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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浅对白》章七

    这样算是玩弄了他人感情吗?

    顾琼楼随後想到,一直以来,并没有谁提过交往之类的话题,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了,包括初次上床也是。他有情感上的洁癖,即便只是把白鸿影当作聊以慰藉的对象,也不是奔着rou体上的欢愉而去。硬要说的话,也只能算是由性生成的爱……尽管他自己都看得清楚,白鸿影眼里藏不住的爱意。

    果然该断了。

    心绪益发不宁,他进浴室快速洗了个热水澡,懒得擦头发,扯过毛巾随意的搭在头上。浑身还冒着水气,他拉开被子,窝进床里,右手摸了摸床头柜,无意识的抓起手机翻看。偶然打开了相簿,看到几张照片,都是同一个背景,同一个人,只是穿着不同衣服,无一例外的是,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望着别处,很明显是偷拍。

    那都是认识前的事了……他不是变态,为什麽要拍下这些瞬间,他却也说不出原因,如同艺术家偶然迸发的灵感,每个积沉的夜里多愁善感的诗句。

    当工作室进到淡季的时候,顾琼楼偶尔会到附近G大,随意挑一张乾净的长椅坐着,观察年轻男女的穿着,找些灵感。

    第三次看到白鸿影,就是在G大外的人行道上。

    男孩身量高,外貌又出众,丢在人堆中也很容易一眼分辨出来。他背着卡其色的背包,独自一人快步走着,经过顾琼楼身边时,被他伸出长腿拦住了。

    对方转过头来,“嗨。”顾琼楼打了招呼,男生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他。

    奇怪,不是认得我吗?

    顾琼楼登时大感尴尬,他讪讪的说了句:“我们之前在那间诊所见过面,呃,你还叫我学长……不记得了吗?”

    他听到对方喃喃几句,然後慢吞吞的点了点头,“记得。”

    “有什麽事吗?”

    倒也没什麽事,顾琼楼想了想,拿出手机,“我有一间工作室,是做模特造型相关的,之前看到你,就觉得你外貌条件很好,想认识下学弟,咱们加个联系呗。”

    他本想着被拒绝就算了,反正不过心血来潮。没想到对方很乾脆的就打开介面扫码,当场通过好友。

    “啊,我叫顾琼楼,”他连忙说,“上面那个就是我的真名。”

    男生点点头,眼神似乎在询问还有什麽事,顾琼楼暂时也想不到别的话题,人生第一次搭讪就此告终。

    等人走远後,他看了眼男生的信息介面,只有一个简洁俐落的白,“……”他只好传了讯息过去,“你叫什麽名字?”

    顾琼安以为很快就会收到回覆,结果一直到他回工作室,搞定下午的拍摄,那一格方框都没有反应。

    翌日,顾琼楼打着呵欠,眼睛都还没完全张开,反射性的抓起手机看了眼,除却工作广告等等,意外的看到一行字。

    “白鸿影。”

    再看时间,凌晨三点,都是夜猫子。

    他起床洗漱,喝了杯水,先把排定翻了翻,上午一组电商小广告,能抠图用就行,要求比较低,大概两个小时就能搞定。

    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模特,亚姐边弄边跟人聊天,“哟,两个小年轻啊!”

    顾琼楼走了过去,听到女生说:“网上看到的招募,就拉着朋友一起来了。”

    “附近G大的?”

    “是啊,离这里好近,我们骑车五分钟就到了。”

    他拍了拍亚姐肩膀,这种钟点工给付薪水,通常不是真正按照工时计算,而是抓个大约时间,超过也不会加钱。

    “下午三点有预约,张鹏你们准备一下。”

    这周几乎都是私人需求,比起团队接单轻松许多,不过钱也少上一些。连轴转了好些天,顾琼楼难得有空档,本来想躺在家中什麽事也不做,结果林渝千传给他两张电子门票。

    还是画展的门票,他犹豫了一下,想起另一个伫立在走道上,专注凝视着仿制画的人……说不定他俩品味相同。

    正午时分,外头日光正盛。

    顾琼楼穿着件方块拼贴的长袖衬衣,底色深蓝,下身白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年轻朝气。他远远的就看到门口处站着一个穿着橘灰色连帽衣、卡其色烟管裤的男孩,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上的马赛克砖。

    “等很久吗?”

