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意料之外的帮助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就像是一场浅浅迷离的睡梦，四周的画面和颜色如同一团乱麻散落了一地，呼吸依旧在持续，思绪飘得七零八落，没有温暖舒怡的床铺，也没有亲昵熟悉的呼唤，他孤身一人被留在了这里，浑浑噩噩地躺在了充满凉意的地板上感受着没有尽头的苦楚。 思考的能力像是短暂地离开了艾伦的躯体，他眩晕的视线愣怔地注视着敞开的大门，微微蠕动着的嘴唇仿佛剩下了最后的本能，无声的口型张合出一个名字，“艾迪”。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烦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股绝望遗留的宁静，艾伦吃力地半睁着眼睛，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红发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念念叨叨，他艰难地移动了下手指，试图想唤醒自己深陷在“睡梦”中的躯体，但终究是力不能支，他被迫软绵绵地躺在这里面临着未知的危境。 “约拿这就跑了？他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在这，扔下他的朋友跑了？”卡米拉气鼓鼓地跟身边的人抱怨道，“亏我还帮他找了小家伙这么久，这么大个边境范围，我可是尽心尽力在帮他找人啊。” 尽管艾伦神志不清，但这些飘来的话语仍是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型，他确信自己从她嘴里听见了“约拿”这个令他深深厌恶的名字，也确信自己听见了“找人”的字词，话语像是尖锐的碎片般在碾磨摧残着他的神经，他陷在泥潭里的躯体忽地涌上了一股不甘的力量，麻木的身体在地上痛苦地挣动，眼里俱是愤恨的火焰。 “然后呢？他找到自己的小家伙就把他丢在这了？”卡米拉指着地面上似是半昏迷状态的人不敢置信地说道，“这可不像是约拿的作风啊，当初他找上我的时候那副怒火冲天的模样，我还以为他会把拐走他小家伙的人‘碎尸万段’呢。” 艾伦听着不远处几人叽叽喳喳的碎语，他知道这些人和约拿脱不了关系，而现在最迫在眉睫的是他能否从这混乱的场面中成功脱险，他还不能被他们抓住，他还要去救艾迪，他发过誓的，他说过要带自己的弟弟回家的。 他拼劲了全力翻过了身体朝前爬去，软麻的手臂痛苦又艰难地在地面上扒拉着挪动。 卡米拉正在叨叨抱怨，余光蓦地瞥见了他匍匐前进的动作，无视了身边人的阻拦，迈着步子走到了他身侧，困惑不解地看着他垂死挣扎，“真是搞不懂，你费尽心力地拐个人做什么呀？” “更何况还是约拿的贴心宝贝，一个藏在府邸里谁也不给见的小家伙，如果你要钱的话，难道不是偷些其他的更方便吗？” “你们这些……这些恶毒的贵族……”艾伦握紧了拳头，一个字一个字恨恨地从喉咙里蹦了出来，“如果没有你们，我和艾迪……我和艾迪就不会分散了……” “什么？”卡米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背对着她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和沙哑，她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她确信自己从未听到过的名字，“等等，你在说什么？艾迪？艾迪是谁？” 卡米拉没有得到她期许的回应，她迟疑了一瞬，没有理会身后侍从们的劝告，大着胆子掰过了这位“拐骗犯”的身体，呼吸之间，她的瞳孔微微地扩大了，脑子顿时忘记了自己原先想说的话语，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唇，“你！你怎么和那孩子长得这么像啊！？” 卡米拉手忙脚步地晃动他的肩膀企图取得一个答案，“喂！你还好吗？！等等，别睡！你还没说呢！” “唔……别、别晃了……”艾伦晕乎乎的大脑被她一晃更是一塌糊涂，有种世界在旋转颠倒的错觉，蓦地，眼前一黑，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艾伦停留在一片漆黑之中，困滞于半梦半醒的痛苦噩梦，他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的分离，无论是四年前的厄运之夜，还是小屋中哑然无声的碎心告别，他无数次大喊，无数次地奋力挣扎，却总是看着艾迪渐行渐远，犹如命运在对他们刻意大笑一般，他们的誓言破灭得如此凄怆，只剩下了无力的回音在徒劳地回响。 “别走，艾迪！”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恐惧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喘着粗气平复自己惊恐不定的心绪，但很快他的目光被周围陌生华丽的家具和装饰夺去了注意力，恍惚地瞧着自己躺着的高级沙发，茫然地喃喃自语：“……这是哪里？” “嘿，你可总算醒了，真不知道约拿给你用了什么东西，居然能让你睡了这么久。” “嗯……虽然这样的会面很奇怪，但我还是要介绍一下自己，卡米拉·巴迪斯，你称呼我卡米拉就可以了。”艾伦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红发女人正说着话从外间悠悠走来，将一杯茶水递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柔和地笑问：“需要喝点水吗？” 她指了指他干燥裂皮的嘴唇，“你看上去有点脱水。” 