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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三

    林斐死了的消息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就在圈内传开了去。

    一时间,林家门庭若市。

    但大部分的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林家,毕竟林斐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林家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圈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听着耳边众人的风言风语,看着林家夫妇挂着悲伤的假面应付前来问候的人,飘在半空中的林斐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他生前嚣张狂妄惯了,平日里听到的数落和冷嘲热讽多了去了,没成想这群人在自己死后仍不肯放过自己,都不忘补上一两句。

    可想而知自己生前,是有多么的讨人厌。

    林斐飘到后院,看到自己经常喂的流浪小狸花猫正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像是在等着自己给它喂小鱼干一样。

    似有所感,小狸花忽然抬起头来,黄色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飘在半空中的林斐,尔后轻轻的叫了一声:“喵~”

    林斐有些惊讶小狸花居然能看见他。

    来到它身前,小狸花已经摊开了四肢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他想像以前一样给小狸花顺毛揉肚皮,但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最后无能为力的笑了笑。

    “喵~”小狸花歪着脑袋看他,似是不解为何林斐还不过来给它顺毛。 看到林斐飘远,它站起身来跑到林斐脚边,想像以前那样蹭林斐的裤脚,却穿过林斐的小腿,一骨碌滚到了身旁的空地上。

    “喵!”

    看着炸毛的小狸花锲而不舍地在林斐周身打转蹭裤脚,却又一下又一下地滚到草地上的模样,林斐的心情大好。

    林斐原本是不喜欢这些小动物的,但因为这只猫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抗拒林止俞的缘故,林斐就喜欢上了这只猫,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就是因为他们都共同的讨厌着林止俞。

    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

    就在一魂一猫玩得正起劲时,小狸花突然尖锐地嘶叫了一声,耳朵压低,尾巴不耐烦地大幅摆动,对着突然出现的人呲出尖牙,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相貌妖艳身形纤瘦的青年,迎着光站在走廊楼梯上,皮肤白皙得仿佛要反光。

    林斐抬头看去,看到来人的模样时,没忍住低骂了一声晦气,正想离开这,那人走了过来。

    小狸花看着越走越近的林止俞,哈了他一声,身子伏低,做出了一副谨慎地攻击姿势。

    看到小狸花抗拒的模样,林斐幸灾乐祸地抬眼,却突然和那人的眼眸撞在了一起。

    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眸布满血丝,黯淡的眸光静静地望着,带着些许疲惫和空洞,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明亮活跃的模样。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在这短短几天里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在短时间内变得这么憔悴。

    难不成是因为昨晚听到自己跳楼身亡的消息后高兴得一夜未眠?

    一想到林止俞那副得逞的表情,林斐顿时恨得牙痒痒。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林斐有多讨厌林止俞。

    林止俞静静地盯着林斐所在的方向好一会儿,一双眼眸黑沉沉的,带着几分阴郁,直把林斐盯得头皮发麻。四目相对间,林斐几乎都怀疑林止俞是不是能看得见自己。

    林斐动了动变得僵硬的身子飘到一旁,看到林止俞还在盯着刚刚他所以的那个位置,紧绷着的心瞬间一松。

    原来林止俞只是盯着那个地方看罢了,并没有真正的看见他。

    林止俞盯着那片空地看了跟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回来看地上的小狸花。

    他渐渐地落寞了下去,整个人也生出几分颓意来:

    “你还是那么的讨厌我……”

    后面林止俞还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林斐离他距离有点远,他的声音又太小,林斐根本没能听清。

    林斐听着他喑哑低沉的嗓音,和憔悴不堪的模样,心里生出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止俞。

    以前的林止俞漂亮明艳,浑身都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闪亮光芒。

    但尽管是生活在同一处屋檐下,林斐和林止俞却像死对头一样一起生活了十来年。

    在林斐眼里的林止俞虚伪做作,他总能凭借着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和最能魅惑人心的外表勾迷得外面一群人为他神魂颠倒。

    两人一同养在林家,却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一个是真正的、享受着万千宠爱的林家亲子;一个是沾亲带故、却忍受着万人唾弃的林家子孙。

    小时候林止俞抢林斐喜欢的玩具,长大了就抢林斐喜欢的人。

    他明明什么都有,却总喜欢什么都抢林斐的。

    林斐实在不想再和林止俞共同存在一片小天地里,臭着脸狠狠地从林止俞的身体里穿过,然后飘出门外。

    小狸花在林斐走后情绪越来越躁怒,喉咙里时不时发出警告呜呜声,它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却看到他空洞洞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来。

    林止俞死死地盯着它,声音却很轻:“林斐死了,你还不知道吧?”

