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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她的盛礼是人头

    袁初总算是发现了。

    虽然把他绑上来的人是村民,不能说这群村民到底有多友善,他们对生命那种漠然到诡异的态度和对他深深的忌惮也让他脊背发凉,但到了夜晚,才是最恐怖的主场。

    这一家子“人”的主场。

    村民们好歹还忌惮着不知道什么存在,不到仪式准备好的那一刻不会真正对他动手,如果到了仪式准备好的时候,如果他死活不出来,村民们似乎也不敢进去。但这一家人任何一个都敢大晚上出来……

    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这个“爹”却敢在黑夜中逡巡,直奔他的屋子。

    他打死了那个女人,又让小女孩那么恐惧。

    很难说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清晰可闻,在寂静的黑夜中铁链晃动的声音显得有点刺耳。袁初一步步地向后退,退到床边,紧接着就听到卡塔一声,开锁的声音。

    袁初死死地盯着门口。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张死沉沉的脸。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刀,袁初的身子一抖。

    没有人打得过一把刀。

    刚刚小女孩还说,她娘生前让她帮帮那些被绑来的人。她娘似乎只杀村里人。

    现在他似乎知道那群被绑来祭鬼的人是怎么死的了。

    “大哥,行行好……”袁初的声音都有点抖,这穷乡僻壤的,就算他有获救的机会,被捅上一刀下了山也凉透了。“……你做什么都可以,饶我一命行么?”

    拿着刀的男人不言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袁初。微弱的光投在他的背上,袁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一定无法忽视那把发着寒光的刀。

    普通人遇上刀,根本无解。

    ……等等,刀?

    袁初一步步地后退,那男人一步步地逼近。袁初比他高,但比起体力和灵活程度,袁初并不认为自己能比过一个在村子里务工的人。

    他终于退到床边,手往后摸:“大哥,有事好商量,别举刀,真的好商量……我只是个学生,刚从学校毕业,家里没钱……”

    他可怜兮兮地求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却恍若未闻,只是不言不语地靠近袁初,举起了刀就要朝着袁初刺去——

    “哐!”

    迎接男人的并不是另一把刀,而是一个铁质的烟灰缸。小女孩拿着烟灰缸,紧张地喘气。男人愤怒地转头,举着刀就要无差别地刺向他自己的女儿!小女孩睁大眼,往后退了一步,颤抖着动不了了。

    袁初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大喊一声:“快跑!”就举起已经摸到的刀,扑哧一声插进了男人的大腿上!

    虽然电影拍摄里有保护未成年人不能看到血腥场景的规定,但他要是再犹豫,这女孩自个儿就要变成血腥场景了!

    袁初看那男人想要转过身继续攻击他,手一哆嗦,把刀直接握着往下一扯,直接在男人的大腿上划出一道口子。男人惨嚎一声,终于意识到疼,直接跪坐在地上,刀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小女孩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一切,睁大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

    袁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咬咬牙对小女孩说:“拿上那把刀过来,蹲在角落,别害怕……”

    他的声音有天然的蛊惑能力,小女孩冷冷地抬头,还是拿起那把刀走到床前,犹豫了一下后坐到了那张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袁初。

    袁初蹲在那男人身旁,他是拍过恐怖片的人,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补刀。但他已经把这人腿划拉出大口子了,按正常人类的体能来说这人是不可能再站得起来了。

    就算不放心,他也不能再往人身上砍一刀。

    躺在地上的男人因为被刺到了大动脉,意识混混沌沌地,醒来的时候就怨毒地瞪着袁初。无奈之下,他只能把那个男人拖到门口,再用刚刚他解开的锁链把这个男人绑住。

    刚刚他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整个村子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情况。

    除了那个男人失血过多的沉重的呼吸声,什么动静也没有。袁初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对他来说是好事,但大概那个小女孩的娘被活活打死的时候,村子里也如这晚安静。

    袁初又走回床边,无奈地看着拿着刀的小女孩说:“说实话,我现在睡不着了。”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把手里的刀捏着刀身递出来:“……给你。”

    袁初惊讶地看了小女孩一眼。她知道他忌惮她手里的刀,也不太信任她的身份。小女孩看袁初没有接,把刀放在床上,推了出去。

    “……你真的很聪明,你多少岁?”

    “七岁。”

    “七岁就那么聪明了?”袁初有些惊讶。

    小女孩不说话了。

    她闷闷地蜷起膝盖,抱着膝盖坐在一旁。

    “……我觉得我下过山。可是醒来之后,我还在这里。”

    许久,小女孩才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哥哥,山下是怎么样的?”

    “有……大城市,有很高的楼……”袁初描述着。

    小女孩默然看着袁初,眼里满是羡慕。

    “我这个锁,”袁初指了指自己腿上的铁链,“有办法解开吗?”

