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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心结二

    戚涣回到沧云阁时天已近黑,此时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仙界少雪,零星一点都是为了给人看着玩,聚不成白色,没一会就化成了湿淋淋的冰碴,钻着骨缝的阴冷。

    “仙尊。”

    一个娃娃脸的少年小跑着过来,塞给他一个银手炉,接过他手中提的几坛酒。戚涣对他有点印象,应当是玄宗掌门的儿子,未及弱冠的年纪被父亲送到十八周天做了容恕洲的侍从。说是侍从,容恕洲也不需要一个孩子为他做什么,向来当弟子教的,平日里性子就格外活泼。

    戚涣接过手炉“多谢,帮我将这酒温上。”说着取了个小荷包和几个小糖人糖果子一并递给那孩子。衣袖微动,袖口银线掐丝的繁复纹饰盛着冬日里冷清的阳光缓缓流淌,远胜三尺白雪。“糖里有竹签,当心些。”

    “好嘞。”少年讨喜地笑眯了眼“谢谢仙尊!”

    戚涣笑笑,看那少年跑远,忍不住将手臂向雪白的披风中收了收,苍白修长的手指覆在手炉的银罩上,指尖有了点绯红的活气。

    他体质极寒,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就难熬些。也没少调养,可多年落下的病根,什么方子到他这都收效甚微。

    他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倒是从下了第一场雪后,容恕洲就分外在意,以至于整个十八周天上下只要见他空着手,先如临大敌似的先找个手炉给他,再站好说话。

    屋里也早早生了银炭,无时无刻不备着姜汤暖茶。

    倒是的确管用,入冬这些时日,他竟一次高热也没发过。

    那日听陆年提起听澜楼的四合酒,言语间多有怀念之意。可话赶话的事,谁也没想起来去买。

    自从冗虚派封门闭宗,堂堂众合狱主亲自论功定罪,他这个名义上的掌门就做了甩手掌柜。各峰首领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的事格外多,陈年旧例处理起来最是麻烦,饶是容恕洲手腕雷霆也忙了大半个月。

    难得今天空闲一日,突然想起来这事,就想买些回来。没想到正值年关,人多得厉害,只是排队就耽搁了许久,路途又远,一来一回竟搭了一日进去,身上穿得多倒还不算太冷,就是手里要提酒,一直露在外面,冻得麻木刺痛。

    戚涣穿过前庭,刚走到廊下就听到屋内有交谈的声音。知道应该是有客。

    他与容恕洲二人倒是没有什么非礼勿听一说,但是既然容恕洲没有叫他,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多半是哪个宗门纨绔的鸡零狗碎被清洗出来,来找容恕洲告罪以求宽宥。

    这种地头蛇极难缠,常年夹在名门大宗之间过活,为了那些灵器机缘练就一副油嘴滑舌,两面三刀之流,他也没兴致和他们周旋。

    索性往书斋走。

    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容恕洲说要去藏书阁找几个孤本,就顺手把钥匙放容恕洲那了。

    只得又折回去。

    从侧门抄了近道进去,就看见屏风后影影绰绰几个人影。

    “圣尊,这是我们刚出阁的孩子,绝对干净听话。”

    干净二字被着重咬过,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说话那人挺着肚子,一身绫罗绸缎,笑起来满面红光,正把一个俊俏的少年往前推。

    那少年被推了一个踉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两襟交叠漏出大片凝脂似雪的肌肤。抬头看,眉目与戚涣有八分相似。

    细看却又不一样。

    戚涣看人时总带着浅淡笑意,微微一侧目便有万种惊鸿,端方和妖魅两种特性激烈地交织在一起,唇红齿白,如骄阳烈火,很容易引起人的摧残欲念。可他眸色偏又极重,彰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强硬漠然,那是苦难浸渍出来不可测的壁障深渊,铜墙铁壁后藏着万千退路和冰天雪地,谁也不得触及分毫。

    而那少年是当真清冽澄澈,琥珀样的眼睛,通透热烈一眼就能看到魂魄。

    那少年给容恕洲斟茶,洁白无瑕的手指覆在青窑上,荷叶团珠般青葱剔透。

    容恕洲背对着戚涣,看不见表情。

    戚涣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不必了”容恕洲目光冷然,少年停住不敢靠近,怯生生眨着满眼企求看他。

