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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二下龙阳使秦,赴赵灭魏(六)

    燕国灭亡后,秦国将目标放在了魏国上面,秦军兵分三路,逐步吞食魏国,最后合兵大梁,围困都城。

    大梁易守难攻,王贲却建议效仿武安君白起用水攻,以决水之计,淹没大梁。

    嬴政对此计尚有考虑,那厢王离却说服了扶苏找出白起的卷宗,让奇计重现。这一招曲线救国效果好的不可思议,扶苏三言两句就坚定了嬴政的想法,同意授权给王贲。

    河水决堤,淹没大梁,城破时据说魏国假还在逗狗玩。

    魏国好獒犬,蹲立须足四尺以上,这位魏王在公子假时就酷好獒犬,乐不思蜀。所以龙阳君很不看好他。

    说实在的,龙阳君对几任魏王都不太好看。魏国已走到穷途末路,却不思变通,一味僵化腐朽,很难推陈出新,不灭何为呢。

    魏国兵败如山倒时,龙阳君似有所感,却未有动作,和阳术开春就离开了咸阳城。

    龙阳君孑然一身入魏,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阳术一命,后者感念他的恩情一直追随他,再之后更是为他的剑术折服。

    龙阳君也对阳术多年的追随感恩而动容,他不想再让阳术屈居自己之下,让阳术独自离去,再深的恩情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

    阳术却说:“我追随主子,并不只为报恩,主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龙阳君说不动容是谎话,玩笑地问:“如果我要回魏国呢?”

    “如果是主子的意愿,阳术誓死追随。如果是小魏王逼迫主子,阳术也学一回专诸荆轲,还主子一个自由之身。”

    阳术半个月都说不了这么多话,今日着实让龙阳君吃惊了一把,他竟不知阳术可以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专诸荆轲就罢了,不是什么好的模仿对像,你想跟就跟好了,日后也不用叫我主子,我也从来没拿你当主子过。”

    阳术回答得一板一眼,“是,主子。”

    “你可以叫我龙阳。”龙阳君纠正。

    “是,主子。”

    龙阳君无力扶额,他决定放弃纠正阳术,和这个木头家伙纠结这个话题很没有意义。

    所以他并未及时看到阳术眼底极快闪现的一丝笑意,死气沉沉的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像一具机械被注入了灵魂。

    龙阳君离城的那日,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扶苏不惜放了嬴政鸽子来送他,猗顿原巴巴的一送再送,才让本该到城门就止的行程延长至了十里亭外。

    扶苏自是瞧不见他出城的时候,偶然出来换口气的嬴政刚好瞧见了,他更是不知道当他在十里亭偶遇魏曦冉,两人叙旧叙得忘乎所以时,宫内那人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出乎嬴政意料的是扶苏当日并未回宫,而是和魏曦冉去了南郊行营,看了那头黑乎乎的豹崽子,这小家伙眼睛还没睁开,抱着扶苏的手指就开始舔。

    兽类的舌头天生长有倒刺,哪怕是幼崽的舌头也布满了细软的刺,尚是稚嫩,只有微微痒意。

    扶苏犯了难,“这东西怎么养得活呢?”

    魏曦冉说:“我在路上捡到的,带着不方便,刚好和师父路过云阳附近,就想联系你想想办法,你可是一国公子,总能养活一头豹子的吧。”

    “吃的倒不用担心,可我怕嬴政不让我养啊。”

    扶苏抱起用软布包着还没巴掌大的小家伙,生灵都有灵性,黑豹崽子在扶苏的怀里乖巧极了,时不时舔舔扶苏的手指和手腕,扶苏还当是亲人,十分高兴。

    但次数一多,连王离都看着有点不对了,“殿下,它是不是饿了?”

    扶苏下意识转头问魏曦冉:“它饿了吗?”

    魏曦冉一摊手,十分无辜,“我不知道啊,我一个时辰前才捡到它的,它当时趴在母豹底下吃奶呢。”

    “那母豹呢?”

    “死了。”魏曦冉颇有点怜惜望着小豹子,叹息道:“如果我们去晚一步,这小豹子也活不成了,那人为此和我们闹了一路,给了三次银钱才肯罢休。”

    扶苏不悦蹙眉,“春冬不行猎,此为国令,何人敢违法。”

    “那就不知道了,你们秦国不是讲究什么领地内以封君为主,而不知国法吗?”

    扶苏讶异,“还有这等事?哪个封君?”

    “昌隆君。”

    “王离,去查!”

    王离为难:“殿下,父亲请示大王下令拘我在大营不得离开,离三年之期还有两年零十一个月半,我可不想再延期了。”

    魏曦冉好奇问了一句:“你原本的禁足定期有多长?”

    扶苏代为回答,“一开始只有半年而已,你不用怀疑,现在才过去半个月。”

    魏曦冉看向王离的目光都开始变得敬佩,“真厉害。”

    王离哼了声,转过脸去。

    扶苏道:“那就派人去查,蒙溪呢?”

    王离一说蒙溪就来精神了,不无幸灾乐祸,“他和千夫长打了一架,输惨了,被蒙毅大人罚了五十大板,更不能去执行命令了。”

    扶苏看看他们一个比一个头疼,再回头看看安安静静的白谞,怎么瞧就怎么觉得顺眼了。他对白谞说话时语气都轻了一分,商议的口吻说:“言舒,你帮我跑一趟如何?”

    白谞猛的抬头,脸居然红了一瞬,结巴了一下,“好……好。”

    魏曦冉看他模样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清,“你知道他让你去做什么就说好?”

