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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镇变荒城/别想着逃,我肯定能逮住你,回来拴上狗链天天抽鞭子

    离城越近,周遭气氛便越是古怪,城墙外人影攒动,不时有人推着板车出城门,全往南面一处方向去。车上大包小包,有的甚至搭着桌椅,载着孩童老人,不像平日出游,倒像是一大家子逃难。

    “这也不像过节省亲啊...”云林秋自言自语,看人人脸上难掩的惊慌愁苦,心中不安愈盛。

    “上前去看了再说。“赫连稷敏锐,自然比云林秋更早察觉出异样,收紧缰绳让马小步慢跑,一对剑眉越蹙越紧。

    边关百姓常与塞外诸族通商贸易,早惯于与胡人打交道,可眼下众人见到高头大马上狼夷打扮的二人,远远便纷纷避开,一副见了虎狼的样子。

    骑在马上过于惹眼,二人便在官道下马,刚牵着马步行到城门下,几名守城的汉人士兵长枪剑戟向中间一叉,哐啷一声便将二人拦住了,大喝道:“胡人不放行!”

    云林秋被这一众身披甲胄的守兵弄的发怵,可又因同是汉人倒也敢多说几句,赶紧躬身行礼,小心翼翼道:“各位大人,在下是客居关外的汉人,想入城采买些货品,还请行个方便。“

    “汉人?” 领头伍长上下审视着云林秋,严词厉色连连发问:“既是汉人,怎做这身打扮,还与这狼夷人在一起?”

    云林秋在这塞北寒冬中流了几滴冷汗,灵机一动扯了个谎:“这是我异母兄弟,母亲是狼夷人。”

    “我有通关文牒。”赫连稷不露声色,一手自然而然地揽着云林秋的肩头,一手从胸前的皮袄中掏出一个硬封来。

    伍长紧锁眉头看这两人,一个清秀面孔的汉人少年,一个目光如猎鹰般魁梧的狼夷男子,实在半分相像都没有,心中更是起疑,通关文牒连接都不接。

    “大人,今日只因是骑马而来,才穿了狼夷人的服装御寒。我们只是进城买些香料与冬衣,不出一个时辰保准出来。”云林秋心知官兵不好惹,只得继续陪着笑脸客气。

    “不让进便是不让进,怎这些废话?”一旁的兵卒插嘴呵斥了一句,语气中满是不耐。

    握着他肩头的力道明显加重,云林秋心呼不妙,赶紧从后头攥住赫连稷的衣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示意他万万不能冲动。

    伍长打量着汉人少年这一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心中松动了些,思忖片刻后手指了指云林秋,令道:“只你一个,要进便进来,否则掉马回头,莫挡了道!”

    “谢谢大人。”云林秋连忙冲人连连鞠了好几个躬,拉着赫连稷走到城墙另一边。

    “跟他弯这么多腰做什么?”赫连稷脸上的阴霾还未散去,上手捏了人脸蛋一把。

    “这些汉人官兵,惯是这般蛮横的...”云林秋在汉地见多了仗势欺人的官兵,一躲开人也忍不住嘟嘴嗔怒起来,全无刚才的彬彬有礼的样子。

    赫连稷前一刻还恼怒得恨不能干一架,眼下看美人这风云突变的脸色又觉得有趣,不大乐意道:“怎么样,还去不去?要么过几日带你再去布和看看,没有你们汉人的香材,肯定也有波斯那边过来的香料。”

    云林秋深深吸了口气,望向男人刀削般英挺的俊脸,也是刚刚下定决心:“既已来了,还是去吧。我自己快去快回,你就在这儿等一会,可行么?”

    “行,小心点,我在那儿等着。”赫连稷偏过身,转向个叫人看不清表情的角度,指指前方城墙下避风的地方,本就喑哑的声线更沉了几度,阴兀道:“别想着逃,我肯定能逮住你,回来拴上狗链,两天一顿鞭子,揍得你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哪怕知道这家伙待自己好,可每每听到这样戾气十足的狠话仍会被吓着。云林秋攥了攥小拳,尽量掩住脸上的不安,嘴硬地顶了句:“你再这么吓唬我...我便真逃了!”

