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冬日楼梯口的长廊，人潮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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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站着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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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穿着格子大衣，头发用发胶固定在脑后，五官深邃，一双银色瞳孔夺人心魂，硬生生将简陋的场景衬得华贵宛若殿堂。一个俊朗非凡，细碎的刘海带出些少年人的不羁，即使身穿校服配冲锋衣也丝毫不失半分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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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将脸蛋塞在围巾里，明明裹得十分严实，被身边男人一衬托却显得纤细小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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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秦弘景和郑檀莘火药味十足，还没等烧起来，就听到软乎乎轻飘飘的一下喷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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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苗浇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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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的鼻尖有些红，黑宝石般的眼睛仿佛被雨水拂过，湿漉漉的，他从围巾里抬起头朝望着他的两个人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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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雪山玉色的面庞怎么能，怎么能那么柔软，软的心都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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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男人还顾不上回味心化的滋味，就纷纷上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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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绫，是我不好，不该傻站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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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您别冻着了，我们快去找个地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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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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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弘景意味不明的瞥了郑檀莘一眼，郑檀莘回以冷眼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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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争锋隐秘的很，没让江绫发现，面上相安无事的护着江绫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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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秦弘景开车，江绫陪着郑檀莘坐在后座，两人谈笑风生，而除去红绿灯的时间段秦弘景都很少开口，他载着江绫，不想有一丝分心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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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弘景带着他们去到附近的一家小众意面餐厅，这里地理位置偏僻，环境雅致味道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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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江绫回国，他便搜罗了周边许多符合江绫口味的餐厅，每天带着江绫一家一家的品尝，

    不厌其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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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江绫喜静，秦弘景便早早定下了隔间，是靠窗的好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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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提前一步拉开里座的靠椅，等江绫入座便不由分说坐在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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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只得坐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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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他心里很是诧异，眼前的秦弘景与他印象中的秦弘景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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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他所认识的秦弘景，不近人情，无论对他人还是对自己都无比严苛，再加上秦弘景身份超然，走到哪都有一群人前赴后继的赶前伺候，秦弘景对着那些殷勤冷眼旁观，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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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因着他本人的相貌，甚至有无数男男女女不求其他只求一段露水情缘，可都被这个男人断然拒绝，清心寡欲的活像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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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有传言说秦弘景身体出了问题，有人壮着胆子送上灵药神医只为讨好，却被秦弘景严惩，差点滚出了地球圈，从此便再无人胆敢议论这个30出头便权势滔天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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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郑檀莘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是了，他觉得那些人愚蠢至极，秦弘景这个人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他想，怕是因为这个男人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人配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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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第一次看到这个自带灯光效果的男人，就知道他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是颗空无一物的心，这种人连自己都不会放过又怎么会对别人动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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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如今，眼前这个秦弘景，只是披着从前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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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江绫秦弘景好像有无数的柔情，他体贴入微面面俱到，根本不给江绫拒绝的机会就自然的融入了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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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虽然他的江老师还唤那个男人“秦先生”，但对这个“秦先生”他早已没了给寻常人所划的界限，任由着秦弘景在他的生活里悄无声息的占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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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心里清楚，江绫的温柔是真的，他的小老师对着这个世界总是抱有最大的善意。可江绫内心的坚硬也是真的，他在自己的周围树起一道墙，只允许你对他“发乎情，止于理”，再也不能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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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郑檀莘一直不敢贸然行动的原因，他怕被疏远，怕自己对他好都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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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他看到了秦弘景，再不愿承认，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比不上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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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机和焦虑一瞬间占据了郑檀莘的心，人中龙凤的郑少爷第一次觉得自己那样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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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现在的他不够强大，要更成熟一些，才好站在这个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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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着江绫，突然那些负面的情绪又全部消散了，一瞬间拥有了勇气，他眼里全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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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是为了这个人，他甚至可以为世界为敌，未成年的郑少爷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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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么中二的誓言，却包含着山盟海誓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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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最初的一见钟情已经变成了一心一意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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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记下江绫所点的每一道菜，脑袋里紧接着就去分析他的口味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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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弘景一上来就伺候着江绫点好餐，然后就发现对面的郑家早熟的小子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自己的阿绫，对他面前的菜单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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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了敲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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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小少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领域被侵犯的狮子裂开了沾着血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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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秦家主的关心，我这就收回来。”