艾伦昏迷前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被卡米拉的声音一下子唤了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身陷敌营”，猛地坐直了身体恶狠狠地瞧着对方，“我知道你是和约拿一伙的，他已经夺走了我的弟弟，你还想从我这得到点什么！你们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背地里都是沆瀣一气的魔鬼！” 卡米拉的笑容瞬时僵在了脸上，似乎是对他突如其来的叱责感到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约拿没跟我说起过这些，他只是让我帮忙一同找他失踪了的露露——” “他不叫露露，他是艾迪，是我的双生弟弟。”艾伦打断了她的话语，不顾一切地向外宣泄着怒火，“我们都躲藏了这么久了，受尽了这么多的苦难，艾迪和我明明离成功只有咫尺之遥了，我眼看就能夺回他的人生，夺回属于他的自由，可这都被你们毁了……你们毁掉了他……毁掉了他啊！” 他说着说着，捂住了脸颊克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他不想示弱，他不想留下任何的弱点，但他的灵魂已是伤痕累累，遍体鳞伤地伫立在这里为他的弟弟奋力抗争，为他们的诺言拼尽全力。 “对不起。” 艾伦诧异地抬起脸，和他想象中的反应截然不同，他臆想中狂妄傲慢的贵族渐渐消去了，留下的是一个携着歉意的真实人影。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卡米拉的面色难堪，眼帘微垂似是有口难言，“约拿确实是我的朋友，我也明白自己不受到你信任的理由……但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事情……” “那孩子……你说的艾迪，是约拿四年前从拍卖会上拍来的奴隶，约拿一直都很喜欢他……”卡米拉羞愧地垂下了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孩子不是自愿的……约拿来请求我的帮助时，我没办法对他置之不理，我没理由拒绝他的请求……” 艾伦默默地听着她喃喃的歉语，看着她那双蕴着复杂情绪的眼睛，他知道他在面对什么，一个被愧疚给淹没了的人，一个被不安所折磨着的人，渐渐地，他的怒火在这份真心的歉疚前消散了，他呼出了一口深气，似哭似笑道：“原来贵族中还有你这样的人啊，我还以为这世上的贵族只剩下了像约拿那样的混账呢。” 他又想起了约拿逼着艾迪在他的眼前做出的无耻之事，颤抖的手指交叉地握在了一起，像是这样支撑着就能缓解点他的软弱。 “艾迪……他不是奴隶，他是我最爱的弟弟，我们本该一起度过很多很多快乐的、幸福的日子……”艾伦眼中聚起了泪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你说的拍卖会上，我只知道在四年前震惊全国的爆炸之夜，一个偶然，我失去了他……” “但我找到他了，我发了誓要带他回家的，我们一路经历了无数的坎坷，也接受到了很多好心人的帮助，眼看这段艰难的岁月就要彻底离我们而去了，艾迪，他也不再会是贵族的玩物，他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在阳光下，活在亲人的爱意中。” 艾伦紧紧握住的指尖甚至都失了血色，他发颤的声音一声一声敲打在卡米拉的心房之上。 “但这一切努力都徒劳无益了，约拿和你找到了我们，艾迪……”他的牙齿恨恨地咬在了一起，“他把我的弟弟当成宠物一样套上了项圈，竭尽所能地在我面前侮辱他，伤害他……” “不，我不知道他会这样……”卡米拉被震惊得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她看着眼前痛苦的青年，看着这张与约拿的男孩极为相似的面容，她蓦地捉到了记忆里她不曾注意过的点点滴滴，无论是约拿细密严谨的看守，还是与男孩初见时他怯生畏缩的模样，全部的微小细节汇聚到了一起显露出了一个她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的真相。 她认识了数年的朋友抛下了贵族的职责，丢弃了贵族的品格，依仗着自己的权势和力量在做着她最为不齿的事情。 艾伦备受痛苦和折磨的身躯缓缓地站立了起来，即便痛苦从未有过一刻的停歇，他也依旧是要去完成自己背负着的使命，因为他是哥哥，因为他做出了诺言，这具有血有rou的躯体会为了艾迪而勇往直前，会为了艾迪放弃自己的所有光明。 “卡米拉小姐，我的话也说完了，很抱歉不能在这多待一会儿了，我还得去救被你朋友带走的弟弟。”艾伦坚定地看着她，“我会为了弟弟与你们抗争下去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绝不可能放弃，上议院绝不会容许你们这样肆意妄为的举动的。” 他话音刚落，迈出的步伐就被卡米拉伸手阻挡了去路，他警惕地退后了一步，目光盯住了她的脸庞，“你是想阻止我吗？没用的，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就一定会——” “不，你孤立无援，一个平民很难对上议院有所触动。” “这也不会是我放弃的理由。” “你是对的，没有贵族能凭借自己的权力去这样伤害一个无辜的平民，这绝不是我希望看见的事情，哪怕他是我的朋友，我也绝不能对他的恶行置之不理。”卡米拉注视着一脸惊讶的青年，肃穆庄重地回应道：“巴迪斯家族愿意为你伸出援手，这本就是因我造成的错误。” 她郑重承诺：“我会尽我可能去拯救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