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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疼痛是最能让人印象深刻的东西,不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只有感觉到痛了才会长长久久地铭记。

    陆锦年被抱到床上时还没能完全恢复过来,这种几乎被贯穿的感觉太强烈了,让他仅仅是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即使在他们完全结合的前一秒,陆锦年也没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和陆文元做到这一步。

    荒谬、背德、无法饶恕。

    陆文元给他换上了新买的绸缎睡衣,他敞开的领口和露出来的胳膊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痕迹,与这些痕迹相比,他左臂遗漏出来的一点疤痕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始终无法完全正视和陆文元的这段关系,他一直处于被动的境地,沉默着接受一切,根本来不及全部消化干净。

    他的动机不纯,最开始答应陆文元时,有大半因素都是因为愧疚和绝望,尽管这些因素所占的比重在逐渐减少,但依旧改变不了他在这段关系里的复杂定位。

    这就意味着在陆文元拿出百分之百的爱来给他时,他会觉得手足无措,因为他问心有愧,所以只能拿出别的东西来进行等价交换,可万物有价情无价,这样的行为对陆文元来说并不公平。

    陆文元去客厅给他倒了杯水,他勉强撑起身喝了几口,只觉得腰部以下酸软得使不上力气。

    陆文元搂着他给他按腰和腿,刚刚在浴室里的那股狠劲仿佛是他臆想出来的。

    “明天你多睡一会儿,起来吃了中饭我带你去医院拆线,如果明天觉得不舒服的话就过两天再去也行。”

    陆锦年应了一声,又觉得有点好笑:“你把我说得也太娇贵了。”

    陆文元埋头在他颈肩蹭了蹭,赞同道:“可不就是太娇贵了。”

    陆锦年已经有了些困意,他背对着陆文元,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但陆文元还很精神,意识弥留间他仍然能断断续续地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

    “我有朋友开了几个驾校,你正好趁着现在没事去把驾照拿了,等过段时间天凉了,再开摩托车容易生病。”陆文元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老屋这边还是太远了,我在你学校和一中之间看了个新公寓,已经找人在打点了,等开学了就搬过去住吧,那是真正意义上属于我们的‘家’。”

    陆锦年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好像没听到什么让人郁结的消息,也就安心继续睡了。

    第二天陆锦年是按时醒的,他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比昨晚入睡前还要夸张。

    陆文元紧跟着醒了过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刚过七点,于是又一把搂过陆锦年让他再睡一会儿。

    昨天睡的时间并不算晚,大概快九点的时候两个人都躺不下去了。陆锦年不想让陆文元看到他起床的难堪样子,打发他出去买早饭了。

    等他到客厅的时候才发现陆文元没有出去,餐桌上放着热好的牛奶,陆文元在厨房煎着鸡蛋。

    陆锦年笑了一声,打趣道:“早饭可没办法提现厨艺啊。”

    陆文元扭头瞪了他一眼,继续手里的工作。

    昨晚他们没把奥斯卡放进房间,它现在正围着陆锦年的脚边打转,陆锦年去它的饭碗那边看了一眼,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陆锦年摇着头给它开了盒罐头,蹲下来摸了摸奥斯卡:“果然亲生的和捡来的还是不太一样。”

    奥斯卡听不懂陆锦年的话,看了他一眼后埋头吃饭去了。

    冰箱里不剩什么食材了,陆文元下了两碗面,把仅剩的一点rou和火腿全都放进了陆锦年碗里,他把面和鸡蛋端到餐桌上,然后叫陆锦年过来吃饭。

    陆锦年刚一过来就被陆文元碗里红通通的一片给震住了,陆文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不甚在意地说道:“没什么,我就放了五勺辣椒。”

    陆锦年皱起了眉,有点不悦:“你一大早吃这么辣的东西干什么,胃好了你觉得你又可以了?”