    “你大可试试。”赫连稷牵起马缰,抬手揉了少年的裘帽一把,大步往前方走去。

    云林秋第二次进邺城,没走几步便皱了眉。

    随商队来时虽因疲累没在城中闲逛,但印象中邺城也是个繁华熙攘的边关重镇。而此刻眼前的邺城,却满街尽是萧瑟的空铺,就算偶有开店的,货品也跟清货似的乱七八糟,堆成小山般扔在店铺前。

    五步一名官兵,巡逻的守兵竟比百姓还多,云林秋紧张得手心发汗,满心疑惑地小心张望,见前方一家食肆尚开着,正想进去买杯茶询问,不料店主看到来人一身胡人装束,砰地合了店门,旋即就是门闩闸上的声响。

    难不成真要空手而归了么...

    云林秋既郁闷又心中发怵,匆匆又转了几条街,一路不时有官兵止住他盘查,见是汉人面孔与汉地口音才放行。

    官兵语气多有不善,云林秋不敢多问,本生出的几丝亲近也被训得烟消云散。

    他不是没想过到了邺城找个可靠的商队悄悄南归,甚至银子都偷偷多带了几锭,可眼下除了官兵什么百姓都看不到,而若向官兵求助,自己八成会被当成送上门的细作扣押起来罢...

    云林秋一筹莫展地又走了一个街口,忽然鼻尖嗅到几缕异香,循香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竟然在右面巷子伸进几丈的地方,看见了一面写着“香”字的小旗。

    一无所获正想打道回府之际得了这么个惊喜,云林秋一下来了精神,一路小跑到铺前一看,只见屋内空无一人,却满案散乱地放着玫瑰杜若之类的干花材,还有与许多叫不上名的香草。

    “请问...”云林秋探头探脑寻不见掌柜,在门口唤了一声,余光瞥见巷口处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名戴头盔的守兵,倚墙侧立,似乎正朝着自己看。

    难到是自己这身狼夷人装束太过扎眼?

    云林秋心口一紧,又小心翼翼地扫了几眼,只见那人站了一会儿便迈着大步朝自己走来。

    来人身型步伐隐隐有些熟悉却说不上门道,云林秋脑海中正快速思索着如何应付盘问,身后便传来了那再熟悉不过的低沉男声:“林秋,是我。”

    “是你?!“云林秋大骇,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赫连稷不着痕迹地将人扯到巷子更深处,把头盔向后掀了掀,露出胸有成竹的一张俊脸,压低声音解释道:“抢了个巡兵的衣服,进来陪你。”

    “你怎能...!”云林秋心脏快跳出了嗓子眼,一是担心这厮犯了大事,二也暗暗庆幸自己没真下要逃跑的决心,否则真被逮个正着,回去挨鞭子八成不只是吓唬自己...

    “放心,人没死。”赫连稷不知看没看出他心中所想,只云淡风轻地解释了句,上手就掐他的面颊,留下两个绯红的指印。

    当下之情,云林秋不敢详问这人到底是怎么混进城的,捂着脸小声叮咛:“那你待会儿别说话,尽量与我离得远一些,别叫人起疑...”

    “你买你的,不必管我,看你要走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来接你。”赫连稷不以为意地扬扬眉梢,完全没把城内风声鹤唳的情景放在心上,拍拍他的屁股提醒:“动作别拖沓,我将那小兵扔在角楼下,应该不多久就要醒了。”

    “唔...”云林秋何尝做过这种歹事,只得面色铁青点点头。

    “人出来了。”赫连稷说完话,朝身后抬了抬下巴。云林秋下意识转头,正看见香铺中缓缓走出一位老者,再回头看时,赫连稷已经往深巷中走去,真像在巡逻一般。

    云林秋定了定心神,走回香铺,对着老者拱手行了个礼,问候道:“老人家。”

    “方才是你叫门?”老者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并无甚诧异。

    “是,晚生想买些干花香料,请问这干玫瑰的价格..?“老者看着面善,云林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小心翼翼捧起一小把玫瑰花苞凑到鼻尖,一闻便知这绝对是上等的花材。

    “都这个时节了,你若需要便都拿去吧,散碎银子随手给一点便成。”老者摆摆手,苦笑了一句。

    “这怎么行?”云林秋连忙拒绝,问道:“您这买卖不做了么?”

