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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家附近就有一家大商场,徒步走过去也就十分钟,乌以沉趁父母不注意带着计江淮偷偷溜了出去,在完美躲过所有人的视线后,他们蹲在电梯里穿鞋,竟然有种小时候做坏事的刺激感。

    乌以沉打算带计江淮去吃鸡公煲,那家店的鸡公煲很实惠味道也好,几十块钱就有一大锅,乌以沉以前还跟父母一起住的时候就经常去那里点一人份吃,吃完刚刚好就饱了。今晚店里跟往常一样很多人,乌以沉等了十多分钟才排到位置,可能是因为今天的生意很好,有几样热门菜都卖光了,乌以沉和计江淮草草吃了一大锅鸡公煲,饱得直打嗝。但光是出来吃饭就太没意思了,他们带着一身又香又辣的味道出来找点事做。

    街上到处都挂着红灯笼,树上也缠着一圈圈五彩的灯带,还开业的店铺无一例外放着喜气洋洋的歌,乌以沉吃了一颗薄荷糖,呼吸间全是薄荷和夜风的寒气,感觉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冻僵了。

    “冷吗?”乌以沉侧头问计江淮道。

    计江淮摇摇头,乌以沉还是把他的手抓进了自己大衣的兜里,两人贴得很近,而口袋里的手心贴得更近。

    乌以沉感慨道:“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过年,往年我都是一个人在家里打游戏,我看到别人都是一群朋友去聚餐放烟花,我真的很羡慕……”

    计江淮在口袋里抓紧了乌以沉的手指,他说出的话都伴着阵阵白气:“我也是第一次这样过年,以前都是待在冥塔里,没什么节目,但是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东西,很多老师都回家了,所以小声说话也不会被罚……”

    计江淮总是不经意就把气氛变得凝重,乌以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到街边蹲着一个老人,老人的脚底下摆着几十蔟扎好的小烟花,乌以沉欣喜道:“我们去放烟花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放。”

    这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炮竹,但悄悄烧点小烟花还是可以的,乌以沉买了三簇小烟花,老人从一个环保袋里摸出了两个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把小烟花层层包好,他问乌以沉:“要打火机吗?两块钱一个。”

    乌以沉又买了个打火机,是那种很廉价的塑料打火机,乌以沉只在街边的餐馆里见过,在收银台上放一大盒,客人来结账的时候就随便送一个出去。

    “走吧!”乌以沉提着塑料袋推着计江淮的肩膀要走,没走几步计江淮就频频回头看那烟花老人,他心疼道:“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卖烟花呢……”

    乌以沉不以为意:“应该也挺好卖的吧,反正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赚点钱。”

    乌以沉带计江淮走到了商场的后面,穿过几条冷清的街道后,就是一片城中村,村里大部分都是马赛克砖面的六层出租屋,房栋之间只有不到两米的间隔,墙面上缠着像下水道里的头发一样的光缆和信号线,巷子里没有路灯,周围黑不溜秋的,只能依靠一楼磨砂防盗窗里的微弱光线和远处店铺的灯光来看路。

    计江淮有些许不安又很怀念,他小时候就是住在这样的城中村里,但他的老家更破旧,也更脏,也远没有这里安全。

    远处传来烟花炮竹和小孩子的嬉闹声,走出巷子一看,原来是一个用水泥围起来的露天篮球场,球场里有很多小孩和老人在放着烟花,越是靠近,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就越是震耳欲聋,忽然一声尖锐的气声往夜空蹿去,一朵绚丽而小巧的烟花绽放在篮球场上空,紧接着几十下密集的爆炸声,那一小片黑夜短暂地变为了五彩的白天。

    乌以沉带着计江淮走进篮球场,计江淮紧紧躲在乌以沉背后,他害怕被小孩的摔炮打中,那群只有半人高却敏捷的小崽子们围着篮球架转来转去,在一月的冬夜里跑得满脸通红。

    乌以沉跟计江淮坐在篮球场角落的石椅上,这里很偏僻,但能看到整个篮球场的情况,他凑近计江淮的耳朵说:“其实偷偷放烟花会被罚款的,但这里这么多人,就算城管来了也罚不到我们。”说完他得意地笑了一下。

    乌以沉将小烟花取出,他点燃了几根,喷溅的金色火花伴随着“滋滋滋”的声音,照亮了二人的面庞,乌以沉透过焰花望向计江淮,计江淮的眼睛里像蓄了一片星海。

    乌以沉拆了十几根小烟花给计江淮,他们一小簇一小簇地烧着,地上散着横七竖八的烧焦的黑杆,乌以沉意识到这一片祥和会转瞬即逝,便拿出手机对着计江淮拍了一张照片,计江淮有些紧张,他问:“你在拍我吗?”