    容恕洲这才把目光转向那大腹便便的男人。

    那男人见他的反应,知道大事不好,忙补救道“圣尊,我那府上还有不少漂亮孩子,什么都会,您若肯赏脸,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汲,汲垣仙尊也绝不会知道……”

    这什么都会自然是指各种奇yin巧技。

    “闭嘴。”

    男人被他修罗一样的脸色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出半声。

    “刘向,你胆子不小。”容恕洲看他的眼神冷峻漠然,教人揣度不出意思。

    刘向其实消息十分灵通,也够油滑。

    自从得知冗虚汲垣得了圣尊青眼,刘向就一直在暗地里准备,把那少年教养成最像戚涣的模样,一举一动几乎分毫不差。

    但他却有戚涣所没有的,一具从没被人碰过的身体。

    毕竟谁不知道,冗虚派倒下之前,戚涣可是个千人骑万人踏的奴。

    谁没见过他赤裸辗转的模样?

    床上手段再yin靡魅人,也不过一晌风流,人间男子尚不愿去折那曲江临池柳,容恕洲身居高位,如今天下几乎无人敢轻易与之争锋,更不可能不介意从前的事。

    他知道容恕洲与戚涣互相心悦,可普通婚配尚且有三妻四妾,何况是龙阳断袖之癖,哪有男人会不偷腥?

    那少年的确很像戚涣,就连斟茶时微微外偏的小指都一模一样。

    但是刘向不知道,那是因为戚涣曾被生生钉碎手指,断骨重接,才有了那轻微的不协调。

    就像刘向不明白,容恕洲喜欢,是因为那是戚涣的样子,而不是因为戚涣像他喜欢的样子。

    很多事,也不是有没有人知道,戚涣会不会知道的问题。

    哪怕有一瞬生了半点不该有的心思,容恕洲自己就不会饶过自己。

    容恕洲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淡无波。

    “我本想留你多活几天,可你非要撞到我面前。”

    那张泛着油光的脸灰白下来,两股战战濡湿,刘向腿一软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拼命磕头。却在将要哭嚎时被容恕洲掐断所有声响。

    刘向多年豢养奴宠,将这些年幼的孩子调教得顺从乖觉不敢反抗,然后送到那些“德高望重”之辈手里,等这些人玩腻了,再把人带回来处理掉,绝不让他们能有机会漏出一星半点。多年来,他们就靠着这样“体贴”的服务来换得宗派立足的一席之地。

    其实无论刘向做什么,容恕洲也不会让他活,寻了最错的一条死路,不过是他更快得给自己敲了丧钟罢了。

    傀儡把杀猪一样嘶嚎的人拖出大殿,透明的蝴蝶从容恕洲袖中鱼贯而出,顺着殿门飞出大殿停滞在半空,密密麻麻不多时竟铺满天际,看得人头皮发麻。容恕洲抬抬搭在茶盅上的食指,那些溟蝶就颇有次序地朝着各个方向四散而起,转瞬消失在远峰之上。

    空旷的大殿里,容恕洲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过了半晌,他抬头看看已断的更漏。

    出了这档子事,让他很想他。

    戚涣倚在一处阑干上,看着天上零星雪花飘下来,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剔透璀璨,天地也因此亮了一点点。

    他一身荼白朗如皓月,倒是胜雪三分。

    他没有看完,因为他当然信容恕洲不会留下那个孩子。

    可他明明知道如此,在看到那个场景的一瞬间,心里竟升起无可抑制的疯狂。

    他想把容恕洲藏起来,藏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不让任何人对他有半点非分之想。

    他憎恶这样的自己。

    这样的控制欲,几乎与他那个好徒弟如初一辙。恶心又扭曲。像一头压抑在内心最晦暗的地方的狰狞凶兽,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夏声也说爱他。

    那他呢?

    他在做什么?

