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先修心

    两人从偏殿出来，陆天阙领一直等着他的徐闻志，三人一同回了他的居所——栖梧峰。考虑到两人都还年幼，便都安置在一个院落中，方便照看。

    掌门近日外出与老友相聚，拜师仪式必须得由他亲自主持，因此得往后推迟几天。

    还未正式拜师，陆天阙便给了两人一本心法，说：“修道，先修心。”

    翻开第一页，只有一句话：感知万物，万物以灵回应，是为相通。

    萧雨歇盯着看了好一阵，又瞥了一眼埋头沉思的徐闻志，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便又往后翻。陆天阙将手搭在书上，说：“今日只学这一页。”

    萧雨歇如实说道：“弟子愚钝。”

    陆天阙用余光看向徐闻志，见其已经开始打坐，吐纳生息，便收回目光，抬起萧雨歇的手腕，去触碰身旁的树，树叶沙沙作响，传入耳侧，清晰无比。再向下，揉入草丛之中，凉且柔软，轻抬，碰花，花粉沾指，带来痒意。而后高抬，手心向上，暖烘烘的光线便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感知万物，万物亦感知人，交汇、试探。万物有灵，但万物为何愿意将灵给予人？这是相通，是融合，是静下心来才能察觉到的，微末的交流。

    萧雨歇领悟到这点之时，陆天阙正执他的手，让指尖拂过水面。

    指尖仿佛沾染了一点水的灵气，柔而轻，他深吸一口气，心如平镜，感知玄妙。

    水灵根，是他首先要修炼的灵根。

    陆天阙问他：“懂了吗？”

    萧雨歇语带欢欣地说：“懂了。”

    “你并不愚钝，很是聪明，且诚实。”陆天阙朝他微笑点头，而后放下他的手，踱步到了徐闻志身旁。

    “怎么开始打坐了？是不是来之前，被别峰的师兄师姐指点过？”他对待徐闻志的时候同样温柔，将人拉起来，说，“你是我的徒弟，跟着我练。”

    萧雨歇的手掌完全浸入水洼之中，盯着那边的一举一动，回过神来才发觉，竟一丝灵气也探不到了。水洼倒映出他嘴角向下的脸庞，细密的针状小雨刺入水中，砸起圈圈点点的涟漪。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时此刻，一点儿也不开心。

    这个世界迟早会发生洪涝灾害。

    “师尊，我不会，我以为修道都是要闭眼坐着呢。我坐那儿的时候，都快睡着了。”徐闻志的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自己其实未曾参悟书中所写。

    萧雨歇对系统说：“师尊刚才夸奖我诚实，他就也这么编。”

    学人精。

    系统说：“你是成年人，但他还是个小孩儿啊，干嘛这么跟他计较。”

    “他小孩儿……他长大了那么坏，说明小时候也不怎么样。”一天就会挑拨离间，不是因为他，萧雨歇还不会那么疯。

    “修道，先修心，你这么想，能修吗？”

    “怎么不能修？我专业维修。”A2号维修人员虽然嘴上不服软，但也有些许慌乱，刚才修炼心法之时，他内心平静而愉悦，真的生出了认真修道的念头。

    他想修道，修正道。

    他按向了自己心的位置，又望向群峦叠嶂，将目光放远，第一次生出对这世界的感情，而非责任感和职业使命。

    “雨下大了，先回屋里去吧，今日你们都有所悟，明日我们学第二页。”陆天阙朝屋檐下走去，唤他这两个徒弟进来。后为其铺床，清扫屋子，又做出几道好菜，让他们慢慢吃。

    好生温柔。

    夜深，萧雨歇轻敲几下师尊的门。

    师尊见到他，不太清楚他的来意。

    他把袖子挽上去，抬起手腕，给师尊看如白玉般纯净的生杀环。

    师尊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你不该辜负的是你自己。”

    都不会辜负，都能两全。月光温柔又皎洁，繁星点缀其间，并未发生任何大事，世界的不甘值就已下降十个百分点。

    也许，已成云雾的、真正的萧雨歇并不疯狂，也不贪心。他要的，也不是一百三十年生死纠缠，奢望的，仅仅是这错失的七年。

    这本该属于他的七年。

    翌日，学习心法第二页：以心度万物，则万物皆有情。

    陆天阙教导道：“我会给你们两人一块灵田、一只灵宠，你们越用心照料，它们就会成长得越好。”

    “陆长老，你在教他们啊？很好，先洗涤身心，才追逐得到修道真谛，不会误入歧途。”张长老迈着翩翩步伐，人未走近声先至，带着十余个弟子，端足了长老的架子。

    陆天阙问：“张长老今日来栖梧峰有何指教？”

