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道偶遇

    晌午时分，一个纤瘦的少年行走在林间路上，阳光从树叶缝隙中穿过，印在他的竹笠上、尖瘦的下巴和青灰色的布衣上。高温的天气下，他脸上、身上流下了许多汗水，把身上的布衣沾成了深色。竹笠之下，是一双不大的凤眼、小巧且鼻头微翘的鼻子，原本红润的双唇在高温天气下呈现出不甚自然的桃红色。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竟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布包，脚上的草鞋也早已磨破，露出了沾满灰的脚拇指。许是走得累了，他撑着一根半人高的树枝，在路边上慢慢地走着。夏日蝉鸣不绝，一阵车马喧嚣声从远处传来，渐行渐近。少年放开手中的树枝，脸贴着地缓缓地倒在了路边上。

    “吁～”马车停在少年身后不远处，“少爷，路上有人晕倒了，我去看看。”马夫从马车上下来，探了探少年的鼻息，便回到马车前禀报：“少爷，这少年人年约十四五岁，骨瘦如柴身无长物，应是中暑了。这前后均无人烟，属下可否喂他些水等他转醒再启程？”

    车内人沉吟片刻，“你喂他些水，将他扶上马车一同启程吧，到下个村落便放下他。”“是，少爷。”马夫从马车上取下水袋，喂了些水便将他扶上马车，头靠着车厢坐在自己旁边、一只手扶靠住少年，便疾驰而去。

    这条路是通往京城的捷径、并非官道，一路上并不平坦。马车速度又快，少年昏睡中不时撞向车厢，不多时便醒了。他手不自觉地揉了揉磕痛的后脑勺，开口问道：“这是哪儿呀？”

    马夫回头看了他一眼，“方才你中暑倒在路上了，我家少爷人善，让带你一程到下个村落放下你。不然啊，这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你怕是要死在路上了。下个村落是红枫村，约莫三个时辰就到了。”

    少年听毕，连忙手作揖道谢：“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在下方十雨，敢问两位恩公如何称呼？”

    “举手之劳无需言谢，我家少爷喜静万不可打扰他，我叫梁武，路上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这点干粮你先垫垫肚子。”车夫言毕，从侧边口袋掏出一张饼和水袋递给方十雨，便直视前方专心赶路了。

    方十雨道谢后便接过饼狼吞虎咽起来。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红枫村一客栈前，马夫跳下车，正想招呼少年下车，马车内的人已掀开帘子正欲下车，却被面前坐着的少年挡住了去路，正欲开口，却见那瘦弱的少年蜷成一团，双手紧抓门框，眼睛微闭眉头紧皱。

    “下车吧。”一声沉稳的男生从头上方响起，方十雨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声源处，便看到一个五官俊逸的高大青年，约莫二十左右，浓眉剑目，墨黑色的眼睛沉静如水正盯着自己。并不是预想中的“老”爷，方十雨有些诧异，面对那强大的压迫感，赶忙弹跳起来想下车，却不想由于马车一路疾驰他一路上都紧扒门框不敢变换姿势，导致双脚都麻了，这一弹便不出意外地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车上的青年看了他一眼，跳下车来说道：“吃了饭再走吧。”

    方十雨赶紧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跟着青年走进客栈中。

    进到客栈中，青年选了靠窗的桌子坐定。梁武拍了拍少年，“我们坐别桌。”“梁武，就坐我这桌。”

    梁武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方十雨，“是的，少爷。”梁武应声，选了青年身旁一个能看到大门的位子坐下。“你也过来坐吧。”他对着方十雨招了招手。

    “多谢二位。”方十雨抬手作揖，随后取下竹笠，露出灰白瘦削的脸颊，脸上还带着些泥土，颇有些灰头土脸。

    青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了一下，掏出怀中的帕巾递了过去。“拿茶水打湿了、把脸擦擦。”少年闻言想起今天摔了两回，现下想必是满头满脸的尘土，连忙抬起袖子就往自己脸上擦去。“抱歉，我忘记了，我……”

    “快拿去，这帕子送你了，你这袖子越擦越脏。”青年打断他，手还更往前伸到他面前。神情中透露这一丝不耐。

    “小兄弟，我家少爷爱干净，你赶紧拿着好好把自己擦干净咯，免得我家少爷吃不好饭。”梁武连忙出声打圆场。

    方十雨脸上一红，赶忙道谢收下帕子开始拾掇自己。

    饭间，梁武开口问了几个问题，得知少年家乡饥荒，听说京城遍地黄金便寻思去京城做工，但京城并无亲友投靠，且盘缠已用尽，准备半路上做散工挣些银两继续上京。哪知今日高热不慎中暑，昏倒在了路边上。

    梁武看着这瘦弱的少年不禁有些同情，但见少爷未开口、自己身不由己也只好不再言语。

    半晌，青年食毕放下筷子，开口问道：“你年岁几何？可有什么才能？”

    方十雨闻言也放下筷子，抬眼看向青年：“在下年方十七，从前在山上采药卖给药店，识字也会些医术。”

    青年沉思片刻，忽而想起西院的前些时日才扩充的藏书楼，新到的一批藏书尚未整理，便道：“我家中藏书较多、缺乏整理，你若暂无去处，可愿来我家管理藏书楼？”

    梁武闻言颇有些惊讶，此等美差恐怕大把人争破头都想做，也必能找到更有学识之人，自家主子一向谨慎，为何要这来历不明之人？不过这小兄弟年方十七，却如此瘦弱，想必也是可怜之人，也许是老天见怜，这小兄弟今天真是走狗屎运了。梁武自顾自内心嘀咕着，面上倒是没显露出半分。

    方十雨却是十分欣喜，眼眸闪动了一下，不久前还灰白的脸瞬间染上笑意，五官霎时变得生动起来：“当然十分愿意，您二位实在是我的贵人！”

    “我叫左辞风，路上你和梁武一样叫我少爷，其他的回去之后管家自会交代你。”左辞风定定地看着方十雨，对方表情未变只是连声应下，像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到京城还有约四日路程，我路上带了些书，明日开始你坐马车里念书给我听。”青年收回眼神，开口补充道。

    “是的，少爷！”方十雨连忙应下。

    第二天启程，经过一晚上的修整，方十雨脸色好了许多，也换上了干净的布衣，五官虽不十分突出，整个人倒也显得清秀干爽、顺眼许多。昨晚得知少爷有急事回京且为保安全，所以一路上都在走捷径赶路，除去最开始不适应颠簸、书念的磕磕绊绊，半日多后，方十雨已经能流畅地念书了。而左辞风一路上基本都端坐在马车中，气定神闲地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