    “你说,他怎么就死了呢?”

    林止俞想起昨天自己从警察手里拿出的DNA化验结果,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胸口蔓延上来,他声音都在发颤:“明明……明明前天还好好的……”

    “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会去跳楼了呢?”

    “呵呵呵——就差一步了,”林止俞红着一双眼低低地笑了出来,泪水挂在苍白的脸上,让他那张美人面看着有种违和的吥癫感:“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跑去跳楼?”

    “他丢下我了……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丢下我?”

    林止俞赤红的双眸泛上狠厉,艳丽的美人面流露出几分病态的阴鸷:

    “明明我就差那么一步,就差那么一步就可以真真正正的拥有他了。”

    “可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林斐的葬礼被定在一个飘着小雨的礼拜三。

    也就是林斐跳楼后的第四天。

    他拼凑不成一具完整的零碎肢体被烧成灰封锁在一扎匣小小的骨灰盒里。

    这场葬礼来得仓促,也尤为的简单。

    葬礼上冷冷清清的,为数不多前来的人究竟是带着诚心来吊唁的还是来看好戏的,就无人知道了。

    林斐只是光着看摆在正中央的黑白照片当中的自己,只觉得这世界一片恍惚。

    自己看自己的遗像,这场面怎么看都怎么怪异。

    不同于林荀夫妇俩对前来吊唁的人的惺惺作态,在现场中的林止俞安静得不同寻常,连林斐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今天的林止俞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白花,静静地立在极林斐的遗像身旁。极致的黑衬着他那张妖艳的脸格外苍白瞩目,一双眼尾上翘的狐狸眼沉静肃穆,一丝神色也无。

    林斐站在一边,看到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沈言殊有好几次都想凑过来跟林止俞说话,但都被林止俞面无表情地不动声色给避开了。

    沈言殊面色讪讪,转头看向林斐的遗像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着的唇角瞬间就平了下去。

    两人的气氛瞬间怪异了起来。

    沈言殊吃瘪的模样让林斐眼里多少带了些许幸灾乐祸。

    以前在沈言殊面前,吃瘪的是他;如今换了林止俞,吃瘪的却是沈言殊。

    小雨一直飘到晚上,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林斐的葬礼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替林斐守灵的,是让林斐生前自己一直讨厌着的林止俞。

    林斐站在一边,看着一整晚几乎都维持着一个动作的林止俞,心里头复杂极了。

    这种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惊讶、不解、疑惑,还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却又不是厌恶的情绪。

    林斐在灵堂里看了他好久,以前在面对他时的生起来的那种厌恶感和烦躁感,林斐怎么也生不起来了。

    林止俞在这三天里异样模样让林斐注目。

    他一直都是低着头的,眼里无悲无喜,看起来很空,像是怎么也对不上焦距的那种木然。

    让林斐有好多时候都误以为是他在为自己伤心。

    在葬礼进行的第三天中午,也就是要下葬的那一天,葬礼上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从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车子里出来,左手撑着黑色大伞,右手抱着一捧白色百合菊花。一如多年前那副风姿特秀的少年模样,苍白的脸,笔直的鼻,淡红的唇,细长的眉目低敛,眼眸里充斥着掩饰不住的悲。

    林斐看着阮温乔撑着伞走过来,不由得按捺住心底里的惊诧。

    自从当年高考结束后两人分手当天,林斐把人送上火车站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记忆里那个不爱说话却总爱跟在他身后的瘦弱少年,不知何时已让林斐觉得陌生至极。

    在林止俞和沈言殊共同难看的脸色里,阮温乔望着林斐的黑白遗照,眸光留恋缱绻,嗓音喑哑低沉:

    “你们把林斐给我。”

    “我来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