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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5

    再醒来我已经在一个宽敞的纯白房间里,金属制的长椅,双手双脚都被镣铐固定住,冰凉的触感渗透肌肤。

    旁边还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滴滴答答闪烁着各种诡异的红光绿光,连接它们的是蓝的黑的或长或短的线,会让人产生一种这里不是戒同所而是某个实验室的错觉。

    室外是炎炎夏日的三十度高温,而这里,寒冷得让人毛骨悚立,像是为我专门建造的,独一份的太平间。

    在来的路上他们发现了我藏在裤腰用绳子绑紧的手机,并且毫不留情扯下裤子强硬地扯断了绳子,挣扎中黑色布条滑落下来,我看见腰侧被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车子大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拐进了一条杂草丛生仅能容纳一辆汽车驶过的单行道,坐在我旁边的男人仔细检查过手机,确认不能开机之后将黑色车窗摇下,将手机甩到外面。

    我扑上前去咬他,却被男人揪着头发将我整个人往后扯,我突然后悔没有早点去剪掉,强烈的撕扯感让我觉得头皮跟颅骨都要分离,可是更痛的还在后头,他的拳头落在了我的脸颊。

    他挥拳过来的时候我甚至听到了风的声音,我整个人被打得歪了过去,倒在车座靠背上,下巴脱臼了似的疼,血腥味从喉头直逼口腔,歪头往肩上一擦,半个肩膀都被染上了血渍。

    霎时间天地旋转,耳边嗡鸣作响。

    我是被他们拖着下车的。蒸腾热着的地面像铁板炙烤着我的背部,摩擦间甚至能带出火花,原本雪白的T恤现在又破又脏,我的后背火辣辣地疼。

    走到大门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的身体像回光返照似的迸发出力量,死死拽住了黑色大门的铁杆,顾不上它被太阳烘烤得有多guntang。

    原本我以为杜望舒不至于将我逼入死地,但现在看来,在她眼里,只要让父亲保持所谓“正常人”的标签,她可以不惜一切送我到这种地方来改造,将我也变成所谓的“正常人”。

    但我与父亲始终不同,我是妓女所生,在他们眼里我是永远低他们一等的,可以被放弃的,可以置之死地的。

    至此我深深认识到,一旦我进入这个大门,我将万劫不复,甚至惨拜。

    我后知后觉感到害怕。我不怕死,我更不怕死后不能上天堂而是下地狱。我怕的是死后的世界没有了父亲。

    恍惚间黑色大门的铁杆被我拉拽得变形,又或许说是他们的拉拽使它变形。

    他们上来强硬地扯开我的手,我感觉腕骨被捏得生疼,像是粉碎掉一般。他们扯开,我再抓住,再扯开,再抓住。

    我拼了命地死死抠住大门,一只手不断挥舞着阻挡他们,身旁的男人被抓挠了一下,“嘶”了一声,向我横飞一脚。

    我被踹到大门上,“砰”的一声巨响,连大门上沉积多年的灰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我感觉我的腰要断了,小腹也像被巨轮碾过似的疼,一股鲜血的气味上涌,难道内脏也出血了吗?

    我挣扎着爬起要向外跑,却又被拽着头发往回拖,他们将我掼在地上,膝盖压住了我的后背,右脸被死死按在地上,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地面的热量。

    模糊中我看见了我的手,关节处布满了已经干掉的血痂,甲缝脏黑,渗出的血液顺着甲面往外流,向下蜿蜒。很奇怪,我感觉不到痛。

    我挣扎着尚且自由的双腿,最后也被他们无情镇压。

    门内有穿白长褂的人迈步而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好十几个推着床的托着盘的拉着仪器的或男或女的护士。

    我大喊着“杜望舒你给我滚出来”,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沙哑得这般难听,血液混合着唾液被我咽下,血腥味的气体被我呼出,我还在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喊着。

    我亲眼看着面前的医生拿出针管,往针筒抽入液体,推动活塞,一步步向我走近,然后蹲下。

    我眼睁睁看着他将冰凉的液体推入手臂,此时此刻我是清醒的,但是意识却有些模糊,全身上下好像都放松了,连喉咙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争先恐后地往外溢出,我却控制不了。

    但他们觉得还不够。他们换了一剂更大的药水,在相同的位置扎入,我觉得我要死了,模糊见我望见了天空,灰得像哭过的样子。

    一滴、两滴,天空的泪落在了我脸上,混合着我的泪流入大地,激发出尘土的味道。

    我始终抱着一丝希望杜望舒可以大发慈悲,或是父亲及时出现拯救我,“求求你,放过我,我的爱没有错。”

