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差劲

    走到球场内自带的垃圾桶旁边。泄愤似的将那坨脏兮兮的东西丢进标注“干垃圾”的格子里。

    时樾突然有些想笑。

    唇角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离开了这个他大概不会想再来一次的球场。

    “樾哥，你怎么全身都淋湿了！打个电话我去给你送伞啊，你这样感冒了怎么办。”一进门，齐周看见他浑身湿透的样子就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时樾没有说话。

    大抵因为他平时也习惯默不作声，少年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齐周叹了口气，自觉去阳台想给他拿块大浴巾擦身体。现在这些事对于齐周来说已经是再自然不过了。虽然一开始他的确是抱着讨好的目的，但的确在这些日子里，照顾时樾这件事已经快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了。

    时樾却先他一步进了阳台，手拦了拦，拒绝了他的动作：“你身上还有伤，先照顾好你自己吧。不必……多余关心我。”取好衣物，就自顾自的走了。

    齐周有些讶异，似乎从搽药开始，时樾就有点怪怪的。他回到沙发上坐着，开始回想这一天的经历。

    时樾把身体埋入水里，试图让水流抚平他的情绪。他向来是了解自己的，他并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脑子慢，情绪控制不住，临场反应永远差的要命，刚刚说的那句话，他自己都觉得阴阳怪气。

    所以齐周……大概也会察觉到吧……自己的烂情绪。他很清楚这样把情绪摆在台面上并不是一种好的处理方式，在他想要和齐周有更进一步关系的情况下。

    但心里那些不愿提起的往事就如同阴影里缠身的荆棘，平时无声无息，却总在一些时候让他……变得这样难堪。

    洗完出来，齐周已经等在门口了。他还挺聪明，搬了个椅子坐着，似乎就为了等他出来。

    “时樾，关心你这件事对我来说，不多余。”他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是我之前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了吗？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不要闷在心里……”

    时樾打断他的话：“没有，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我敏感又脆弱，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明明心里喜欢又不敢靠近。我自己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外表光鲜亮丽，吸引到他人的喜爱。真正要谈起恋爱来，一定麻烦透顶。

    时樾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强的自我厌弃。他看着齐周，觉得这个人和自己一样可怜。腿摔成这个样子，肯定很痛吧，还要在这里安慰自己。

    永远处理不好亲密关系，让别人难过。

    父亲时枫在母亲沈云难产过世后一直孤身一人。在他十岁才给他找了个继母。李娅掐打唬吓了自己几次，父亲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就坚决和李娅离了婚。

    李娅对自己不好，但她确实给父亲带来了一段快乐的时间。李娅在的那一年，他都极少看见父亲再在夜里躲在阳台抽烟，脸上也终于重新挂起了笑。时樾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父亲与李娅相处时的幸福。

    那种幸福和与孩子相处的幸福是不一样的。他小时候不懂，后面懂了却也无力改变。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责怪时枫。时枫做的已经远超过很多“因为有了后妈就会变成后爸”的人了。也正是如此，时樾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父亲。

    李娅后来找过他一次，找他道歉。但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李娅了。时枫的鳏夫生活短暂暂停了大半年，再次变成离异的状态后，时枫再也没有找过伴侣。有时候回老家，连外公外婆都忍不住劝时枫另觅佳偶，但时枫总会笑眯眯地婉拒各方的撺掇。

    大概是时樾十八岁过后的那天。时枫一时高兴喝多了酒，醉醺醺地对时樾说：“小樾，李娅的事情，是爸爸错了……我、我对不起你和云。但是你放心、爸爸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一向高大伟岸的父亲哭的像个孩子。彼时他才发现，年逾天命之年的父亲，他的脊背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挺拔而不可摧毁了。

    时樾难免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毕竟如果不是自己，母亲就不会难产，李娅也许可以成为一位不错的妻子，而父亲，大概也不会如此难过。

    对待时枫是这样，齐周也是这样。做不好，总给别人带来困扰。时樾实在觉得自己很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