    戚涣低头看着手中花纹复杂精巧的手炉,这是容恕洲亲自买的,在人间银铺里挑了半个多时辰。

    那天容恕洲说要挑一个最好看的,以便能勉强衬得上他一点。

    不过是一个物件。

    容恕洲好像特别热衷于这种小物件,手炉,玉佩,折扇,他眼光很高,往往看中那些天工造物鬼斧神工之物,千辛万苦也要寻了来。

    他原以为是容恕洲自己喜欢,可寻来后,容恕洲都林林总总送给了他。

    容恕洲说,只是觉得寻常物件配不上他。

    戚涣把手炉放在一旁台上,岁暮天寒,他有些犹疑,指尖不忍离了这唯一的暖意。

    你看,你连一个手炉都没有勇气放下。

    可笑如此。

    容恕洲不是他的一个物件,这样扭曲的控制欲,对容恕洲来说并不公平。

    自从那天容恕洲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还有我,我是你的。”

    为了让他相信,容恕洲甚至戴上了象征“依附,所有”的银链,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那是为奴之人,或是人间被包下的小倌,才会戴的东西。

    每天那么多人造访,容恕洲却毫不掩饰。

    那些人眼里的惊疑,探寻,鄙夷,他看得清楚。仙界关于此事的传闻,偶有yin秽到不堪入耳,他也不是没听到过。

    可他做了什么?

    他从未提过一次让容恕洲把那东西摘下来,哪怕明知那是一种折辱。

    哪怕他自己明知那些有多难熬。

    无耻至极。

    戚涣低头,长睫上落了雪,晶莹剔透。

    戚汲垣,你还想要什么呢?

    像你那好徒弟一样自私又恶毒地伤害每一个人吗?

    你厌恶他,可你多像他。

    你凭什么呢?容恕洲不过倒霉喜欢上了你。

    无边涌上的自我厌弃让他想冷笑,想讥讽,想说最恶毒的语句,

    给他自己。

    自嘲地笑笑,戚涣放下手炉,近乎自虐一般地拂过结了冰雪的白玉阑干,握紧满手冰碴,逼自己体味着这难以忍受的刺痛,冰化了,握不住,从指缝里流下来,苍白的手中一片冻伤的殷红。

    雪落在手炉上,从那银白的缝隙间落下去,溢出一点青烟后,化作片片劫灰。

    不知站了多久,一直到被吞噬全身温度,几乎没有了知觉。

    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他要担心了。

    “阿涣。”

    戚涣转过身,看见容恕洲站在几步远处,蹙眉看着他。

    容恕洲见戚涣迟迟未归,以为他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没想到听说他未及戌时就回来了,还带了酒。

    果然看见他白衣胜雪,半倚着阑干,周身罕见的闲散恣意,皎皎如玉树临风,朗朗如日月入怀。雪光落在肩上,给他镀上了一层莹白的光晕。

    那这近三个时辰,他就一直站在这寒风里?

    做什么?

    看雪?

    这不到一寸厚的雪有什么看头?

    “在这待了多久了?”容恕洲忍不住问道。

    “没多久,我刚回来。”

    看容恕洲没有说话,又补了一句。

    “我就是看看雪。”

    容恕洲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戚涣近乎湿透的披风,不动声色。

    戚涣根本不知道,他真正放松的时候,是很少笑的。所以只要他戴上了这“戚涣”式的,堪称完美的,画皮一样的笑容,容恕洲就知道他绷紧了神经。

    看他这样,容恕洲不舍得再过催逼,屈起手指拂下了他肩上的雪。

    “先回去。”

    戚涣却施施然放下手炉,倚在了阑干上。

    他从纳戒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稠袋,解开袋口里面是一个六角青铜牌符。

    戚涣目光很空,像是在看容恕洲,又像是越过面前的人在看更远的什么。

    树上有处枯枝长得密,上面压着完整的一片陈雪,正在风里无可避免地缓慢滑落。

    那个六角的牌符在戚涣指间翻了个转,那东西做的很精巧,戚涣专门雇了整个浑坊来铸造,整整花了小半旬才选出一个满意的。

    但那东西再漂亮,任何人一眼看到也绝不会以为它是个装饰。

    这是臧。

    奴契分生死两类,臧是死契,一旦烙下,哪怕死了烂干净剩下一摊骨头上都有印迹。

    戚涣肩上原本有一个,后来被他生挫了下去,那种疼现在想起也觉得难熬。

    戚涣把臧做成了项坠,当然没了契约的作用,但奴契就是奴契,再怎么镶珠裱花也不会有第二种意思。

    “带吗。”

