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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唯有一女子

    李知昼仍在昏睡,晏照夜拧了新的帕子换上,他坐在床头守着,想到自己刚才不合时宜的举动,仿佛丢了三魂七魄,这大概就叫“关心则乱”。

    床上的人两颊泛红,睡梦中眉头紧锁,睡得不安稳,她太难受了。一会儿像棉被捂在身上,一会儿又像睡在冰窟里。

    燥热与寒冷交织,想睁眼睁不开,脑袋太昏了,她能感受到有人为她拭汗,却不知那人是谁。

    群风呼啸,万物萧然,山河天地唯有一女子而已。

    竹心同郎中匆忙赶进府中,片刻不停,两人进了屋,带来一身寒气。

    “郎中,快瞧瞧,病人在床上。”

    晏照夜自觉为郎中让位,好让郎中坐着把脉。

    脉象略微紊乱,拿掉额上的枕巾,一片guntang,应当是热病无疑了。

    郎中:“她可受了风寒?”

    晏照夜道:“白日里淋了些雨,又吹了风。”

    “这就对了,是风寒所致的热病,不打紧,喝两幅药即可。”

    送走郎中,晏照夜又坐回去,他仔细地端详着李知昼,她比平日多了些病气,眉宇间有些病美人的意味。活泼成了沉静,灵动成了忧郁。

    她的唇薄而明显,晏照夜还记得李绮曾说过薄唇的人最为薄情,那时李绮在暗讽他,他不在乎,此情此景,他莫名想到这句话。

    你当真薄情吗,玉娘。

    “水……喝水……”微弱的声音,不凑近听甚至听不清,晏照夜却立刻领会意图,倒了一杯水喂她。

    晏照夜扶着她靠在怀里,轻轻地把水送到她唇边,她浑身无力,喝得很慢,半杯水喝到竹心从医馆回来。

    竹心马不停蹄去厨房煎了一碗药,褐色的汤汁清苦无比,若是李知昼醒着,恐怕又要喝得艰难了。

    饮完水的李知昼有了力气,迷迷糊糊醒了,竹心要喂她喝药,晏照夜拦了下来,“我来。”

    他仔细地,一勺一勺药喂进李知昼嘴里,李知昼咬着牙喝下,她是不愿意喝,可这是治病的药,不喝会死人的。

    唇舌缝隙间都是苦味,李知昼面露难色,她嗓音微哑,抗议道:“我要吃蜜饯……”

    “玉娘,你还难受吗?”

    辰时一刻,赵玞起床梳洗,竹心来禀报,说玉娘得了温病,刚喝下药。

    赵玞担忧李知昼,让水澜随意梳个发髻,钗环未戴一只忙赶着去看李知昼。

    李知昼正睡下,她听到赵玞的声音,立刻道:“圆圆,药好难喝,我要吃蜜饯……”

    水澜不用等赵玞吩咐,已然退下身去准备蜜饯。

    不过她还有力气嚷着要吃蜜饯,想是无甚大碍。思及此,赵玞又气她淋雨,作贱自己。

    还在病中,不宜打骂,赵玞决定待她病好再算账。

    赵玞走近,看她气色尚可,忍着骂她一通的冲动道:“喝了药是不是好多了?”

    “不太好……”李知昼可怜巴巴的,她最是了解赵玞,装作虚弱想博得赵玞的同情。

    “那你先好好休息,病好了带你出去玩。”她还掖紧李知昼的被子,心里想着要收拾她,却还是忍不住关心她。

    晏照夜是个旁观者,目睹着她们的相处,他隐约明白,在晋州的李知昼和在京城的李知昼不太相同。

    晋州是她的家乡,有她的亲人,好友。她在这里更自在,是出了笼的鸟,入了海的鱼。

    赵玞临走时轻声对晏照夜道:“多谢你对玉娘的照顾。”

    她身形娇小,同晏照夜对视需仰首,乌色占据她的瞳孔,脸上是笑意,眸中实则平静无波。

    晏照夜接住了她莫名其妙的敌意,同样浅笑着回:“说笑了,照顾玉娘是我应做的。”

    李知昼眼皮打架,马上就睡着了,晏照夜一句“玉娘,我能同你交吻吗”让她清醒。

    李知昼捂住唇,“唔……不行,病气会渡给你。”

    “不怕,病了我和你一同喝药。”他目光灼热,李知昼受不了他的样子。

    “……那你不要吻太久。”

    很轻的吻,轻到李知昼恍惚这个吻不存在。

    晏照夜吻了她的眼皮,起身道:“睡吧。”

    斜阳西沉,大片橘黄洒在窗上,静静的,闲暇到李知昼舍不得起来。

    有人开门,然后是脚步声,最后他道:“玉娘,下来用些饭。”

    响油鳝丝,羊蹄笋,蟹粉狮子头,无一不是李知昼爱吃的。

    将近一天水米未进,李知昼肚子空空如也,这些好吃的还真打动了她的肚子。

    她习惯了晏照夜看着她吃东西,也不讲究了,饿起来哪里顾得上什么文雅风度。

    羊蹄笋入口鲜美,吃完唇齿留香,李知昼吃着吃着忽然想到,“郎君,我想着你是不是克我?”

    晏照夜道:“……何出此言?”

    她干脆放下筷子,一件件地细数,“实不相瞒,遇见你之前我身体康健,莫说是温病,就是风寒也是偶感。遇到你后就不同了,我先是腿受伤,现在又得了温病。”

    李知昼眸子清亮亮的,她讲得认真,“你说,你这是不是克我?”

    晏照夜无法反驳,她说得有理。确实如此,玉娘生的病遇到的灾似乎都和他有关。难不成他真克妻?他盘算着回京城后找护国寺的大师算算。

    他好整以暇,“那玉娘觉得如何解决为好?”

    脑中千回百转,李知昼半试探地说道:“先生说过,谁克你就离谁远一点就好了。”

    晏照夜笑的淡然,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先生说的没错,是该离克自己的人远一点。”

    他说话模棱两可,李知昼拿不准他的意思,他到底听没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算了不管了,还是去玩要紧。

    李知昼道吃得太饱,要出去消食,找圆圆聊天。

    她背影单薄,脚步轻盈,钗上的流苏摇摇晃晃,说明她心情极佳。

    晏照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玉娘,你想要离开我吗?可是我从未想过放你走。

    这对外人眼中天造地设的新婚夫妇心中各怀鬼胎,他们多少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又不急于捅破窗户纸,像平静江河下的暗流涌动,表面美好,实则危险。