    白鸿影摇摇头,低声说:“刚到。”

    顾琼楼笑了笑,带着他刷票进场,冷气迎面而来,吹散了一身的黏腻。大堂处,正前方漆成深灰色的墙上挂着“真实”两个艺术字,是展览主题名,两旁分成左右两个过道。

    顾琼楼对艺术没什麽研究,纯粹就是找个由头约人……白鸿影倒是毫不犹豫,抬脚便往左走,於是他也跟着过去。

    此处平面的安排是由一个个圆形空间组成,正中央放置着形状奇特的雕像,弧形墙面上挂着一排风景画,顾琼楼凑上前看,意境过於抽象,他看了旁边的导读也没能理解。据说这次画家是林渝千熟人,带着学生试办画展,他逛了一圈,最後只对附设在展览内的小咖啡馆有兴趣,顺手拍了张照发给林渝千。

    离开前,白鸿影到柜台处的长桌上拿了免费发放的小册子。他凑上前,也随手取了一张,心不在焉的翻看,旁边传来声响,白鸿影正往小册子末页的空白处,盖上画廊提供的戳章,一格格盖得极其方正,颇有些强迫症的意味。

    但等到五个章排好在纸面上,顾琼楼才发现,原来能拼成一幅画──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侧坐在镜前,黑发挽起,两只鸟雀停在镜框上,空白处还有飘散的花朵。注意到他的视线,白鸿影往旁让了位置,顾琼楼摆摆手,“算了吧,我盖得很丑,别糟蹋了人家的设计。”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怔愣间,顾琼楼手中的小册子已经被拿了过去,白鸿影压了压印泥,端端正正得给他拼好画。

    半分钟後,那份册子又回到他手上,“……谢谢。”虽然他也认为设计别出心裁,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种吃不到用不了的东西是个漂亮的垃圾。

    似乎看穿他的想法,白鸿影笑了:“有些东西并不需要实际意义,能让人心情愉快也是一种价值。”

    顾琼楼捂着双眼。心情愉快──他就是听进对方的话,才会放任关系到难以收手的地步……不可否认,和白鸿影待在一起,如同注入一汪活水,浇灭了他的急躁和几近乾涸的感情。

    他由衷感谢对方的陪伴,虽然不过短短半年,却已经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只是和梁咏瀚比……和他无疾而终的初恋相比,又变得不值一提。

    不,不能这麽说,也许是他下意识不想去比较,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对一个替代品产生更加浓烈的情感。从接到梁咏瀚的电话开始,熟悉的嗓音就像是锐利的针尖,戳破了假象,露出那点可怜的真实。

    该做决定了,顾琼楼犹豫着点开聊天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麽说……我们到此为止,分手吧……或是别再见面了?

    拇指悬空,过了许久,还是一个字都没能打出去。怎麽办?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对方曾经说的:这个月10号可不可以留时间出来?

    白鸿影这麽期待的生日,就等那天过完再说吧,他说服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伤害对方,至少替对方完成一个小小的愿望。

    到了那天,顾琼楼果然提早结束工作,晚上六点的时候就锁上工作间的房门,开车赶往白鸿影订好的餐厅。

    下班尖峰时刻,再加上有路段出了车祸,顾琼楼没开出去多久,就从大桥上一路往下塞到底,所有车辆动弹不得。

    还好顾琼楼有算到这点,订的时间是七点半,他打了电话,让白鸿影自己过去──搭地铁要比他自驾快多了。

    那头传来轻快的声音,“我给学长带了礼物。”

    顾琼楼有些意外,“不用。”他反射性的拒绝,“这麽麻烦干什麽。”

    “不麻烦,”白鸿影很高兴,“你会很喜欢的。”

    “……”

    顾琼楼沉默了下,他有些心虚,不想破坏对方的好心情,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贵不贵啊,你还是学生,别乱花钱。”

    “嗯,是我自己做的,材料……嘿嘿,不贵。”

    青年的笑声让他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紧了紧,顾琼楼乾巴巴道:“喔。”然後飞快的补充道:“我先开车,到地方聊。”

    “我也要出门了,学长路上小心。”

    他挂断电话,看着前方车尾灯散成一圈的光芒,垂下了眼帘,挡住刺目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