    “明天就得走了,一把年纪也带不动什么,就剩这点货了不要也罢。”老者摇摇头,颇喜欢这位模样俊秀又有礼数的少年,说着便去寻小铲给他装花。

    “老先生,我数月前路过邺城,只记得百业兴盛并不是这景象,如今怎的这般萧条?”云林秋看着老人颤颤巍巍的身影,好容易找到个打听事的人,大起胆子询问道。

    “你家在哪儿,怎的连如今形势也不知道?”老者手中顿了顿,颇疑惑地抬头又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番。

    “晚生本是钱塘余杭人士...“云林秋有些尴尬地捏捏衣角,现编了一套回应的话:“我年前入布和做生意,卖些茶叶布匹,后遭大雪封了路,今日方回到邺城,本想留宿一晚先采买点路上用的,岂料...”

    北上的江南商队的确不少,加上云林秋生得俊秀绝不似什么江湖歹人,老者很快不疑有他,长叹了口气道:“你能平安到这儿已是万幸,只是若回江南去,一路上你这身胡服可不好再穿。”

    “离家前未带足御寒的衣物,不知塞外的寒冬来得这样早,便跟当地人买了身衣服...”云林秋虚心地点点头,探询的目光又望向对方,追着问道:“老先生可知道,如今邺城究竟为何变成这般模样了?”

    “鞑靼新王暴虐无比,如今正在作乱,北面几个汉人村落都被屠了村,能抢的抢完后,还要放火将屋舍尸首全烧掉。那几个村离这儿就几十里地,想必下一步就要奔邺城来了。”

    老者双手微微发颤,云林秋索性帮着捧住口袋,认真地听着。

    “朝庭让百姓先自行撤走逃命,增发的驻兵已在路上了,我那长安来的女婿也是今日刚到,明日就要启程离开。”

    云林秋越听越心惊,忙问:“新鞑靼王...可是叫勃儿金赤的?”

    “就是他!”老者一提这名字,调门都高了几度,忿忿却无奈至极地说:“勃儿金赤两年前才登基,野心极大,不知将来还要找我们汉人多少麻烦!嗐...”

    “那其他胡族呢?也同他一块儿作乱么?”云林秋眉心紧紧蹙起,手心微微发汗,生怕对方口中提到狼夷也与鞑靼人一路,那自己便是说什么都要逃了。

    “他们胡人间的事我也说不清,”老者长吁了口气,摇摇头道:“只是五胡本就一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这话云林秋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压在心中不敢细想,此刻从旁人口中被提出来,心中更是咯噔一下,艰涩地转开话头,问道:“您这些货若我都要了,该算多少?”

    “话逢知己,给一个铜板也成!”老者将香材一股脑儿包进个包袱里,推到云林秋面前:“不是与你说笑,正巧你需要这些,便不算辜负这些香花香草。”

    云林秋怎能白占人便宜,心中暗暗算了算,掏出一两银子,正色道,“老人家,就算晚生孝敬您回长安后买两壶酒的酒钱,请千万收下!”

    眼前少年年纪尚轻却一脸严肃,老者见推脱不过,方才收下,又忽的想起什么,提醒道:“年轻人,再过一个街口有家布庄兴许还开着,可在那买几件汉人冬衣,回江南时路上穿着,别受了寒。”

    这话说得像是真要回家了一般,云林秋眼眶一热,朝人深深鞠了一躬,背起装满香材的两个大包袱,迈步向老者指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