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海

    接连不断的枪声响彻黑夜，几乎要划破夜幕。

    四人人手一把枪，分别在四个方向将吸血鬼围了起来，不给祂任何还手的机会，连续扣下扳机。子弹在空中擦出橙色的火花，刺破了吸血鬼的血rou，黑红色的血液随之飞溅，祂巨大的躯体在四人强势的攻击下摇摇欲坠。当卡洛琳射出枪里最后一发子弹，吸血鬼那鲨鱼般的大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幽深的嘶吼，“砰”地瘫在地上，身躯化作黑色尘烟，慢慢随风散去。

    “干得漂亮，各位！”史蒂芬妮转了转手里的枪，将它收好，对其余三人竖起大拇指。

    卡洛琳随之欢喜地嗷了一声，冲过去抓住伊迪丝的胳膊，“我们赢了，伊迪丝，我们赢了！”

    伊迪丝已经习惯了卡洛琳这动不动就亲昵地凑上来的举动，对她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配合地嗯嗯嗯了几下，由着她围着自己摇头晃脑。

    “真想不到你还挺习惯这种见血的战斗的嘛。”南希低头填充弹匣，顺带点评一句卡洛琳的表现。“还有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确实！”卡洛琳嘿嘿笑，“反正我们现在又不是在杀人，我们是在保护人类，所以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有伊迪丝，有史蒂芬妮和南希在，不会出问题的。”

    “你倒是挺看得起我们的。”史蒂芬妮过来拍了拍卡洛琳的肩膀，也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你今天和我们配合得不错啊。”卡洛琳冲着伊迪丝得意地一笑，史蒂芬妮见状又笑道：“怎么，你跟伊迪丝住在一起，就忍不住和她显摆了吗？”

    伊迪丝摊开手耸肩。史蒂芬妮接着说：“不过找个室友一起住也是好的，至少彼此间能互相照顾一下。我和南希也是这样。”

    本来史蒂芬妮是住在学校宿舍里的，和南希组成吸血鬼讨伐小队后便找了个地方合租，当然跟卡洛琳伊迪丝二人不在同一个地方。见卡洛琳频繁点头，南希也忍不住笑出声，“我觉得你也挺厉害的，卡洛琳啊。你居然能忍你那个叫奥什么的房东的臭脾气三年，换了我可能忍不住就打上去了。”

    提到奥康纳，卡洛琳面上闪过一丝不爽。“哦，南希，我是因为实在租不起更贵的地方才住那儿的。现在我都搬出来了，就别再跟我提起她啦。”

    “好好好，我明白了，你这么高兴就是摆脱了那个讨厌的房东，我懂我懂。”南希点头，把枪收回大衣内侧。

    卡洛琳冲着伊迪丝俏皮地眨眼，后者见状只努努嘴。

    南希和史蒂芬妮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真正的关系。卡洛琳也不打算跟她们说这个，和她们提起奥康纳，也隐去了奥康纳赶走两位同性恋人的事。她打算将两人的几次秘密交合当做一个秘密，永远不对其他人提起——除了奥康纳，毕竟卡洛琳当时的目的就是恶心对方。

    “诶，但是说起来。”卡洛琳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阿妮塔好像不在这里啊？”

    南希打了个哈欠，“她不会每次都来现场监督我们的。别忘了阿妮塔是教授啊，得备课，批改作业，哪来这么多时间。”

    “……我明白了。”卡洛琳道，“但她可真放心我们……就不怕我们突然被吸血鬼吞了？”

    史蒂芬妮无奈摇摇头，“那也总不能每次都麻烦教授在一旁看着吧？我们总得有需要独当一面的时候，而且这恰恰说明了教授相信我们的实力呀。”

    “好吧，好吧。”

    在这个问题上卡洛琳是笑不出来的，尽管她们消灭吸血鬼的行动到目前为止还没失败过。作为一个很多时候晚上要上班的人，吸血鬼的出现可是个大麻烦，万一跳着跳着吸血鬼来了怎么办？虽然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过这种情况。然而经过这么一折腾，回家休息的时间免不了又要推迟。

    卡洛琳受到南希的影响也捂着嘴打了哈欠。伊迪丝低头瞥了一眼手表。“我们回去吧，卡洛琳。”