    可是没有,我在昏迷前没有看到一丝曙光,反而陷入了死湖般沉沉的黑暗,无限坠落、坠落。

    “吱呀——”,是门开的声音,身穿白色大褂带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但秀气的镜框也抵挡不住他眼角绵延出来的细纹,那是岁月的痕迹。

    他似乎很兴奋,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他在门边拉过一张椅子,缓慢地拖着,摩擦着地面发出沉闷难听的声响,最后在离我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停住,跨腿反坐在上面,双手交叠着搭在椅背上。

    “杜思君。”他翻看着手里的病历,嘴里喃喃道我的名字,“大概二十年前?还是十九年前?我也接诊过一个姓杜的病人。是姓杜的病人都这么倔吗?”他上下打量着我,“不过他比你现在可体面多了。”

    他将病历翻到了底,恍然大悟地惊叹出声,“啊,原来你是杜昀的儿子。”

    “杜昀。”他嘴里念叨着,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看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合上病历本,托着下巴看着我道,“你父亲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知道你能在我这里撑多久。说说吧,犯了什么事被送进来的?”

    我眼神淡淡地看着他,没打算开口。

    “嘘。”他将食指放在嘴前,抵住鼻尖,“我接个电话。”

    前后不过三分钟,挂电话的一瞬间他便嗤笑出来,“不但没治好反而病情还加重了啊。你父亲应该跟你一起被送进来治病的,可惜了。”他五指并拢向我伸出手,勾唇笑道,“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叫陈智。”

    陈智…陈智…对了,我曾经在父亲手机里看到过这名字。

    他在空气中挥挥手,算是向我打过了招呼。

    “今天是第一天,我们先来做点简单的治疗,怎么样?”

    戴着口罩的护士用推车推进来好些器具,最上方还摆着几瓶透明的药水。

    陈智挥挥手,将护士打发出去。随后走到推车旁,拿起一瓶药水,拧开,缓缓向我走来。

    “啊——”他将瓶子里的药水往我手上倾倒,明明刚刚挣扎着受伤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此刻痛感密密麻麻上涌,十指连心地疼。

    是过氧化氢。

    我看着伤口上冒出白色泡泡,血液混合着双氧水化成粉色顺着椅子往下淌。

    好不容易才缓过那阵痛感,陈智又再一次往我手上的伤口淋双氧水,我疼的手指蜷缩,握成拳头,因用力细小的血痂崩开,往外涌出大量鲜血。

    陈智用镊子夹住了一个蘸了酒精的棉球,狠狠地往我伤口上一按!

    “啊啊啊啊!”实在是太痛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涌。

    “为了杜昀将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值得吗?”陈智凑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

    “呸。”我将混了血的唾液啐到他脸上,“值得。”

    我又笑了笑,想起以前父亲跟我说过的关于他在戒同所时主治医生的事情,语言化身利刃,狠狠插进陈智心里,“你这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不配拥有爱,活该你老婆跟别的女人跑路。”

    被戳到痛处,陈智的脸诡异地扭曲着,手上力道不减地往我伤口上碾去,我几乎疼的要晕过去,“别想着刺激我,没用。越刺激我越兴奋,你最好乖乖地,祈祷着我对你下手别这么狠。你要知道,让一个精神病人活着走不出这里的方法多的是。”

    “乖乖的,听我的话,配合我治疗。”他拍拍我的左脸,“听懂人话了吗?”

    “呸!变态。”我又啐了一口唾液到他脸上。

    他看着我白森森笑着,抬手抹掉脸上的东西,附身压在我身前,“今天先治疗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

    陈智走后我像一条被放在砧板上待宰的鱼,几个男护士乌泱泱进来,将我身上遮羞的衣物全都扒了下来,连内裤都没有留。

    在这里,所谓的“病人”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几个彪形大汉控着我,替我换上了这里的病号服。

    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纯白,像是女人穿的长裙,袖子长得及地。

    我被拽着到了角落里的病床,他们将我按在上面,袖子绕过床下方在我身前绑上死结。我动弹不得。

    脚上也被上了镣铐,我彻彻底底被当成一个精神病人。

    他们强硬地掰开我的嘴巴,往里面灌药。药丸哽在喉头,大股大股凉水争先恐后往里涌,来不及咽下去的顺着嘴角留下,洇湿了枕头、床单和衣服。

    吃完药的我好像不会闹腾了,意识也不是我自己的,我浑浑噩噩看着他们在我手臂上扎针,玻璃瓶的旁边还有一瓶小的药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明明好几天没有进食过,但我感觉不到饿了,好累好困好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