说:“报告长官,是出厂18年的一杆新枪。”

    他补充:“保养良好,弹无虚发。”

    虞青檐风流情场好几年,按理说对这种等级的荤话早就免疫,现在看见贺霖如此坦然,却当场怔愣在原地。

    贺霖见他没反应,笑道:“要是长官不信,可以回我家,我们慢慢检查一晚上。拆解,上油,组装,怎么都行,任由长官指示。”

    “……”

    “而且用水洗过的枪杆后更好看。”

    “……”

    “装弹速度快,射击准度高。”

    虞青檐太阳xue发胀,“现在,闭嘴!”

    “好的长官。”

    静了一会,虞青檐的耳朵终于听进去了一点乐声,虞晓苔那个唱歌特别好听的同学拿到话筒了,据说那个人参加过北京市的好声音海选,还冲到过前三。他脑子里嗡嗡乱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别人唱歌,此时手背突然爬上来几根手指。

    虞青檐额角一跳,贺霖接着灯光遮掩靠过去,小声说:“长官,我的子弹不小心上膛了。”

    “知足吧你,弄了一个多小时,你……”

    “我没有打出来啊。”贺霖挠挠虞青檐的手掌心,语气颇有些委屈,“我一枪未发。”

    “忍着。”虞青檐冷漠道。

    “……好的长官。”

    贺霖坐不安分,本来就是说要拿旗袍才和虞青檐一起过来的,现在看人好像根本没这个意思,反倒是听拿话筒的人狼嚎听得起劲。他扫了一眼坐在台上高脚凳的人,说:“他长得很好看?”

    “他唱歌好听啊,不觉得吗?”

    贺霖嗤了一声,“这算好听吗?要不是我爸让我低调点,现在我都能摆摊批发格莱美奖杯。”

    虞青檐生气,“这还不叫好听?你要求是有多高?”他背过身开始捣鼓手机。

    贺霖没想到这都能把人惹毛了,戳戳虞青檐,那人一歪肩膀把他的手抖下去,离得更远。碰巧虞晓苔过来,贺霖把前因后果说了,虞晓苔一摆手,“不怪你。”她夹了个果盘里的苹果,往上一抛,用嘴巴接住了。

    她把苹果咬得嘎嘎响,含混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吗?”

    贺霖摇头。

    虞青檐听到他们的对话,甩了个眼刀过去。虞晓苔笑得更开心了,“他跑调啊!”

    “虞晓苔!”

    虞青檐噌地站起来就要捉她,虞晓苔绕着桌边跑边笑,“他跑调跑二仙桥去了,他大概会嫉妒每一个唱歌比他好听的人。”

    她见马上要被她哥抓住了,立刻大声说,“切歌切歌,保留节目!快点上来!”

    虞青檐当即愣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贺霖饶有兴趣地看他们耍活宝,还在猜会是什么东西能让虞青檐这么破功,接下来三百六十度环绕的音响里轰出前奏从,贺霖立刻笑出来,虞晓苔掏出一个卡祖笛,欢快地伴着音乐在她哥耳边吹——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虞青檐要脑子有脑子,要相貌有相貌,但是非要找一首他唱着不会跑掉的歌,就只能找到这一首动画片主题曲。小学的时候抢电视抢不过虞晓苔,每天被迫陪着她看,反倒白捡了一首歌。然后二十多年,就白捡了这一首,唱生日歌的时候他也都只是笑,紧紧闭着嘴绝对不说话。

    虞青檐想刀了虞晓苔的心都有了,偏偏屋里一堆人还起哄得特别大声,他不愿扫了大家兴致,也就无奈纵容虞晓苔拿他开玩笑。

    此时在一众哄闹里,话筒突然传来嘟嘟两闷响,虞青檐一转身,贺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长台,他拍了拍话筒,坐在高脚凳上,一脚踩着下面的横杆。他抬起头望向虞青檐,在斑驳的光暗交错的灯光里,忽然向他笑了一下。

    ……原来有着欧化立体五官的人,是真的很适合处在人群视线焦点。

    虞青檐站在厅中央,稍显错愕。只听贺霖压着拍子,降了几个度的声音很低很醇,他笑着唱道:“在什么时间都爱开心,笑容都会飞翔。”

    “就算会摔倒站得起来,永远不会沮丧。”

    “在所有天气,拥有叫人大笑的力量。”