    陆文元这时候终于尝到撒谎的恶果了,他的胃确实有问题,不过胃病也是真的很久没发作过了,这段时间一直吃陆锦年做的饭,他都快忘记辣椒是什么味儿的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陆文元把碗里汤倒了又重新盛了清汤,这下陆锦年的眉头才舒展开了。

    “昨晚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我在那唠唠叨叨了十几分钟才发现您老人家早就去会周公了。”陆文元把面在碗里搅了搅,好歹还留着几片零星的辣椒面儿。

    “你说什么了?”

    “让你去我朋友那儿把驾照拿了,现在管得太严,直接批证有点麻烦,反正你也不会开车,学一学也行。”

    陆锦年听出他话里有话,反问道:“难道你会开?”

    陆文元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们那群人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偷开家里的车了,过完瘾以后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儿。

    “之前陆泽炀说给你买大G你不要,等你本儿下来了以后我带你直接到他车库里挑更好的去,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这都是他该做的,你只管大大方方地拿就行了,否则他这个爹也当的太容易了些。”

    陆锦年对这些是真的没什么追求,他敷衍着应了一声,想着就算真的收了也可以等陆文元成年后给他开。

    下午陆文元带他去医院拆了线,这时候伤口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只是缝针的丝线脱离皮rou时还是让陆锦年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不是疼痛感,是一种剥离感。

    整个过程耗时很短,可能也就用了两三分钟,但他右手的虎口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道有点突起的疤,陆文元皱着眉摸了摸,心情又不太好了。

    他们刚回家不久陆文元就接到了徐正南的电话,他说他那边已经和周青凯约好了,想谈的话今晚就能谈。

    陆文元有点恼火,但也知道自己没时间再拖了,下个星期他就要去陆泽炀公司报道,到时候就更腾不出空来管周青凯了。

    他随便和陆锦年编了个理由,还是陪他吃完了晚饭才走,心里有牵挂以后就是这点不好,不管去干什么都会变得畏手畏脚。

    徐正南把人约在他哥在城南新开的那个酒吧里,后台有员工专用的包厢,他过去时人已经到齐了。

    周青凯一见他就开始阴阳怪气:“陆少就是陆少,从来都是别人等你。”

    陆文元皱起了眉,挨着徐正南坐下了:“老子没工夫陪你耍嘴皮子,咱们有事说事。”

    徐正南点了根烟,冲周青凯扬了扬下巴:“你妈的事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当年闹成那样怎么说也是你惹我们在先,你要是觉得心里不爽,我和文哥拿点钱给你,趁着现在还能好好说话,别再做些不自量力的蠢事。”

    这话显然戳中了周青凯的痛处,他现在要再多钱又能怎么样?这世界上花钱买不到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

    “给我拿点钱?”周青凯嗤笑一声,“你不会还觉得我们之间的矛盾停留在十四五岁时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吧?”

    “你们知道我从少管所回家以后是什么心情吗?好好的一个人就成了那么小一捧,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是不是刀没割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疼?”

    “周青凯,那是你咎由自取。”陆文元不想跟他争辩什么,直接掏出一张卡拍到周青凯面前,“这里面有五十万,我愿意退让的就只有这么多,谁对谁错这种问题太幼稚了,你不如实际点,拿着这些钱去干点有用的事。我今天把你叫来也不是为了跟你讨论对错,我知道你起了什么心思,把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收回去,否则这五十万就是你的丧葬费。”

    周青凯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徐正南趁热打铁道:“你自己也知道和我们作对的下场,何况生死由命,我们没害过你妈,这笔账你怎么也不该算在我们头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识时务的人就该拿着钱赔笑了,可周青凯在少管所的那一年多时间里早就对陆文元恨之入骨,这种恨意没什么理由,不过是他当年心怀不满,蓄意陷害陆文元不成后的余念。他将之后所受到的所有冷嘲热讽全都算在陆文元头上,母亲的去世不过是他伪装龌龊心思的遮羞布,让他这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和恨意变得合情合理。

