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投案（十）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想着你，因为心里藏着这些秘密，自然也就多关注你一点。 “我开始观察你的生活，看你每天都在做什么……我发现你除了学习就没什么事干，只是有时候学习会被别人打断……那时我第一次正视你的遭遇。” 课间时候，柏青岑常常站在高二四班的门口假装看书，侧耳听班里的动静。 他听到四班经常传出男男女女阴阳怪气的声音，好像班级关系不怎么好，但其实大部分人都挺和谐，挑事的人就那几个……他们针对的目标就是闷声不响的沈知砚。 “又在学习啊？” 屋内有桌子被撞，桌脚在地面擦出刺耳的摩擦声。 “还学呢，今天下课蒋胜矾怎么没招你去他班里啊？你惹他生气了？” “哈哈哈哈，是昨晚没伺候好吧？” 几个人乐呵着说黄笑话，语气算不得恶劣，仿佛只是和相熟的同学开个玩笑。 柏青岑站在门口，手中的书合上，手指不知觉地捏紧了书脊。 他等了几秒也没等到沈知砚回应的声音，那些挑事的人自觉无趣地散开了，直到上课铃响起，柏青岑回到高二一班，一整节课的知识都没入耳。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上演，每晚柏青岑坐在宿舍里看着打着红叉的卷子，转着笔微皱眉头。这些题以前不会错的。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最近不对劲，思考很久，把问题归结于对沈知砚的愧疚感。于是他开始扫听对沈知砚校园暴力的人是谁，暗地里摆平了一些人，与此同时，沈知砚在他心里的存在感愈演愈烈。 他时常回想沈知砚哭颤着叫床的声音，回想沈知砚跪在他脚下狼狈又性感的样子。但他眼前看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场景：沈知砚穿着整洁干净的校服、身板笔直坐在教室里上课……一本正经却又极其色情。 柏青岑心底发痒，他像是个小偷，不知疲倦地偷窥沈知砚的生活。 他煎熬每节课的四十五分钟，想在短暂的课间远远看一眼沈知砚蓬勃努力的样子，像是为自己充个电。 “我发现你很有魅力。 “我每天都会挤干净一切时间去你周围走走。我看到你在班里刷题，看到你抱着书飞奔去办公室……” 楼道里阳光很暖，少年奔跑的背影很好看，宽大的蓝白校服被风兜起来，柏青岑呆呆站在原地，低头看看手里捏着的课本，也跟着跑去。 他鲜少去办公室问题，因为他有好几个家教老师，懒得去那间空调屋里和别人挤。这次他无意识地跟着沈知砚后头，排队站在老师面前。等沈知砚问完题他才反应过来他们俩的任课老师不一样，他和四班的数学老师四目相对，老师迷茫地抬头看他。 “什么事？” 柏青岑第一次觉得窘迫，在他脸颊烧得发烫的时候，沈知砚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边及时勾画着刚刚学会的重点，似是怕回去就忘了。 沈知砚是喜欢他，可柏青岑和那些死气沉沉的书本相比，还是逊了一筹。 “从那之后，我也频繁去办公室了。我问我的老师，你问你的老师，总归是站在一间屋里头了。 “我不是爱学习的人，从小到大，学习向来不是为了自己。所以我很佩服你，我一直觉得，这么热爱学习的人不该被任何事情打扰……你每天都要处理很多矛盾，幸好那些矛盾并不能影响你。我记得有一次你在厕所里和一个Omega吵架，吵得很厉害，有很多人帮他站在他那边骂你。我站在门口一直听着……我知道，你当时一定很委屈。 “但上课铃响起来的一瞬间你突然跑出了厕所，把我都搞得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翻开书看……我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高二四班的前门，你坐好后把书本掏出来，拿出红笔开始预习，好像一切不愉快都没发生过，沉浸在书里的时候，好像世界上只有你自己。 “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我一直站到你们老师进门，你抬头看向门口，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但你的目光根本不在我身上。 “老师站上讲台，而你也看向了教室前方。” 白天的厕所门口昏暗一片，处于阳光透不进来的地方，与落地窗正对着的一排教室形成鲜明的对比。 柏青岑站在阴影里，胸膛微微起伏，目光从沈知砚脸上移开，带着一丝戾气的眼神盯着虚空某点。他突然觉得烦躁，按耐着心里几乎要溢出来的不满情绪：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 为什么忘了我？为什么这么多天，我们没有一点交集，没说过一句话。 