    乌以沉躲在镜头后面说:“是呀,给你拍多一点照,要是你以后不在了我就可以看着照片想你了。”

    计江淮听了这话就心虚起来,难道乌以沉察觉到了他用心不纯吗?

    计江淮列着嘴巴笑起来,他说:“怎么会呢,我们来合照吧,照片里只有我多没意思啊。”

    于是乌以沉贴着计江淮,他们各举着一根烟花,闪烁不定的烟花是唯一的光源,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自动朦胧了二人的身形,拍出来的照片如在梦中一般恍惚而不真实。

    烟花继续绽放在小小的篮球场上方,小孩子玩完了手中的摔炮就去路边的小商贩那里买新的玩意,那小商贩支了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烟花炮竹,长的短的圆的方的,什么造型的都有,今晚算是赚大了。

    乌以沉想,要是在烟花最漂亮的时候接吻应该很浪漫吧,于是他贴紧了计江淮,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

    “哔!哔!哔——”

    急促而尖锐的哨子声传来,乌以沉迅速站了起来,他遥遥看到一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停在篮球场门口,几个黑衣城管下了车就开始驱赶篮球场里的人,他们打着手电筒照在依依不舍的小屁孩身上,厉声驱赶道:“走了走了!不要玩了,快回去!”

    眼看那城管要赶过来,乌以沉赶紧抓起计江淮的手就跑了出去,计江淮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的手里还捏着刚拿出来的小烟花,乌以沉一边往前跑一边忍不住狂笑了起来,他回头看那篮球场,刚才还在数钱的小商贩已经被几个城管围住,桌子上的烟花也被打包没收了,估计今晚不仅血本无归还要被罚款好几百。

    乌以沉带计江淮蹿进了漆黑的小巷子里,他气喘吁吁,兴奋地道:“看到了吗?城管来赶人了!”

    计江淮惊魂未定,颤巍巍道:“好吓人啊,要是被抓到就真的要被罚款了吧……”

    乌以沉反而兴奋得眼睛都亮了,他说:“这才好玩啊,越是不能做的事情就越是刺激,你看他们现在是被赶走了,但晚一点又会出来继续放烟花,这是永远管不了的,只要别吵太晚,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过年不放烟花的啊。”

    计江淮把手里最后的小烟花点燃了,这一簇小小的明亮在巷子里显得尤为珍贵,它如昙花一现般燃烧了自己短暂而闪耀的30秒生命,最后火光渐微,融入了黑夜之中。

    “真可惜啊,我们还有一簇没有放……”

    乌以沉拉住了计江淮的手臂,他提议道:“我们去公园喝酒吧。”

    计江淮却不是很想去,他说:“算了吧,有点冷,我们回家洗澡吧。”

    黑夜让彼此都看不透对方的表情,计江淮没有发现乌以沉脸上的沮丧,只听到他妥协道:“也好。”

    其实乌以沉还不想回家,去公园也只是个借口,他希望计江淮能陪他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待到他昏昏欲睡,待到他的父母怀疑他们去了不好的地方做了不健康的事情。

    而计江淮只想赶紧离开这混沌的地方,声音太大了他会害怕,太多人了他也害怕,他更害怕凶神恶煞的人,虽然那些城管并没有动手,但他本能地畏惧着那危险紧张的气氛。

    街道上安静了很多,现在过了饭点,周围又没有几家店是开着的,大家都陆续回归温暖的家里,乌以沉看着空荡荡的马路,红灯亮了很久也只有几辆车在等候,整座城市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

    乌以沉古怪地说了一句:“我好喜欢这种没有人的时候,感觉在大街上发疯也没关系。”