    不过两个字,在他齿间磕得咯吱作响,戚涣近乎发狠地盯着容恕洲,泛着绯红的指尖轻轻战栗。

    他是个疯子,畜生,戚涣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留给自己。

    他极力地表现出一种轻挑放纵,但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想让容恕洲带上,他想给容恕洲烙下这样一个印,无数场旖旎大梦里,他将那些曾让他自己都恨不能求死的法子都加诸在容恕洲身上,他看他痛苦,看他绝望,他把他困于这一方狭小天地。

    或许有的人骨子里便恶,上苍的苛待是过早的仁慈,给了他们一个溃烂的借口。

    他应该告诉容恕洲的,那些骇人的,自私的,恶心的,压抑着的想法,他都应该告诉他。

    让容恕洲知晓一切后,再决定还要不要他。

    容恕洲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不过一个物件,不痛不痒地戴着就能让戚涣少怕几分,他觉得没什么不好。至于旁人言语更到不了他眼里。

    戚涣呼吸微弱促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明明一个落拓懒散的姿势,硬是显现出一种微妙的紧绷,整个人都像只被吓歹了毛的小兽,抱着尾巴犹还逞凶斗狠,发出近乎企求的威胁。

    容恕洲微微低下头,繁复的银链映出森冷的雪色。

    戚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挂在这上面吗?”

    容恕洲未等来动作,疑惑地抬起头,温热柔软的气息流淌过两人之间,转瞬卷进了风里。

    戚涣突然猛扑过来,扯着容恕洲的衣衿把他拉向自己,玉阶上湿淋淋都是雪,容恕洲毫无防备地被他用力一带竟没站住,两个人一起滚到化了一半的雪里。容恕洲护着戚涣的头,后背砸在了树下一条凸起的老根上,瞬间被雪水浸透。

    树上枝杈受了牵连,承着的雪终于扑簌簌落下来撒了树下的人满身。

    戚涣分开膝盖跪在容恕洲身体两侧,他眼尾殷红深刻,脸色比雪还白上几分,死死抓着手腕把容恕洲抵在地上毫无章法地连撕带咬,他大病初愈,其实没多大力气,但容恕洲只一点不反抗地躺在地上,戚涣颤抖的喘息落在他颈侧,惹得他有点心疼,刚想抬起手摸一摸身上的小狐狸,就又被用力一口咬在了下唇上,迅速涌起咸甜的血气。

    “我们做吧……”

    “我想要你,我们做吧。”

    戚涣哑着声音哀求。

    容恕洲从没碰过他,无论多难耐的反应,容恕洲都从不曾碰过他。

    他小心地张口咬起容恕洲的衣衿,惶惶然抱紧面前人脖颈,手指一动却触到容恕洲脖子上的银链,烫伤一样蜷起。

    容恕洲摸了摸他的后背,力道有些重。“回去,这太冷了。”

    “就在这。”

    戚涣分着腿跪在他身上,颤抖着解自己的衣带。

    越冷越好。

    让我疼。

    弄坏我。

    零敲碎受生不如死什么都好。

    弄坏我。

    我就算是你的了。

    不要让我有机会……

    容恕洲抱紧了他,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托着腰把人抱了起来,戚涣无着无落吓了一跳,用腿紧紧夹着容恕洲的腰。

    “别怕。”

    一个温软的吻落在他眉心,戚涣外袍散着,露出修长的颈线和一小段锁骨。

    容恕洲只说了这一句,就默不作声抱着怀里的人,寝殿的门凭空而开,又在两人身后沉沉关合,他把戚涣轻轻放进殿内暖池里,戚涣动了动想说什么,被他压着肩膀按回池壁上,用唇舌堵了回去。

    那是一个其实算不上温柔的吻,力道略重的厮磨吞噬,放肆地唇舌交缠,戚涣甚至能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容恕洲眸色很沉,像一只过载情绪层层束缚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横冲直撞砸断了镣铐冲发而出,浓郁得让人看一眼都心慌。

    戚涣听见他剧烈的心跳。

    但偏偏又格外温柔。他能感觉到与他相贴的每一寸皮肤,笼罩在身上的风和扑散在身上的温热呼吸,以及温软的嘴唇。他的全部感官都在此刻战栗。心底疯狂涌上愉悦与爱意使他低笑出声。

    池内流水氤氲,戚涣被埋在水雾里喘不上气,眼前景象断续难接,最后只有白茫茫一片迷乱大雾,但他只是攀着容恕洲的肩膀,肆无忌惮地笑。

    容恕洲永远冷静,永远克制,永远压抑。那些来自血脉的狠厉血腥与张扬野性被他收敛得一丝不剩。唯有片刻破绽,戚涣才能真实的感觉到他是一个人,而不是高堂上一尊温柔精准的神像。

    “想好了吗?”