明明之前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明明你之前粘人地抱着我叫我“主人”。 “你本该是我的。” 柏青岑看向躺在他身边、满脸是泪的沈知砚：“我后悔了，但事实不允许我后悔。我知道我不该去找你，不该出现在你视野里……我根本就不该参与你的生活。”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喜欢上你了。这对你不是一件好事。” 柏青岑只敢遥遥地偷窥，不敢上前。 他周围的朋友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尤其是樊祯旻，他的美术生室友。有时樊祯旻晚上没歇在画室，回到宿舍就看到柏青岑坐在床上往窗外望，对面是Omega宿舍楼。 樊祯旻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很快靠自己一双眼睛看破了柏青岑的目标是谁，调侃道：“怂蛋，喜欢就上啊，他又不难追。” 柏青岑笑，打发两句就算了。 没人知道他只是想放过沈知砚。 直到沈知砚被蒋胜矾威胁，在深夜硬闯进Alpha宿舍楼发情。门外的男男女女吵吵嚷嚷说着下流的话，糯米味信息素蔓延了整个楼道，也透过门缝漫进他的宿舍里。柏青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坐不住，猛地把门拉开，将沈知砚拽了进来—— 从此他破了戒，感情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我无数次想过，如果让我重新回到那个晚上，我会怎么做。” “也许我会给习航逸打电话让他帮我出面，也许干脆给教导主任打过去，让老师把那群畜生一网打尽。” “……可这些只是在理性分析后的客观回答。” “如果真的有第二次机会，我还是会把你拽到我身边。我忍了太久了，我真的忍不了了！” 柏青岑攥紧沈知砚的手，掌心紧紧贴在沈知砚的手背上。 许久他才道：“……糯糯。” 沈知砚：“嗯。” “我交代得——也差不多了。这些事我憋在心里憋了挺久的，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开口……“柏青岑低低压着的眼皮飞快抬了一下，扫了一眼沈知砚的脸色后又垂下去，语气低落，“你可以骂我了。” 沈知砚的眼皮肿涨着，这几天哭了太多次，红肿的眼皮压得眼珠难受，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也有点困。 “我先缓一会儿。” 他呢喃着微微蜷缩了身体，闭上眼睛。身体疲惫到极点，意识却是清醒的，在视野黑暗一片时思维仍活跃着。 他想：为什么柏青岑之前一直不肯说？ 这些事在如今听起来其实并没有到不能接受的地步，真相已经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了。 只是有一个漏洞。 “既然你说你当时已经正视我的遭遇，也帮我解决了一些人，那你为什么没有管蒋胜矾和石鹏辉？他们才是校园暴力的源头。” 语毕，半晌没有接话声，只有纯音乐依旧潺潺流泻。 这是沈知砚一直以来的心结，从学校论坛第一次有人提出来后他就把这个问题藏在了心里，像是根尖锐的刺扎在他最柔软的地方，日复一日，成为了心脏的一部分。 他很久没有等到回答。 他的思维继续发散，之前的种种猜测相继推翻。他曾猜想柏青岑那时并不喜欢他，可现在从柏青岑交代的话来看，这种猜想可以排除；他也猜想过柏青岑是因为忌惮蒋胜矾他们的势力才不愿插手，但现在已知柏青岑的家世，这两人对柏青岑来说根本不足为惮…… 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沈知砚笑了一声，闷闷的声音苦涩又冷清：“……所以，你是不是故意留下了他们？你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方便你随时能让我喜欢你。” 柏青岑摆平了一些挑事的施暴者，但他在刻意本末倒置。他需要有人把沈知砚扔进谷底并守在岸上，不准他私自寻求生路。而柏青岑自己——一个善良的救赎者，在终于决定施救之后，向可怜的弃猫亲手降下一根绳索。 沈知砚顺着绳索爬上来了，直到后来才发现他登陆的是地狱。 他知道自己说中柏青岑的心思了，柏青岑怔在那里，虽没动，但微晃的目光全然暴露了意乱。 沈知砚不难猜中，因为柏青岑第二次玩这个把戏就在不久前：柏青岑吩咐了盛雾强jian他，又飘飘然降临在他家中赶来救他，虽然其中发生了些意外——记忆恢复了。 柏青岑在这场感情里像是一个游戏玩家，他不择手段、以求一逞，悍然不顾攻略对象的感受。 “你告诉我的这些真相，几分真几分假，我无从考究。但你不用装作心疼我了……” 沈知砚睁开眼睛，目光无神地直视柏青岑：“你是个疯子，永远不能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