    “好……”卡洛琳点头，向其余二人告别。史蒂芬妮却似是忽然来了主意，叫住了她俩。

    “嘿，我突然有个想法！”史蒂芬妮笑盈盈地说，“你们这周末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海边玩玩怎么样？”

    “海边？”

    小小的雪花从空中飘落，落在卡洛琳的掌心，很快便融化成了水。“你确定？现在可是冬天诶。”卡洛琳说。

    南希却是显得兴致勃勃，“好啊，冬天的海边也是很美的，值得去看看。”

    卡洛琳便转向伊迪丝，问她怎么看。伊迪丝倒没什么意见，左右周末她也没有别的安排。于是这周末的行程就愉快地决定了，四人相约星期日早晨在地铁站见面，随后一起出发去沙滩。

    在这个星期天，卡洛琳特地穿上了卡其色的风衣和深褐色长靴，脖子上围了绿色的格子围巾，头戴一顶米色针织帽来和她的红色头发互相映衬。而与之相对的伊迪丝……只是非常随便地穿上了可以保暖的衣物，完全没有考虑视觉效果，看起来十分古怪，还有一点土土的感觉，遭到了卡洛琳毫不留情的吐槽。伊迪丝就穿着这身出了门。

    波士顿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雪，今天倒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靴子踏在湿漉漉的地砖上，街道两旁有几个环卫工人在轻扫积雪。

    卡洛琳呼出一口气，看着白色的吐息在空中消失。“今天天气真好啊。”

    “嗯。”

    “伊迪丝，你这反应好淡啊！”卡洛琳不满，“我还以为英国人都喜欢谈论天气呢。”

    伊迪丝眉头一挑，“你从哪里听来的刻板印象？”

    “难道不是吗？”卡洛琳不依不饶。

    “我反正没啥兴趣。”伊迪丝摸上自己头顶的帽子，无奈道，“别信那些刻板印象，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那倒是……就像我，虽然在波士顿长大，我也没去过这里的海边。”卡洛琳说。

    伊迪丝懒得追究卡洛琳怎么突然就跳了话题，只是轻轻点头道：“嗯，那今天你就可以去看看了。”

    “是啊！”卡洛琳笑得灿烂，步伐不知不觉轻快了起来。

    直到很多年后卡洛琳仍然记得这一天的种种细节。她不会忘记地铁进站时的轰鸣声，隧道里吹出的强风吹拂着她的脸颊，风衣的下摆在半空中飘舞，仿佛飞鸟展开的翅膀。地铁在漆黑的地下通道中摇摆着前进，卡洛琳不会忘记那震耳欲聋的引擎声。

    到站时，史蒂芬妮和南希早已在出口处等候多时。南希见到她俩时不忘抱怨两句怎么这么慢，史蒂芬妮善意地出面解围，四人方才一同往出口走去。

    对于卡洛琳来说这次看海的经历无疑是新奇的，她以前只在杂志和报纸上见过黑白色的海景照，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海到底什么样子。所以当卡洛琳走上海边的小径，亲眼将冬日的海滩景色映入眼中，她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现在正值二月份，浅黄色的沙滩上铺了一层薄薄白雪，在早晨的太阳底下尚未完全消融。海水倒映着天空的蔚蓝，叫人一瞬间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海，哪个是本来的天空。浪花一波波地拍打在岸边，海潮的声音让人身心愉悦。阳光普照着这片大地，为本来寒冷的空气增添了几丝温暖。这就是大海——冬天的海。因为是冬天，所以海滩边并没有什么人，但这空旷寂寥的氛围却让它更显心旷神怡。卡洛琳在这海岸线边的小径上凝望着，愣是找不出一个词来赞美它。

    不单单只是卡洛琳，其余三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冬天来过海边。她们的反应跟卡洛琳如出一辙，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漫步于海边小径，就这样静静地欣赏着，让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乱了头发。

    四人沿着海岸线上的小路走了一会儿，前方就出现了一个能够下去的台阶。南希走在最前面，此时回过头来提议下去沙滩上走几步，众人一致赞成。

    几人就这样顶着冬风走下了沙滩。积雪覆盖的沙滩是潮湿的，比夏日的要更软，踩在上面的鞋印清晰可见。海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仿佛在邀请她们进去体验一下极致的刺骨寒冷——当然没有人会这么做，四位年轻的女士只是在沙子上留下大小不一的鞋印，偶尔低头看看半掩埋在沙滩里的贝壳和海藻而已。