    容恕洲拎着他的腰把他向上托了托,微冷的空气灌入口鼻,戚涣清醒地看着他。

    “我爱你。”

    一句话又缓又沉,郑重得好像有点假,但戚涣知道,他一辈子骗过师长骗过同门骗过天道也骗过容恕洲,唯独这句真真切切,从未沾上一点轻巧虚妄。

    衣物被一层层剥离,容恕洲好像刻意拉长这个过程,不厌其烦地落下抚摸轻吻,可当手指探入后xue时,戚涣还是没忍住缩紧了腿。

    他逼着自己睁眼看着容恕洲,他清楚地看见自己身上的人是谁。

    可四肢无可抑制地发冷痉挛,在微烫的水里像是一段投进油锅的冰凌,越克制越是颤抖得厉害。

    不应该这样。

    容恕洲和那些人,哪怕是放在一起提起都太过亵渎。

    他怎么会……

    可人的身体往往与意志向悖,那些戚涣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惨烈鲜红,都桩桩件件细枝末节地涌出水面。

    戚涣死死屏着呼吸,用残余一点力量调度自己麻木的肢体摆放在勉强合适的地方。

    不要让他发现……

    为什么会这样……

    容恕洲还是停了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

    “阿涣。”

    “看着我。”

    “放松。”

    容恕洲扣住他的手,一个小玉瓶被放进了他的手里。

    戚涣只是摸一摸那个熟悉无比的弧度就知道它是什么。

    让他自己……吗。

    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和屈辱让他畏惧,不愿自己去做这第一步。

    如果他想的话……

    容恕洲握住戚涣向身后探去的手,感觉到那只手微微的颤抖,不由得心疼。

    轻轻抱着戚涣。

    “你来吧。”

    迎着戚涣空茫的目光,容恕洲轻声说。

    “你在上面,会不会觉得舒服一点。”

    戚涣惊异地看着他。

    容恕洲低声说“不想试试吗?给我打上你的烙印……”

    声音低哑又诱惑。

    “你知道……”

    戚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为什么要纵容。

    为什么永远退让。

    无数次荒唐梦醒的时候,他恐惧,他惊骇,他作呕,他快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但下一次日落万籁,他合上眼,依旧是一个新的地狱。

    梦里容恕洲长翼尽折,被他钉在没天光的荒唐夜晚。

    无论天生与否,他都是一个虐待狂。

    他和夏声,和那些人其实一样。

    他们不该被喜欢,被善待,任何善意都会变成浇灌恶意的温土,他们乐于以怨报德。

    他们应该得到一样的下场。

    “现在知道了。”

    容恕洲在他背上一条凹陷的沟壑轻轻抚摸,声音轻得像一团水。

    “阿涣,我是苍龙。”

    苍龙的天赋,是循情。

    只有他想,他本可以看到任何一个人以往将来,所念所想,一思一绪,无论是谁,在容恕洲面前都只是一张透明的纸。

    只是容恕洲觉得未免太过不尊重,从没对戚涣用过而已。

    戚涣看着他,又有点不敢看他,紧张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你记性那么好,肯定不会忘了。”

    “但我觉得我还是得再说一遍。”

    容恕洲目光温软坚定,平日里的锋锐狠厉都在糖水里泡了一天一夜。

    “我是你的,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几乎没什么怕的,我只怕你遇了什么不测,也怕你不要我了。”

    戚涣呼吸滞住。

    是,这些话容恕洲曾说过。

    在他试图用恐吓与羞辱逼迫容恕洲远离他时。

    何德何能。

    容恕洲继续道“而且,把我锁在……那是哪?”他眯起眼睛回想“众合狱?”