    “你我进屋详谈。”

    “好。”

    进屋关门，张长老挥袖，设下静音结界，神情严肃：“我是带人来诛杀萧雨歇的。”

    陆天阙皱眉，问：“为何？”

    “我为他算了一卦，大凶。凶险的不只是他，你亦会因他而死。”

    “卦，不是次次都准的。”

    “你说我的卦不准，那到时候让掌门为他算上一卦，你可敢？”

    陆天阙坚持：“我不信卦。”

    “天生异象，世界将亡，优柔寡断，再无生机。”

    “他说，他不会辜负我的期望，”陆天阙亦带愁容，“我暂且信他，若有变故，我来担责。”

    徐闻志和萧雨歇在屋外面面相觑，无事可做，只能等待陆天阙出来。

    一大群人盯着萧雨歇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弄得他心神不宁。不会这树妖，被张长老晓得了吧？

    “那就慢走不送了。”陆天阙颔首，见张长老一众离去，才回过头来，将手中的锦袋交给两人。

    他面色如常，接着授课：“灵草的种子，你们分一分。从种下到长成，起码需要一千个日夜。但会结下什么样的果，得看你们的心。”

    徐闻志声音软糯地问：“师尊，还有灵宠呢？”

    “你们闭上眼睛，自己想一只动物出来。”

    徐闻志感觉手下有毛绒绒的动物在拱他的手：“哇，真的是小羊。”

    萧雨歇半天没感觉，慢慢睁开眼，看见了一条鱼，悬在他掌心上方游曳，像是镇守结界之鱼的幼崽。

    “只有心生仁爱之心，它们才能长久地活下去。因为它们曾存活的地方，纤尘不染，因此对饲养人心境的要求很高，”陆天阙说，“它们若死了，你们也就不必留在这里了。”

    徐闻志若失败了，最多就是逐出师门。可陆天阙不会放萧雨歇走的，他体内有妖。这简直就是：要么善良，要么死。

    这是修道，还是修佛啊……

    萧雨歇唯恐将这掌心之鱼养死，收敛起全身的戾气。且认真对待着自己那一亩灵草，精心呵护，为其灌溉、遮雨、遮阳，松土。然后才是修炼打坐，引灵气至丹田，与万物相通。每逢夜晚，他都会将手腕伸出去，给师尊看生杀环。

    三年如一日。

    系统评价：“你真的在好认真地修炼……”

    萧雨歇说：“别突然说话，没事做就关机节约点能量，我修心后脑海很是沉静宁远，你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像是杂念。”

    “看起来很像一回事，但是怎么你的灵草长得还没有徐闻志的一半高啊，都已经一千多日了。”

    “他是纯净的木灵根，植物在他的照料下自然会长得更好。”

    “还有，他的灵兽都快有一米高了，你这个还是小不点儿。”

    “不要比较，比较会滋生不平。”更何况，他很爱自己的灵宠。

    “哎，我很无聊。但是这世界的不甘值已经降到百分之七十五了，不得不承认，你修炼还是有点用的。”

    “今日怎么不见师尊？”萧雨歇不再理会它的碎碎念，转而点点在他身旁游动的鱼，问，“师尊在哪儿呢？”

    “守在人身边。”

    “谁身边？”

    “师兄。”

    萧雨歇走到徐闻志的屋外，敲门，来开门的却是陆天阙。

    他往房中望：“大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陆天阙答：“他刚升至筑基，气息有些不稳，我喂他吃了一颗丹药。”

    筑基……他还在练气初期呢。

    徐闻志十三岁修炼至筑基，并不算一等一的天才，可自己十二岁还是练气，着实算是蠢材了。心态失衡是生出心魔的前兆，他很快便止住念头，为徐闻志开心。

    陆天阙看着他有些灰心的表情，抚上他的脑袋：“修仙者至少可百岁无忧，何须急于一时。我当你更长时间的师尊，不好吗？”

    “好！”萧雨歇挽住他的手臂，说，“师尊，我饿了，心特别饿。”

    “修炼的进度赶不上它……”陆天阙往房中一望，往外走，挥下一道静音结界，继续说道，“赶不上树妖饿的速度，那当然是只能挨饿了。我收回刚才让你不要急的说法了，你给我快马加鞭地修炼好吗？我一周要为你做三十顿饭，喂完肚子又喂心。”

    萧雨歇笑着保证：“我争取以后少吃一顿。”

    徐闻志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看着两人往外走，表情冷漠。

    他对着背影喊了好几声师尊，都无人转过身来，他感受到了结界的存在。他们两人，说着不能被他听到的话，似乎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