    计江淮歪着头说:“可是这样会很无聊吧,在大街上发疯也是想被人注意到才发疯吧。”

    乌以沉笑了一下,说:“没有啦,我说的是想把所有东西都砸烂的那种发疯,就是拿一把斧头,把路过的人都砍死,沾了一身血也不会有人报警。”

    计江淮听了之后许久没有回应,乌以沉都感觉怪尴尬的。

    乌以沉还想说些别的东西,却感觉手指被抓住了,计江淮默默牵上了他的手,问:“你是不是太累了?以前你肯定不会说这些的,一回到你爸妈身边你就变成这样了。”

    乌以沉的心猛跳了一下,他有些憎恨计江淮的敏锐了,他确实在靠近父母之后精神都变得不正常了,他就像是被十几只牧羊犬层层包围的角羊,虽然有一双尖角,但仍然被逼迫得无路可退。

    乌以沉不想承认:“没有吧,我觉得大家都会想杀人的,只是这种想法明不明显而已,杀别人跟自杀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可能计江淮也觉得这话有道理,他没有再争论,两人就这么走回了家,乌以沉急着回去上厕所,他越走越快,拽着计江淮像是在跑。

    等回到了家,客厅的灯已经关掉了,只剩下厨房和走廊的灯还开着,乌以沉让计江淮先去洗澡,计江淮便回了客房拿衣服,这时乌mama走出来,看见乌以沉站在走廊里,便埋怨道:“原来你出去了啊!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一直在房间里呢。”

    乌以沉头也不回说道:“我出去吃了个饭。”

    乌mama随口说道:“哎呀!家里有饭呀!你怎么不吃啊?非要去外面吃那些不健康的东西,你以为家里很有钱吗?真是不懂事!”

    乌以沉背对着乌mama,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瞪得很大、甚至有些恐怖。他内心里想杀人和想自杀的想法对半分,最后因为计江淮从客房里出来而趋于平息。

    计江淮小声地向乌mama打招呼:“阿姨我去洗澡了。”

    乌mama走上前抓住计江淮的衣服,她问:“你也去外面吃饭了吗?你们怎么都不吃家里的饭啊,明明这么用心地给你们做饭,为什么你们不吃啊?”

    计江淮不知所措地望向乌以沉求救,乌以沉一把将计江淮扯了过来,说:“今天不是很想吃饭,我们去吃了别的。”

    乌mama继续跟乌以沉说:“你要吃饭才能健康啊,不吃饭老是吃外面那种脏东西,会生病的,生病了又要麻烦我,你不要给我添麻烦好不好!”

    乌以沉打断道:“我们明天就走了,不会麻烦你的。”

    乌mama惊讶地追问道:“什么?!明天走?你不留下来过年吗?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要走啊,你要去哪里啊——”

    乌以沉没再解释一句,他把计江淮拽回自己的房间,迅速反锁了门,计江淮抱着睡衣站在旁边,眼神里尽是担忧和畏惧。

    乌以沉的眼神飘忽,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而后喃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都这么大了,还是没能好好跟父母说话?”

    计江淮没出声,乌以沉往后靠在房门上,他继续说:“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别人的父母都会说没关系,而我的父母会这样咄咄逼人呢。”

    计江淮凑过去,他安慰道:“没事的,我们明天就走吧,反正你已经长大了,而且我会陪你的,今年就我们两个一起过年吧。”

    乌以沉抬起头看向计江淮,计江淮的眼神真挚而单纯,乌以沉好像从他的眼眸里看见了脆弱的自己。起先乌以沉觉得计江淮是狡猾而不可信的,但现在看来乌以沉远没有计江淮坚强,计江淮在满足着乌以沉的控制欲和性欲的同时,也是能引导和陪伴乌以沉的恋人。乌以沉好像一个懵懂的孩子,他自负地认为自己能cao控一切,是绝对的主导者,但在方才那一瞬间的脆弱里,他从计江淮身上稍微理解了“爱人”的意义。

    乌以沉握住了计江淮的手,他放下了高傲,他示弱道:“好,好……那个,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计江淮对他的低声下气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道:“好,我洗完澡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