    本来是用来调侃虞青檐的固定节目,被贺霖稍显低沉的男声唱出来,竟给人有种他在唱情歌的错觉。

    等贺霖拉着自己坐到位置上过后,虞青檐还有些恍惚。

    “你怎么会……”他找不出一个词,因为都习惯了大家拿他跑调这个小瑕疵开玩笑,有时候他也能顺着气氛自黑。

    贺霖笑了下,转而又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其实我知道,要是你想唱准一些旋律简单的歌也不是很难,但可能就是没有信心是吗?因为被调侃多了,自己也懒得再练。”

    虞青檐低下头去找他的手,两人在黑暗里牵了牵,贺霖说:“想学唱歌吗?回我家,我教你。”

    敢情还在这想把人往家里拐。

    虞青檐听他一席话顿时有了底气,对着正在分蛋糕的虞晓苔说:“那边那个人,过来!”

    虞晓苔提着蛋糕包装盒慢慢挪过来,要是虞青檐有一点要教训她的意思,她就把蛋糕拍虞青檐脸上。

    她试探着说:“干嘛?”

    虞青檐翻了个白眼,“这么怕我还调侃我?过来听贺霖怎么说的,人家说我能唱好,只是被你们这群人耽误了,要是你少笑几次,我早就——”虞青檐卡壳了,用手肘悄悄捅了下贺霖,贺霖憋着笑给他提示,虞青檐立马接上话,“早就摆摊批发格莱美奖杯了!”

    末了还气不过,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好亏。“再也不和你来唱K了。”他说。

    虞晓苔和贺霖对视一眼,吐了下舌头。

    她说:“真的不来哦?我定了膳坊的蛋糕也不来哦?”

    虞青檐面无表情地转头,摊手,等着投喂。虞晓苔立刻咧嘴笑了,“下次保证不说你了。”

    虞晓苔把剩下两块蛋糕分给他俩,一边悄悄和贺霖说:“我哥可真是太好骗了,膳坊的蛋糕就能哄好他。”

    “膳坊?”

    “嗯,小时候我们一家去北京旅行的时候找到的,在一个特别偏的胡同里,听说那个主厨还是以前给皇上做东西的呢,啧,脾气挺大,不接急单,不提前一个月预约还说看不到你的诚意。”

    贺霖翻开糕点盒子,烫金字体印在白色硬纸盒上,上面写着……他念出来:“爱是齿间缄默的奶油。”

    虞晓苔噗嗤笑了,“还挺现代的一句广告语。”

    虞青檐真的这么好哄吗?贺霖看着扭过上半身背对他们吃蛋糕的人,总觉得这只是对虞晓苔一个人的特例而已。

    那天晚上待到第二天凌晨也没拿到旗袍,虞晓苔说衣服都要拿到学校里再重改,她还要用那件压场的衣服去比赛。

    贺霖微笑着,心里直想爆粗口。拿不到衣服他为什么还在这边耗这么久,都硬得没感觉了。虞青檐喝了几杯酒,那双眼带上酒气后漂亮得出奇。

    贺霖再忍不住,如果还这样看得到吃不到,他估计就炸了。凌晨一点他终于把虞青檐哄到车子里,在空旷的宽阔主干道上飙到超速。

    贺霖连多走几步上沙发都不等不及,进门就把人推到地毯上,没想到扳机都扣了,虞青檐又不配合,衣服也不让脱。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贺霖从来没这么狂躁过,低声说:“长官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叛变了。”

    虞青檐半昏半醒,搂着贺霖的脖子凑上去,“要吃面。”

    贺霖现在听什么都觉得是虞青檐在邀请他,“吃下面?”

    “放屁……我要吃番茄鸡蛋面。”

    贺霖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突然笑道:“……行。”他一把抱起虞青檐丢在沙发上,挽起袖子就去了流理台。他大概已经忍到快要成佛的地步,阴森森地想,再让你好过一会。

    虞青檐没想到区区一个素面能让贺霖在那边捣鼓那么久。在他的肚子第三次响起来时,贺霖终于在那边说:“好了。”

    摆在眼前的面闻着有热气出锅的家常香味,撒着点点娇俏可爱的小葱花,煎蛋也被碾碎了搭在上面。只是……

    虞青檐指着旁边两个圆滚滚的被洗得发亮的番茄问:“这是干什么?”

    贺霖皱了下眉,“我不知道那个番茄什么时候下锅,用油炒吗?和鸡蛋一起煎?你在睡觉我也没喊你。”

    他扬了扬下巴,“要不你将就一下,这不也是番茄鸡蛋面吗,你把这个番茄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