    史蒂芬妮突然眼前一亮，弯腰捡起一个海螺壳，让剩余几人凑过来倾听里面的声音。卡洛琳把耳朵贴到贝壳边，被里面宛如海浪般的声音吓了一跳，问这到底是什么魔法，结果南希听到后第一个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被史蒂芬妮敲脑袋阻止。后来伊迪丝才跟卡洛琳解释说，这不过是海螺壳的构造加上空气流动而形成的现象，然而没学过基础物理的卡洛琳听了也只是一知半解，索性不管了。

    在海滩边走了大概一个上午，大大小小的贝壳捡了不少。史蒂芬妮看着这些收获，笑着说回去得做几条项链，不然白白捡了那么多。于是这些贝壳就都被史蒂芬妮拿走了，至于她到底会不会做，大家也没有深究。

    午饭四人去了沿海附近的小餐馆解决，由史蒂芬妮做主请客——这几个人中就数她最有钱。吃的是炸鱼薯条，英国的所谓“国菜”，南希和卡洛琳还借此揶揄了伊迪丝一把。南希还吐槽说难得来海边一次为什么就不吃海鲜，这个季节的生蚝应该是最肥美的。本来以为史蒂芬妮会找诸如海鲜太贵了的理由，没想到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结果一大盒炸鱼薯条众人只吃了一半就跑去另一家小店吃生蚝了。当然，剩下的那点炸鱼薯条被卡洛琳打包带走了。

    卡洛琳以前也听人提过生蚝，说起它的rou有多么多么鲜美多汁，今天第一次吃抱了很大的期待——然后就被那股腥味浓重的汁水弄得皱起了眉头。就算挤了柠檬汁，也难以接受这过于浓厚的腥臭。

    但另外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卡洛琳很难不怀疑到底是其他人口味古怪还是她不懂。

    不过加上芝士焗烤过的生蚝还是好吃的。

    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手里提着装打包盒的袋子，地铁行驶时那轻微的震动感经由座椅传达到身体。

    “伊迪丝，今天怎么样？”卡洛琳问，微笑着看向伊迪丝的侧脸。

    “嗯……还行。”伊迪丝斟酌了下词汇后道，“偶尔这样出来走走，感觉不错。”

    卡洛琳闻言便笑呵呵地凑到伊迪丝脸边，“我也是很开心。第一次看了海，还吃了生蚝。”

    伊迪丝挑眉，“可你并不喜欢。”

    “如果有芝士在上面我还是能接受的。”卡洛琳说，“但是海鲜真的好贵啊，我平时都不敢买的。顶多买些虾仁或者罐头。鳕鱼也行。”

    “嗯，确实不便宜。”

    两人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卡洛琳突然道：“但是伊迪丝啊，我总觉得好不真实，像在做梦一样。”

    伊迪丝疑惑地看她。

    “像今天这样，和伊迪丝一起去看海，在海滩上漫步捡贝壳，一起在餐厅吃饭……”

    “今天又不是只有我们俩……”

    “我知道，但我还是很高兴啊，因为有伊迪丝在身边。”卡洛琳笑起来很好看，一双宝石般的绿眼睛弯起来，里面有灿烂的银河。“伊迪丝，找个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再来海边逛逛吧？我想看看夏天的海，不如等夏天到了，我们去海里游泳？哦，还有冲浪，听起来就好酷！但是得去买那个板吧，还要训练……”

    伊迪丝坐在卡洛琳身边，一言不发地听她讲述，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神都变柔和了。

    “啊不过现在还是冬天来着，伊迪丝，要不然等三月份春天来了，我们去野餐好不好？波士顿的一些公园我还是去过的……”卡洛琳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话太多了，顿时变得有点不好意思，脸色微红，朝伊迪丝腼腆一笑。

    “哎呀，伊迪丝不会觉得我烦吧？”她说，“我有好多好多的事想和你一起做，所以不知不觉说了一大堆……。”

    伊迪丝没有说话，只小幅度地摇了两下头。

    地铁在这时候到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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