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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清晨七时许,疏疏落落落下几点雨。有风,比昨晚晚上是凉快得多。时间在动,在九时以后,太阳光射散了阴霾的天气,像一把火伞撑在半天,不多时,无论是在外或是在内室的人们都感到不可耐的热浪的威胁。

    破落屋檐下站立的杜府服侍的人们,耐不住的忙忙揩去油滋滋的汗水,犹如热锅火烧的蚂蚁一样不住的跳动,哎呦哎呦的叫唤。

    几个青壮的仆人靠在屋下的柱子上,撩起腰间的白布来擦脸上的汗,有用那锅大的手掌代替扇子,透一口气,抱怨为何是自己领了这样的一个苦差事。

    连屋内的急急叫唤都干脆置之不理,仇怨地开口骂声咧咧。

    人声的尖利叫声,骂声,叹气声,水声,混合着的乱糟糟的动作咚咚声。

    哐当一声,屋内急促的传出一声哀嚎,一道黑影伴随有如潮水般的吆喝涌出,劈开大门像一匹烈马汹汹冲了出来。

    屋内的人狼狈的跑出来,直直冲着那个身影吼叫,那门前的几人连忙反应过来跨开大步追上,心中叫苦不迭,呼呼的风声夹着热浪翻滚,似乎震得人耳发聋,中间带着压抑而不敢喊叫的呲呲骂声。

    那黑影跌跌撞撞,步伐颠倒,黑发杂乱潮湿糊了一脸,眼睛急急的抓着外面,猛然一窜,门框拍打在石壁上发出哐当的声音,震得后追的仆人心中一颤。

    后门外,连接着宽阔街道里满满的挤着一扎子的人,黑影硬生生的冲挤进去,挨了几声好骂,就没了身影。后门开了几扇窗子,有一架木香花棚,将绿荫和浓香充满了整个院子,后门被打开,一前一后地敞开,望眼看去便是人潮。

    最前方追赶上的青壮仆人却在看到失去黑影时突然刹住脚步,奋力将臂膀左右一张,堪堪拦住了后上的人们。

    后方的仆人焦急的拍打或绕过他的阻碍,不耐烦地骂着他。

    那人一脸严肃,眼睛向四周咕咕噜噜转,强硬地把后门一合,制止其他人出去。

    其他人不解,额头纷纷冒汗,热度仿佛要把他们都烫熟,煎得滋滋冒油。

    无论在心里还是身体上都是躺在热锅,如此煎熬。

    那人倒是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再把他们的一丝凉意焚尽:“大家伙别追了!就让他跑呗,难道大家伙嫌这罪受得还不够吗?在这院里,明面暗面上都知道了自从少爷疯了之后老爷再也没来看过少爷一次,咱们都照顾少爷这么久了,那么多年哪一天老爷来过一次?少爷这就跟不存在一样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还是个人还能喘口气还活着而已。咱们就跟这没发生过一样,别再活受罪了,咱们这样做对少爷来说也是好的,别再管这事儿了。”

    一听,其他仆人心里焦慌不已,脸颊挂着豆大的汗珠,连忙反驳:“你都说了,老爷都不管了!那我们再不管少爷,不知道少爷跑去哪!这要是有个万一!万一少爷在外面……丢了性命哪怎么办!你说,这怎么是对少爷好呢?”

    那人紧紧地按着门板,后脖冒满了汗水,青紫的脸庞开始发黑,低声喊道:“这怎么不是对少爷好?少爷他现在就跟一个活死人有什么差?这样做说不定对少爷就是一个解脱,咱们把少爷再逮回来就是让少爷再遭罪,二重罪!咱们都清楚,这就跟一个……畜生一样。”

    其他人表情复杂,似乎也被他的话勾起了自己心中内心的想法,面面相觑,犹豫不决着考虑是否要行动。

    其中一个人青着脸,不太赞同那人的话,也不过多说一句话,直接拨开阻拦就想冲出门。

    那人黑着脸,抹去脖颈后的汗,像是清楚自己劝不动他,放下了阻拦的手,对他说:“阿谷……你”

    他话音未落,那名叫阿谷的青年就大力推开他,打开门跑了出去,淹没在人海中。

    娇妻美妾、高壮熊背的人们挤来挤去高呼连连,青馆高楼或是随地可见的街摊嘻嘻呵呵地到处叫喝,摊贩与买者的争吵,楼馆赶走混混乞丐人们的叫喊。烟卷的辣味,酒水的辛辣,脂粉的香腻,人身上的汗臭,果菜新鲜或腐烂混合起来的味道,都结成一片弥漫在街市每一处以及楼馆的各个角落。

    轰的一声,街市的一处挤满了人,传出阵阵惊喝,高高的声浪几乎震醒了整条街的人们。

    摊贩声嘶力竭的喊叫,却阻止不了那个疯狂围殴他的蔬菜的人,青嫩嫩的果蔬连连遭殃。

    齐整的摊位瞬间就变的杂乱不堪,那人就像食rou啖血的野兽般凶狠,吃得都是蔬菜,却丝毫不减那类似野性的一面,暴躁的抓起菜蔬就往嘴里胡乱的塞,喉咙咕咕的吞咽,眼睛直直的扫射着四周。

    那摊主一抖,虽然害怕但胜在周围人多,壮胆。

    他大声的喊,希望能把那摧残他摊位的人赶走。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疯了吗!快走开!别吃我的菜!哎呦呦!饿鬼投胎吗?要吃你回家吃你们家的去!快给我走开!快给我走开!”