成长期的老虎伸了伸爪子，丝毫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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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来一往，空气中都要炸出火花来了，江绫偏偏头，心里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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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郑檀莘也点好了餐，江绫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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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同学，我一直有个疑问想要请你解答，不知道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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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可以，不论是什么，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老师。”郑檀莘端正着坐姿，十分严肃，简直像对面坐着什么高额奖金的答题节目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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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江绫停顿了一会，看看秦弘景又看看郑檀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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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刚刚还有之前秦先生都唤你’郑小少爷’，我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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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檀莘一愣，他宠溺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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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这个，倒不是什么值得特意提起的事，不过是受了祖上的蒙阴，秦家主这么称呼也不过是给我家长辈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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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准备说出自己的家世却被秦弘景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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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绫，这位郑小少爷的爷爷叫郑顾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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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恍然：“原来是郑老先生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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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阿绫之前一直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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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来之前就知道高二一班的孩子们据说都家世显赫，去了以后发现确实如此，个个都穿的十分，嗯——贵气，只有郑同学天天穿着校服十分朴素，成绩又十分优异，就有了一些误会。”江绫支着脑袋看向郑檀莘，郑少爷的耳朵又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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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我就放心了，之前看郑同学总是一个人睡觉，我还担心是被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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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不好，让老师担心了。”郑檀莘臊得浑身发烫，颇有点无地自容，他根本不想在江绫面前塑造什么落难少年艰苦奋斗的形象，以此来博取关注，他连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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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被孤立，班上同学都是照顾我，不打扰我睡觉，我才总是一个人。穿校服只是因为懒得麻烦，我不喜欢的花里胡哨的。所以，老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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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误会我扮猪吃老虎，老师。郑檀莘的声音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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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平时总是一副特别成熟做派的郑优等生像是火烧了尾巴似的，江绫控制不住的笑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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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同学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不用道歉。是我戴着有色的眼镜，潜意识里就想着你们这些孩子不会穿着校服来上课，甚至成绩不会特别优异，所以是我的错。”说到这里，江绫真的责怪起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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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刚刚还生动闪着光的眼睛黯淡了下去，郑檀莘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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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跟老师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特立独行，再说我们班那些混，那些同学成绩确实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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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一边慢条斯理看郑檀莘窘迫看得津津有味的秦弘景也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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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阿绫，你没有错，这只是一个误会，何必上升到这么严肃的问题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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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绫不愿他们担心，便朝他们露出笑容，只在心里默默记下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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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弘景却一眼就看出他没有放下，他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按住江绫的肩膀：“阿绫，我是说真的，你总是对自己太苛刻，对别人太宽容，看不见自己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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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直视江绫的双眼，为这个人他的心总是酸酸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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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弘景的心上人是世界上最好看也最温柔的人，他的心上人总是说受到了这个世界太多的馈赠，却没能给予什么，于是别人对他的一点好都记得清清楚楚，恨不得十倍相报，又一边不停鞭笞着自身，好让自己再优秀一些，仿佛那样才能与所受到的爱意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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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在秦弘景看来，如果付出的感情掺杂必须得到什么的欲望，那一定不是真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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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爱江绫，他想要与江绫彼此拥有，彼此属于，都要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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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如果江绫不要他，他依然愿意将自己放在这个人手上，任他随意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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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开始他就将方向盘交到了江绫手上，不带一丝保留，不留一点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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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是他秦弘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爱的人，他希望江绫能够有恃无恐的肆意妄为，任意把玩所有捧到他面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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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绫，你已经足够好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像你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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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绫，你要相信属于你的秦先生，他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