    他只是希望陆文元痛苦,仅此而已。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张卡,望向陆文元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疯狂:“你们口中的‘一点钱’真是超乎我的想象,陆少,你亲自来找我,这面子我是一定会给的,咱们以前那些事翻篇了就是翻篇了,我决计不会旧事重提。”

    陆文元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周青凯的信用度太低了,他没办法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但现在什么都没发生,这种无端的揣测不足以支撑什么。

    他站起来冷冷地盯了周青凯一会儿,撂下最后的警告:“你最好记住自己今天说了什么。”

    等陆文元他们都离开以后,周青凯坐在椅子上轻轻转动陆文元留下来的那张卡,他转着转着突然低声闷笑起来,神经质的笑声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他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道:“花五十万卖你几个月的清净,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九月中旬陆锦年的大学开学了,陆文元请了一天假送他去学校报道。

    陆锦年的驾照才拿到没多久,开学前夕陆文元去陆泽炀的车库里给他挑了一辆慕尚,陆泽炀乐呵呵地给他办了过户手续,这段时间陆文元在公司里做得很好,他心情一直不错。

    那车自从开回来后就一直停在车库里没动过了,陆锦年知道陆文元已经拼命克制过了,但这车对他来说还是太招摇了。

    新生报道这天人很多,从大学正门开始每隔几十米就设置了一个临时咨询处,陆锦年没拿什么东西,两个人走在学校里与“新生”这个词几乎没什么关系,不到十分钟过来问路的女生就有四五个。

    陆文元被问得频频皱眉,感觉陆锦年进到这里就像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陆锦年好笑道:“文科专业,男女比例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也太敏感了。”

    “就这你还非拦着不让我请假,要不是我摆个臭脸站你旁边,来问路的人能再翻一翻。”

    领完东西以后,有学生会的人带着他们去了宿舍楼,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来,陆锦年看着空空荡荡的四人间突然有点感慨,他长到十九岁好像从来没有正经住过校。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文元不满道:“我花那么长时间准备的房子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陆文元第一次跟他说新公寓的那天,他根本没有听到,临到开学前陆文元带他过去时还把他下了一跳。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过的,房子里所有的用品全都成双成对,装修的风格和颜色也是陆锦年喜欢的那种低调又内敛的样子。

    “没有,我就是从来没和其他人一起住过。”

    “你本来也不该和其他人住!”陆文元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我还是叫人来给你把床铺了,以后午休什么的可以过来将就一下。”

    陆锦年一把按住他的手,有点难以置信:“我等下自己顺手就铺了,你是哪朝的皇家遗孤啊,这点小事还要找人来做?”

    “不是,他们带来的床单被罩是消过毒的,你在这边买的新被罩得多脏啊,就你这细皮嫩rou的,到时候再睡出个好歹来。”

    陆锦年还是无法理解,他看了眼时间就开始赶人:“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回去吧,还能赶上下午的课,晚上我在叶婉那等你放学。”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陆锦年勉强找了“哥哥”和“男朋友”这两种关系间的平衡,陆文元还想说点什么,但陆锦年已经拉着他开始往外走了。

    陆文元跨上摩托的时候嘴里还在喋喋不休:“晚饭记得按时吃,别因为好心答应别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除了必要的社交其他人找你要联系方式一律不许给,特别要注意…”

    陆锦年招架不住,凑过去在他嘴上飞快亲了一下,陆文元的声音戛然而止,舔了舔嘴唇对他说再亲一下。

    这时候路边的人并不少,陆锦年看了他一眼,想像刚才那样点一下了事,谁知他刚靠过去陆文元就猛地按住了他的后脑,紧接着灵活的舌头也趁乱挤了进来,陆文元抵着他仔仔细细尝了个遍,等完全占够便宜后才吹了声口哨扬长而去。

    陆锦年在原地愣了半天,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后才低头骂了句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