    那人狼吞虎咽的大口的吃着菜,看起来非常饥饿,无暇顾及周围。

    周围的人们聚拢起来看着这新奇的场面,发出了嘻嘻声,似乎这是他们一天中,遇到的最快乐的事情。

    摊主胆子变大了点,瞧见那人没了威胁,就拉过一边的人,心疼的掏出银子,想要他们帮忙把那“野兽”赶跑。

    心里不爽,料看他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找赔的了,除非找到他的家里人。

    几个青壮年的男人很快就按住了扑腾挣扎的“野兽”。

    青菜果子一通乱飞,到处飞抛,砸到周围看戏的人们哎呦直叫,伴随着叽叽咕咕的吵声,却不舍得走开,失去这一出好戏。

    却没料到几个青壮年在这疯狂的扭动张牙舞爪下手几乎要脱出来,手下的动作滑得不像话,几个青年把脸纷纷扭向摊主,瞪着摊主,面目扭曲:“这,这是个疯子?你没说他是个疯子啊!这得加钱!加钱!”

    摊主听到,直跺脚,抱怨道:“哎呦喂!这又不是我带来的,我怎么知道!这怎么就,哎呦!真是晦气,你们快把他弄走,弄走,给他带去官府!加钱就加钱!”

    青年们得到应承都用力压制住那大家口中的疯子。

    左右指挥着想要把他压去官府。

    疯子在大力的压迫抬起污浊不堪看不清眉目的脸,呼哧哧的喘着粗气,目光炯炯,似乎在透过了层层的人群看些什么,带着一股狠劲儿。

    但又有谁会在意一个疯子在看什么。

    人群中人们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台戏,却像戏台上奏乐的喇叭似的滴滴哒哒的立刻欢悦起来。

    突然人后一声响起,正在讨论着什么事的人声立刻停止了,许多脸都转了方向,许多目光射向着人群后,人头攒动。

    就在这一瞬,疯子猛的挣力,几个青年人失了力道,按不住了,像果子滚落一般,奔向人群,一头扎了进去。

    2

    魏季坐在案前,细细嘬着茶,面色微怒,问六生:“你说,怎么回事?”

    六生抖了抖。

    这是六生的主子魏季,是青州的状元郞。魏季是青州出了名的好脾气,不管是不是在府里,这里里外外的人都想侍候一个好主子,不仅少事还安乐,而魏季理所当然就是第一人选。

    魏季皮相长的好,面如冠玉。可就是这样一幅菩萨模样,气极起来才是真的吓人。

    六生吞吞吐吐,不敢说。

    这不是他的错啊!那小子才不是他带来的!谁知道那小子怎么就突然上了回府的车就跟着回来了。

    因为这个,车里的果蔬都坏了不少。

    六生心里也不好受。

    六生看了看魏季的脸色,忐忑不安:“主子,那小子……是躲到老屠的车里给运回来的,不知是哪家哪户的小子,竟然是个疯子,车里的菜都给他咬坏了!”

    六生继续说:“我跟老屠说好了,把他交给官府,让他赔个好歹……可到我和老屠把他交给官府,官府居然说……说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找不到爹娘!”

    说完,六生耷拉着脸,十二分不满意这个结果,又担心主子责罚自己。

    魏季放下茶杯,皱了皱眉头:“既然这样你怎么又把他领回来了?他神智不清,也没有办法赔付,留他在官府等着寻亲不就妥了?何必把他带回来争这点银两?”

    “六生,我也不怪你们,你们是尽力做事,差错不在你们,等会儿你就把他带去官府,寻亲的事情自然有官府,采买的银两就不用赔付了。”

    他说完就展平纸面,提笔,蘸墨,落笔。

    可笔还没划动几下,六生一谢完就又抛出炸弹了:“主子,不是我们把他往府里带,也不是要他赔,是官府……这官府不收他,不给他找爹娘,硬塞给我们的!”

    说起这个,六生就有点生气了,嘴就像倒豆一样扑通通地掉出话来:“人人都说这父母官, 父母官,是给大家伙百姓排忧解难的,可一道真有个什么难了,这群人跑得可比收金收银的时候快多了!就像今天这样,现在正常的老百姓官府都不管了,府衙的人又见钱眼开,有钱才给办事,像这样疯子就更不用说,疯子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钱,又不懂事,只知道发疯。说不定就这疯子哪天就死在外头了!这样的昏头官应该一个不留,明明这世上都有那么多好官,就跟主子您一样,但偏偏就是不……”

    啪的一声,笔搁在桌上,给六生的叭叭直说的嘴给吓住了。六生偷偷地用眼角去看魏季,害怕挨骂。

    魏季脸色如常,语气却带着火苗:“六生,别再说这种话了,你把那个人带去官府,就说是我帮他寻。”

    六生虽然害怕但还是不服气的撇撇嘴,应承下来了。

    这件事本就不干他们什么事,应该还应收到赔付的,如今可倒好,这下还要倒贴钱了。

    六生想,

    都怪那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