    白谞对魏曦冉说话时口齿就清楚了许多,“殿下令我去查昌隆君。”他又说:“不管殿下让我去做什么都好。”

    魏曦冉挑挑眉,“原来你听见了啊,我还当你不会说话,是个小透明呢。”

    扶苏打断他,“你别开言舒玩笑,他脸皮薄,而且胆子小,少逗他。王离,你调两个人保护他,和聂申去要人,他要是不给,言舒,你就拿我的令牌回咸阳找范靖见机行事。”

    王离很为这份说辞表示怀疑,白谞胆子小?开什么玩笑,殿下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说句公道话,那天要是没有白谞站那个千夫长,时不时捣个乱,倒下的人就要换一个了。蒙溪有今日的下场,他功德无量啊。

    王离一点都不担心白谞的安全,他倒是对那什么昌隆君的表示了莫大同情。

    扶苏隔日才把小豹子和魏曦冉都带回了宫,这一晚上也不知道小豹子是怎么嗅过去的,等他们找到的时候在母马腹部扒着狼吞虎咽的喝着。

    军营是养不了这么小的东西,宫里总多些深藏不露的高人,比如在扶苏眼里无所不能的傅姆,好像就没有央芷办不成的事情。

    扶苏没有想过央芷可以轻易办成一件事情是因为身后有他撑腰,一个得宠的长公子身边最心腹的长辈,足够给央芷横行的底气。

    有时连嬴政都要避她的锋芒,倒不是怕,纯属是烦。

    旁人犯错了可以罚,但央芷等人犯错了,罚得重了扶苏会想方设法解救,看得他堵心,罚得轻了又没有意思,索性不予理会。

    在嬴政的眼里,扶苏喜欢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看得格外的重,这一点也是最让他不悦的地方,不重要的人就不该在心底存一分位置,旁人把位置占去了,还能剩给他多少?

    年轻的君王根本就没有发现他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索取得过多了,正常的父子感情是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的,可他却觉得日日把扶苏牵在手里都不够。

    嬴政倒是想冷一冷扶苏,好叫他知错,重新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再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就把自己抛到脑后。

    可才过了一个辗转不寐的夜后,嬴政就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扶苏完全不会理解他脾气从何而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莫名其妙的不悦。

    嬴政很难真的对扶苏动火气,穿戴好衣衫的功夫就调整好心态,自行到了步兰殿。

    一路阻止了通传,还怕打扰到扶苏休息,他这样的贴心,却不想收获了一个额外的惊喜。

    进门的时候险些踩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很小的一团,还会动,被踢了一下反头就是一口咬了过来,没长牙咬着倒是不疼,但这家伙气性大,死活不松口。

    嬴政皱着眉,蹲下身,扒开小豹子的嘴巴把衣摆扯出来,对上一双睁开的湿漉漉的眼睛。

    可怜的沉光居然是被气得睁开的,而这一脚和一口之仇,一兽一人愣是记了一辈子都没和解。

    将豹子丢给了身后的赵高,那豹崽子很不给面子的也咬了赵高一口,赵高早知道它是扶苏带回来的,可不敢踢,忙派人去给它弄吃的,当祖宗供着。

    这是宫里的通识,长公子宝贝的东西必须要捧着惯着,不能磕着绊着了。

    转进内室,掀开了帘子,床榻上两个睡得四仰八叉,很不顾形象的人看得嬴政心头无名火暴涨。

    他都不清楚这股火气从何而来,只觉的出现在自家小孩床上的那个家伙刺眼极了,气恨得他恨不能把人掐死丢出去。

    一只脚伸出被子外,嬴政单看脚踝就能认出这是扶苏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比大脑更快一步的将人拽着脚踝拖了出来。

    “呀!”扶苏身子悬空被惊醒,下意识的伸手一扶撑住床榻,腰际横过来一条手臂将他捞了起来,回头就看到他老子脸色铁青,眼里都在冒火。

    扶苏想起自己做的几件事很是心虚了一会儿,“父王你怎么来了啊?”

    嬴政死死的盯着魏曦冉,火气难消,“他怎么在这?”

    扶苏没有危险到头的自觉,解释道:“偶然遇到的,就带回来了啊,父王你还记得他么?他叫魏曦冉,前几年入过宫的,还和我在兰池和赵允先生学习过呢。”

    可怜的魏曦冉在这个时候还能睡得沉,不过这也得归功于后半夜多半时候都是他起来照料豹子的缘故。

    嬴政将扶苏拽了出去,声音更冷,“寡人知道,寡人是想问,他为何会在你床上?”

    扶苏回答得很自然,“我们从小就认识,睡一张床又不是没有过,这个没什么吧,父王不也说过,出身不影响交友结识么?”

    嬴政烦躁地反驳,“那不一样。”

    扶苏奇怪了,“为什么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嬴政也说不上来,他就是觉得这一幕很刺眼,非常的不悦,当看到扶苏和另一个纠缠在一张床上时,他连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嬴政冷着脸命令,“总之,日后再不许任何人睡你床上,知道么?”

    扶苏不解其意,可还是点头答应了,他不答应也拗不过嬴政啊。

    嬴政忽然想到扶苏口中的同榻而寝是发生在他很小的时候,于是强行解释道:“你也大了,该知道与人有别……”

    他不加这一句还说,解释扶苏就觉得更加奇怪了,“父王,我不是女儿家,熙和也不是女儿身,没有男女大防吧?”

    嬴政也愣了下,恼怒命令:“不许插嘴。”

    扶苏撇撇嘴,“哦。”得,又不讲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