    他沉沉笑了声。

    “阿涣,那可锁不住我。”

    戚涣看他轻描淡写,如甘霖落地死而复生。

    容恕洲把他压在池边一块平滑的青石上,凑近在他泪湿的长睫上落下一个吻。

    “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几个春梦把你吓成这样。”

    “我原来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戚涣赤裸躺在青石上,湿淋淋长发铺散身下,像只噬人心魂的海妖。

    苍白,无防拦,姿容艳绝,驰魂夺魄。

    戚涣仰起身子,咬了一下容恕洲形状明显的锁骨。

    “嗯。”

    容恕洲被他咬的腰间一烫,半边身子都滚起火。

    戚涣好像觉得这样不够郑重,又补了一句“是,喜欢你。”

    当然喜欢你。

    他在自己咬过的地方轻轻舔舐,惹得容恕洲收紧了手指。

    “你猜错了,我现在只想让你,cao烂我。”

    容恕洲忍得眼里快滴出血来“你……”

    “我不怕。”

    那么疼,他哪舍得让容恕洲经这一次。

    疼,太疼了,撕裂一样的疼。

    饶是容恕洲不厌其烦地厮磨良久,初经人事的身体还是给出了不堪承受的反应。

    容恕洲也实在是……

    离谱了些。

    和刀伤剑伤不一样的疼法,让人想躲避逃离。

    不仅是疼,还有说不出的难受劲和对于未知的恐惧感。

    “戚涣。”

    等情欲终于盖过疼痛,容恕洲终于不顾及地狠狠撞在那处,声音除了有点低哑,还算沉着温柔。动作却一点不见沉稳,容恕洲似乎也压抑着什么情绪,他们都如同绷到极致的引线,一旦释放,那种浓到漫溢的情绪就会交融成刺目焰火。

    随着容恕洲的动作,戚涣胸膛不断起伏,腹肌痉挛收缩,身体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细密汗水顺着紧绷的线条朦胧地笼了一层,顺着他修白的脖颈蜿蜒而下,落进锁骨凹陷处。平日苍白的皮肤竟然有了点血色,像是一尊淋雨的白玉雕。浓墨重彩,分外yin靡。他大口地喘息,破碎的呻吟声不断溢出,两条瓷白的大腿剧烈颤抖,痉挛地战栗。

    白浊的液体溅到他湿了大半的尾巴上,臊得戚涣不住垂下眼睛。

    容恕洲并没退出来,只是在他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耳朵尖上咬了一下,戚涣本就在不应期,一下酥软了腰。

    戚涣跪身子,一寸寸吻过容恕洲身前贯穿了半个身体的狰狞伤疤,容恕洲眼色喑暗,按着后颈带人一起砸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混乱中容恕洲摸到他触感明显的背沟,让他一阵心疼。

    怎么还是这么瘦呢?

    不知过了多久,戚涣嗓子哑的火烧火燎,眼边不知从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被容恕洲吻去,他再也什么都射不出来,连抬一抬眼睛都没有力气,如同一捧棉絮摊在水里。

    容恕洲安抚地亲吻戚涣颈侧,细密微凉的亲吻使戚涣有些痒,下意识的抬高头方便他的动作。他在过往一次次厮杀中所学的,全部比吃饭睡觉还熟悉的,保护自己咽喉要害的动作,在一瞬间忘的一干二净,只余下容恕洲微凉的体温和偶尔头发碰到脸颊的柔软触感。

    他感觉到容恕洲又起了反应。

    “别……”

    戚涣缩了缩腿,睁开酸痛的眼睛。

    “别……我用嘴帮你弄出来好不好?”

    一声又低又轻的叹息。

    “不是让我……”后面的话容恕洲没说出来,低声喘息着笑。

    “我错了。”

    戚涣真的再没一点气力,只伸出尾巴讨好地圈住他的腰,眼里湿淋淋止不住流出泪。

    容恕洲的手抚上戚涣的后颈,轻轻地揉捏着,力度温柔的恰到好处。

    他无奈地咬着牙。

    “不折腾你了,睡吧。”

    戚涣疲惫到极致,恨不能一头睡死在水里。犹撑着不肯合眼,短短续续说“你……把这链子摘了吧。”

    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喑哑,但是耳鬓厮磨间,这倒也无关紧要。

    目光交错,视线所及,戚涣的眼眸里,有长风和圆月,有清辉和星辰。

    但此刻全是他。

    今晚的月亮很好。

    好不好其实并不重要。天气好,天气不好,天气刚刚好,都没什么影响。

    但是今晚的月亮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