    小女孩摇摇头:“村长看管着,我过不去。”

    袁初一夜没敢睡,只是朦朦胧胧地打盹。

    直到被村里人的尖叫再次吵醒。

    门打开了,门前躺了个死人。女鬼都杀不死的人已经没气了,那个男人却还完好无损地活着。这个被绑上来的男人一定有鬼!

    村子哭号成一团,许多村民陷入恐慌之中,他们忘了自己才是把袁初绑上来的人。

    小女孩已经走了,连地上的血也没有踩到。无声无息,就像从没有存在过。

    只有那两把刀静静地躺着。袁初把它们都收进了床板下,等着村民接下来会怎么做。

    按小女孩的说法,他是要被抓起来镇压女鬼的。而那女鬼就是被那男的活活打死的,在之前似乎也和他一样,是被从山下绑上来的人。

    被从正常的生活中拉入这种地狱,袁初不用想就知道这样的环境该有多恐怖。她并没有自己那么幸运,她一开始被绑来,村民们的目标就很明确。

    袁初的心情有些沉重。

    村子里的人没敢进来,只是加紧了那场仪式的筹备工作。自那天之后,袁初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女孩。只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小男孩偶尔还是会站在他的门前笑,而他的门前,每个晚上仍会燃起三支香。

    村里人没把他怎么样,换句话说,他们不敢把他怎么样。

    一切都是不幸中的幸运。

    他居然靠着鬼寻得片刻安宁,却被人扰得不得安生。

    他始终不能出去,吃着干涩的馍馍,被那根铁链拴住脚腕。

    袁初隐约觉得,祭祀那天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的脑子里无限次复盘着极其有限的方案,即使控制自己不去想,也一遍遍地想着,他该怎么做……

    他想逃出去……

    他想活着。

    他本来活得好好的,现在还不想死。他不想活成主角来之前那个专属炮灰,只出现在其他人的口述之中。

    有的时候他会拖着铁链在屋子里走,让自己不要忘了怎样运动、怎样跑步,更多时候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思考着该怎么出去。村子里死人的频率变快了,他每次在村子里人投食的时候都会去看他们的表情,而愈发苍白恐惧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们害怕他。

    但他们就是不放过他。

    就这么过了几天,袁初被锣鼓喧天声吵醒。他睁开眼的时候,门已经被打开了。

    村民们站在门口,就这么盯着他。门口摆放着大红色的新郎官的婚服和一盆清水。袁初对着他们笑了一下,关上门,用清水细细地清洗自己。

    他知道自己这几天都没怎么洗澡,身上肯定不好闻,虽然可以解决最基本的生理问题,但整个人肯定狼狈许多。

    虽然这几天他都表现得相当安分,但在一群干农活的村民盯视下一开始就逃跑,显然是最不靠谱的。

    看到这身大红的婚服,袁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场“仪式”是怎样的。

    他们要拿他去配冥婚。

    死亡就近在咫尺,袁初还有一种恍惚感。也许他曾有逃生的机会,但再怎么说,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没有金手指,没有主角光环,他作为一个被绑上山的普通人,正在一秒秒接近死亡。

    他看惯了的恐怖电影情节终于要出现在自己身上,袁初是笑也笑不出来。

    他只能清理好自己,不能让门外的人等太久。如果他不出去,村里的人一个个地死,他们大概也只会把他强行拽出去,而腿上挂着锁链的他不可能活下去。他的戏演到最后一步,不能有任何差池。

    他没有选择脱下有些脏的旧衣服,而是直接套上婚服。如果他要逃下山,必须保暖。希望很渺茫,但他只有这最后一个机会了。

    袁初乐观地想了一下,好歹他并不是和未曾谋面的鬼结婚。好歹那鬼杀人的那些晚上,她还提着人村民的脑袋出现在他梦里了不是?

    不过他一再在梦中强调他喜欢男的,估计这婚也结不成。

    整理好之后,他穿着大红婚服打开了门。看到袁初出来,所有村民木然的眼里都呈现出惊艳。这就像是从神话里走出来的新郎官,白净、端正、温和,英俊。

    这也是唯一一个被绑上山后活下来的新郎官。

    袁初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腿上的锁链:“父老乡亲们,谁帮我解开这东西?”

    一把钥匙丢了进来,袁初弯下腰解开自己脚腕上的锁链,顿时感觉一阵轻松。脚腕被磨破了些皮,但是不打紧。他穿上那双红色的婚鞋,感觉自己就像个待娶的纸人。

    村民们麻木又有些畏惧的眼神留在他的身上,已经有仪仗队准备好,到处都挂着红灯笼、红花、红蜡烛。

    袁初静静地站在那里,迈步,沿着村民们指出的方向,迎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一个棺材走向另一个棺材。

    那个痴傻的小男孩大声哭啼着,没有一个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